做了總裁秘書,時間百分百不夠用。除了對總裁的每日行程了如指掌之外,還必須監控公司內幾個初級秘書的工作,每日除了加班還是加班。

    “我不明白這樣升職有何意義?”我坐在果汁店裏向玫瑰訴苦,“整日做得灰頭土臉,緊張如打仗,恨不得一分鍾當兩分鍾使,走路像衝鋒。”

    “你可拿高薪。”她好笑地看著我。仿佛別人打破頭都要往高處走,而我在高處尚且人在福中不知福。

    “高薪簡直就是買我的命。”我恨恨地說。

    “那你以為高薪是買什麽?不過就是買你的時間和精力。若是有日到老,你的身體不幸開始生病或是變弱需要醫生幫助的時候,積蓄的高薪還可支付相關的醫藥費用,那算你幸運。”玫瑰又說。

    我討厭每日下班後眾人都走個精光,而我還得自己留在辦公室裏把整日的工作重新迴顧一遍,然後計劃次日工作,接著還要看幾個初級秘書的次日工作計劃。想想以前到點下班絕對準時從座位上消失的工作狀態不知有多幸福,太陽尚未下山,還有很多時間足夠逛街,一直到華燈初上才迴家。而現在,要華燈初上才能走出辦公室。

    “有時候機會是不太公平,輪到你想躲也躲不掉。”玫瑰說,“常人基本如此,得不到的總覺得是好的,一旦得到了,又覺得還是不要的好。不過沒有這樣來迴的挑剔選擇,人生就沒有什麽繼續過下去的目標。所以絡絡,你盡可以繼續發表不滿的意見,但是加班情形不會有任何改善。如果不是付出比別人多,憑什麽會有這樣的薪資和崗位福利?”

    她說得有道理。有了這樣的崗位,小事情就不必我自己親自動手,隻是需要分派任務,從前我是接受任務好好打雜的角色,現在我隻是需要說:“秘書a,麻煩你幫我把這份文件打一下,我希望下午三點半之前可以拿到,記得要校對不要出別字。”或是:“秘書b,趕快幫訂明日早上從本市到s市的早班飛機票,記得查清楚有幾種折扣。”

    “你平日工作主要是什麽?不見得升職後可以天天坐在辦公桌旁邊聽音樂和喝咖啡。”玫瑰問我。

    “我?哈哈,不過是看看合同有無簽錯,若是新進的合同價格與以往不同,必須要提醒老板,或是看每月的銷售數字是否能夠達標,若是無法完成任務,則需找到銷售人員將原因分析,並要求拿出下月的對策,然後呈報老總。”我說。

    “基本沒有什麽創造性的工作。”玫瑰總結。

    不錯,但是要能看出合同的不同之處以及如何讓各部門執行下去,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我還記得我自打合同開始,每份合同的相同之處與後來修改之處我都能記得清清楚楚,任何時候老板來問我,即刻都能得到答案。若是找人從頭將合同翻查一次,恐怕都要半天時間。現在老板要簽份合同,都要過我這關。

    “高級秘書就是這樣做的。”家威簡潔地告訴我,“其實你現在的狀況是在不斷進步。所花費的時間是在幹活,但是亦是在學習,如何才能把這些事情理順?什麽時候有了答案,你的效率就會提高,不會像現在開始的時候那麽辛苦。到了那個時候,你已經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多謝你這樣來鼓勵我。”我真是十分感激。

    “不見他來鼓勵我。”玫瑰笑笑說。

    “我不是不鼓勵你,是你不給我機會。看你凡事做得完美,滴水不漏,我根本提不出好的建議。”家威攤攤手。

    “你是間接說我夠笨。”我故意板著臉。

    “不是,其實最笨的人應當是我,根本就不應該在這樣的場合這樣來說話。”家威假裝為難地說。

    我和玫瑰相對而笑。

    “最初以為做個小秘書,一定沒有什麽前途。”玫瑰歎道。

    公司裏的剛進來的秘書都是年輕的一張臉,整日嫌棄所做工作瑣碎沒前途,有日一位初級秘書直白告訴我:“我已經跳槽無數次,做的都是秘書,前途一片黑暗,下次要換工,一定不會再做這樣的職位。”

    至今我做初級秘書有兩年,最瑣碎的事情已經做過,現在來管理其他的初級秘書,可以對她們每日的工作量有所衡量,工作量大或是工作量不夠,我心裏都有數。

    她不明白做事情死做和巧做,結局都不一樣。比如老板給一堆的糖果,需要知道總共數量多少,初級秘書隻會數完後告訴老板總共有糖果若幹顆,高級秘書還會告訴老板,糖果有多少種,每種多少顆,時下女孩或是小孩子喜歡吃那種糖果等等。

    老板總希望屬下做的比自己希望的要多,但是怎麽多或是能做到什麽程度,其實他們心裏沒有標準,全憑個人能力的發揮。每做一件事情都是發揮的機會。

    沒有不經過奠基就可以起的高樓,但是一直在奠基而不知道要砌高,樓宇一樣無法完工。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隻是有人不明白,而有人太過取巧。

    一日我拿一份合同和老板核對。

    “這份合同的價格應該不妥,去年我們和別的公司簽訂的同樣的合同價格,和這份比起來尚多出百分之二。而且條約中雖有提到若是解約應當由雙方友好解決,但是凡事隻怕萬一,所以建議加上提起仲裁的單位名稱。”前一句話我象砍價商,後一句話變成律師。

    老板點頭,我指著合同最後落款說:“這個落款應當不合適,如果我沒有記錯,對方法定代表人不是這個名字。”老板用筆圈出。我笑笑,拿出一張紙,上麵總結了這份合同的缺陷之處以及修改建議。

    老板接過看我:“施絡絡你可有想法去攻讀律師科?公司可考慮送你去深造,但不能脫離工作。”

    我說:“讀了之後如何?做公司的律師顧問?老板你在外隨便就可請個專業律師,不必等我幾年後才能為公司效力,再說我對法律太深的東西沒有興趣,隻是需要的時候才會去研究。”

    我忘不了玫瑰攻讀醫科的時候,中途幾度想要放棄的那種痛苦心態。不,我不如玫瑰,我沒有那樣堅韌的精神。現在這樣的狀況我已經適應,我承認我不是積極向上的優秀青年。上班已經累到半死,下班後的時間理應用來放鬆,而不是掉入另外一個緊張的環境。

    迴到座位,已經是快至放工時間。今日一定要準時收工,我和玫瑰約好一同去逛老街。

    可是超過六點三十分,玫瑰還沒有給我電話。她今日輪休,不應當會被叫迴醫院值班或是動手術。

    我撥她的手機,線路通但是沒有接。我又撥她家裏電話,許久才有人拿起話筒應一聲:“喂?”

    聲音有氣無力,但是玫瑰。

    “你生病了?”我問她。

    “不是。”

    “快快出來逛街,我們的約會不要忘記。難得我今日如此準時下班,我們先去吃湯圓王。”我快樂地說。

    “絡絡—”她的聲音還是很虛弱。

    “出了什麽事?”我問她。

    “絡絡,我終於丟失了東西……”她說。

    “丟了什麽東西?我們去再買。”我安慰她。

    “絡絡,我沒有機會了……”她又說。

    “你到底丟了什麽東西?”我對她這種說話的態度開始不耐煩。

    “絡絡,我把家威丟了。”她的聲音虛無縹緲。

    “什麽?”我怔住。

    我立刻衝出辦公室,跑到路邊招手攔一輛的士火速搭到玫瑰家。

    玫瑰開門給我進去後轉身陷迴沙發裏,大廳沒有開燈,一片冷清,對麵樓人家大聲量開著新聞的節目。

    她抬頭麵容憔悴地看著我。

    “前幾日不是還有說有笑?”我站在她麵前問,“你們吵架?”

    “沒有。若是吵架,也許還好些。”她勉強擠出一絲笑。

    “這樣笑太難看,是病人看見你魂都會不見一半。”我誇張地說,想盡可能地讓氣氛輕鬆,“家威呢?”

    “他二度出宮。”玫瑰迴答。

    “那為什麽?”我不得其解。

    “他說他要離開我,離開這座城市。”玫瑰慘淡地說。

    “為什麽?”我瞠目結舌。

    “他要把公司遷到另外一個城市。他的公司業務已經擴大,這裏的條件太過局限。”

    “我不明白為什麽人人都想離開這個城市,這裏雖小,但生活都算方便,不是一樣有人在這裏生老病死?”我說,“人人都走,這裏哪裏還有前途留給後人?”

    家威是第二個安格,我憤然想。

    “那你們之間怎麽辦?都已經訂婚,竟然還會往外走?”我越說越氣憤。

    “絡絡……”玫瑰看住我,“結婚都會有人離婚,何況我們沒有領證。其實他想到更大的城市發展,我心知肚明,這次,我們之間真的就到盡頭。”

    想要發展就放棄感情?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會這麽想?先是安格,現在是家威,都讓玫瑰和我碰上。

    “他沒有說讓你和他一起走?”

    “不,是我先說我不會放棄現在的位置和他走。我沒有那麽偉大,會放棄自己的所有。我花了多少年的精力才得到的前程,怎可放棄?讓我在另外一個城市從頭開始,那需要多大的勇氣?你讓一個男人放棄事業和一個女人走,試問一百人可會有一人?”

    “玫瑰,不要總把自己和男人來比。”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涼涼的。

    婦女能頂半邊天有什麽用?我們一直是弱勢群體。放棄和離開可會讓家威覺得難受或是不舍?玫瑰會。她坐在沙發已經一天,對以往的所有和今後的未來茫然無比。

    我不稀罕把自己能力鍛煉太強,我不想承擔太多責任,我隻要做好份內的事情,日子過得平凡開心即可。

    誰在乎事業是否有成?我亦不在乎是否日進鬥金,香港富豪不是到老隻能每日喝粥?這裏人人生下來仿佛就為了找到好的工作而奮鬥,或是為了拚命賺錢來生存抑或揚眉吐氣,說得動聽就是人往高處走。

    享受過程已經變成痛苦的掙紮或是麻木地適應。人生的意義究竟在哪裏?

    家威,玫瑰要失去家威了。可我,如果下次我落難,家威還會不會伸手拉我?我心裏喃喃自語問自己。

    “一定有別的原因,他要離開,但是他不會說,我也問不出,亦猜不出,為了擴大業務?不過是藉口而已。也可能是覺得我其實根本不合適他。我們都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對不起,這樣影響到你的心情。”玫瑰歉然。

    我不語。我當然難過,我竟然難過。要離開的是玫瑰的男友家威,不是我的男友家威。我隻是需要盡力安慰她,做到一個好友的份內事就可。

    可是,我為什麽會有點失魂落魄?

    “你先休息,今晚可有吃飯?我做粥給你吃。南瓜粥可好?”我打開她的冰箱,看到有小半個南瓜在裏麵。

    “隨便。”她迴答我。

    家威雖然已經搬走,但是冰箱裏還留著他喜歡喝的冰鎮汽水。

    奇怪,我怎麽會知道他喜歡喝冰鎮汽水?是了,他每次和我公司樓上的客戶談完事情下來找我的時候,喝的都是冰鎮汽水。我還笑話他:“這個年頭,誰還那麽老土喝冰鎮汽水?誰不是喝可樂?或是奶飲料?”

    “我不是一個時髦的人。”他迴答我,仍舊喝冰鎮汽水。

    我打開冰箱門,站在門前,怔怔地沒有動。

    玫瑰走過來:“你發什麽呆?南瓜壞了麽?”她拍拍我的肩。

    “沒有,我想不如做皮蛋粥,南瓜要切,太麻煩。”我迴過神來掩飾。

    家威,他要離開。

    “你有些魂不守舍。若是今日工作太忙,你吃了晚餐,趕緊迴去休息,我們下次再約去逛老街。”玫瑰站在大廳擺碗筷。

    情緒不寧的應該是玫瑰,不應該是我。可是家威,他要離開我。我心裏一驚,手中的碗摔在地上。

    不對,我愛上了家威。我愛上了這個在我幾度困難的時候挺身出來幫我的男人,我竟然一直感覺不到。

    我從來沒有問他樓上的客戶是哪家,他做的貿易生意,樓上哪裏有什麽貿易商家或是生產廠家的代理點?他是專程來找我,他擔心我失戀後的心境,他記掛我。

    他擔心我。我呆呆站在原地。若是一般的朋友,怎會千裏迢迢搭乘飛機去找我?若不是安格是我記掛的人,我自己又怎會搭乘飛機去找安格?就算我與玫瑰是親生姐妹,她的男友也不見得會如此上心,就因我與玫瑰勝似親生姐妹,所以他從未提起。

    他隻是不出聲地在我身邊。

    怎麽到他要離開,我才醒悟過來?也隻有他要離開,我才能醒悟過來?

    這些念頭在一瞬間轉了幾次,所有事情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麽他不告訴玫瑰去安格在的城市找過我?為什麽迴來後沒有和玫瑰一起出現在我的家裏?

    我明白,原來他也在意我。

    玫瑰走過來,蹲下去幫我把碎片整理進垃圾桶裏。

    她站在我麵前看著我。

    我看看她:“對不起—”

    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我愛上她的男朋友。這叫什麽?對,叫撬牆角。

    “不過一個碗而已,我們可以再買。”她說。

    我默不作聲把做好的粥吃飯,玫瑰洗碗,我說我要走了。

    “怎麽好像是家威離開你而不是離開我?”玫瑰喃喃地說。

    我逃跑似地離開。我在玫瑰那裏呆不下去,我開始慌亂。

    不,這隻是我自己一廂情願這樣想而已,事情並沒有發生,還是和原來一樣,家威隻是要發展自己的事業,所以離開了,我不過少個好朋友而已,玫瑰不過少個男朋友而已。我這樣安慰自己。想到這裏我稍稍定下心來,不是我的問題,絕對不是,我想。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我愛上家威,他亦如此,然後又如何?玫瑰呢?她怎麽辦?我們怎麽解釋?

    不會不會,家威現在要離開,所有事情都要結束,我和他沒有開始,就沒有必要愧對玫瑰。我們不用解釋。玫瑰繼續她的主任生涯,也許很快就會遇到下一個家威,施絡絡還是做迴總裁秘書,一樣每日賣命操勞,日子照舊流水般過,平淡無奇,無驚無險。

    可是,家威要離開。我隻知道,現在我的心,沉到最低點,再也爬不上來。

    我打車,的士司機問我:“小姐,你去哪裏?”

    我去哪裏?我想立刻見到家威,可是見到他我該說什麽?我就要失去這個人,我一直借著玫瑰來向他索取幫助與支撐,但我一直是盲人。

    我茫然地說:“請向西開。”西邊是我的公司地址,我不見得要迴去加班,但是家威會不會今日會拜訪我樓上的客戶?他到底有沒有客戶在樓上?

    開始下起雨來。司機不耐煩地說:“小姐,西邊一直開可開到西藏,你可要去西藏?”

    我迴過神來,告訴司機往我公司的方向開。

    家威,家威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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