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在一家很小的咖啡店坐了很久,隻喝了一杯咖啡。

    我對咖啡知之甚少,隻知它是深褐色,麵上有層厚厚的白色泡沫,如果加奶油的話。

    有人大力推薦喝咖啡要喝出情趣,出書辦講座還開party,不遺餘力推廣咖啡文化。可我見到的都是辦公室裏同事天天衝的速溶咖啡。

    她們撕開精美的咖啡小包裝,把粉末狀的咖啡粉倒入杯子裏,衝入開水,用勺子攪動。

    動作多麽優美。

    這個姿勢和我每天衝豆奶粉的姿勢一模一樣。不過我的豆奶粉裏有大豆卵磷脂,不知道咖啡粉裏麵有沒有?

    我一定不是高雅的人。

    精美的點心還有可以聊天的朋友,喝咖啡的情趣就是享受這樣的過程。

    在國外,人們喜歡在咖啡店門外撐開太陽傘,三三兩兩坐著,有看報紙的,有聊天的,還有的隻是戴著墨鏡悠閑看著來往的人。人人麵前擺著一杯咖啡,。

    若是在國內,最好咖啡店外麵陽光溫暖,而咖啡店裏麵開著冷氣,放著舒緩的音樂,客人都坐在雅座裏低聲說話。

    現在我麵對大街的方向,麵前的一杯咖啡,是摩卡還是土耳其咖啡,或是直接用速溶咖啡衝泡出來的,於我而言,都無關係。

    街的對麵是一家漢堡快餐連鎖店,人進人出。

    其實我不喜歡吃這樣的舶來品。對於那些幹的麵包自中間切成一半,放進火腿片或是牛肉塊或是用麵包粉裹炸的雞腿,加上一片生菜葉,或是兩三片番茄的高價食物,我十分不屑。

    飲食文化的重點在於烹製的過程,如果這樣的過程變成流水線,那麽出來的食物不過為了裹腹。

    我從未覺得這樣的東西有營養。吃下去以後,我還得想辦法將它盡快當毒素一樣排出。吃的時候不是享受,排毒更加需要一番力氣,實在沒有吃的理由。

    可是安格喜歡。

    每當遇到工作煩心的時候,他就會去吃,甚至如果兩周沒有去一次,他覺得難受。他喜歡那種大嚼麵包中間的肉類的感覺,他覺得厚實。

    我就隻得陪他。我其實喜歡吃皮蛋瘦肉粥。

    這樣的店裏居然也推會出皮蛋瘦肉粥。但是他們做的皮蛋瘦肉粥很奇怪,米稀而碎,沒有那種濃稠的感覺,並且不香。

    正宗的皮蛋瘦肉粥,端上來,所有的米都是整粒的,顆顆彎得象蝦公,背上均勻裂開幾段。碗麵上撒一層搗碎的微焦的炒花生米,一小勺用刀切得細細的綠色的蔥花,用勺子撥一下,香味就撲出來。

    多麽誘人。

    這裏的皮蛋瘦肉粥的蔥花,簡直就象是用攪肉機攪過似的末。

    不是本土的人,果然是做不好本土的特產,就算他們花了幾年的時間來研製又怎樣?我的這一張嘴吃了二十幾年的皮蛋瘦肉粥。

    “絡絡你就不要挑剔啦,來,試一下我的漢堡。”安格遞過來咬了一半的漢堡。

    他微笑側臉,陽光映著他的半邊臉上那疼惜無比的表情。

    我在咖啡廳望著對麵的漢堡店,仿佛看到安格坐在窗邊,給我遞過漢堡。

    此時咖啡廳裏放著後街男孩的一首“as long as you love me”。我旁邊的一對情侶,男生正跟著唱給女生聽,吐字清晰,發音準確,想必下過苦功學英文。女孩低聲咯咯地笑。

    看,別人物盡其用,知道什麽場合將優點淋漓盡致地表達,事半功倍。而我,隻會在洋餐廳裏找中國餐來吃。

    所以玫瑰說:“難怪安格離開你,看你多無情趣。”

    “不是離開我,他不過是出差到北方去,時間比較長而已。”我辯解。

    “嗬,哪對情人分開不是天天熱線訴衷腸,你們每周通幾次電話?”

    我不語。

    “為什麽出差到後主動要求常駐?你說要到他的城市和他在一起,為什麽沒有迴答?”玫瑰緊追不舍。

    我笑笑:“信任很重要。”

    玫瑰冷哼一聲:“別總記得去年他給你的承諾,這個時代不相信山盟海誓。”

    是,這個年代的人受到的教育太高,就算忘記了淳樸與信任,都有本事會找到足夠的理由來開脫。山盟海誓是曆史的東西,在高樓大廈的空間拿出來談,豈非可笑?

    人人都在指責世風日下,卻忘記自己根本不曾做過表率。

    翻開報紙,打開網絡,都是些小道消息:情人之間分合正常,一方情願一方不願就灑硫酸,夫妻之間翻臉爭執隻為小事,不過是婆媳之間生活習慣不相同……這個空間變得浮塵迷離,能見度極低。

    孔雀東南飛本就應該是絕唱。

    我不曾做錯什麽,為何那麽積極來檢討自己的過失?

    自從安格北上出差,後來申請常駐,我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直到他電話不能再接通,我才發現自己已經失去反對的權利。

    失去這個人的消息,不聲不響。若是分手是不是也應該說一聲?是不是他碰到了另外心儀的女子?還是嫌棄我出不得廳堂,入不得廚房?

    玫瑰說:“絡絡你不可妄自菲薄,你做的鹵牛肉和燉豬蹄幾乎讓家威倒戈,我須經常教育他,才能讓他偶爾記得要到你處蹭飯。出不得廳堂?公司哪次晚會你不是落落大方的主持司儀?”

    可是我的確是敗了,而且找不著方向。

    若是安格和我說:“絡絡,我還是覺得喜歡吃漢堡快餐的女孩合適我。”或是說:“絡絡,我想找的那個人,須得有斯佳麗那樣的個性,遺憾你不是。”

    那麽我也情願認輸。

    斯佳麗是我們一同看的那部《隨風而逝》中麵對困難從不妥協的女主角。而我動不動就會說:“好了,我不能做這樣的事情,你給我承認我能力弱的機會可好? ”

    但凡做任何事情,我會盡力,但是我不會苛求自己,我自始至終都明白,追求完美是會累死自己。況且我也沒有綠色的眼睛,我亦不能象斯佳麗一樣穿綠色的裙子美豔無比。我喜歡紫色和白色。

    可是他沒有說。

    我問自己,安格喜歡什麽顏色?問這個問題的心情一如韓片《天橋風雲》裏的女主角,等男主角去了天國以後才問:“我給你煮泡麵好不好?可是,你喜歡吃泡麵麽?”這樣的問話讓人心碎,等到人不在的時候才想到曾經的疏忽,後悔都無機會。

    我是不是也有疏忽過他的地方?可是我知道他喜歡吃肉,不喜歡吃素。他喜歡白色,說這樣的顏色最難打理,也最能體現一個人的生活品味。他的牙刷每三個月一定會換一次,牙膏的牌子是固定的,香皂亦是。

    我應算是關心他的人。

    我開始懷疑他不曾在我生活中出現過,我不過是做了一場夢,夢到出現的這個人,在我夢裏的戲台上唱了一出折子戲。

    戲罷卸裝,悄然而去。

    可是牆角擱著的安格的網球拍,告訴我這個人是真實來過,不是在夢中戲台上唱唱折子戲就隱沒台後的角兒。

    台上唱戲不用網球拍。

    安格是不是有不能告訴我的原因,所以才失蹤?

    他是不是生病了?他身體健康,喜歡運動,一年到頭不過是兩三次的小感冒而已。

    城市比不上鄉村的是空氣和野地綠色,鄉村比不上城市的是多彩的生活和動不動就需要花費的地方。鄉村爬山不需花錢買門票,遊泳無需額外花費衝澡。

    安格說:“絡絡,什麽時候我們賺夠了錢,到鄉下去。”若不是有彼此願意共度一生,有什麽必要談到遙遠的未來?

    這人的誌願真正遠大。鄉下人打破頭也要擠到城裏去,他做夢都想到鄉下去種菜。

    種菜大抵也是一種運動。

    所以我們的陽台上花盆裏種的都是菜,辣椒,番茄,蔥,還有一排綠色的綠豆芽。或是出了車禍?但是以前就算是打車在路上塞車他都會和我匯報半天。

    我整夜不能寐。我擔心他出事,而我幫不上忙。

    我將網球拍擦了又擦,我怕他什麽時候忽然迴來,忽然說要去打網球,看到灰塵布滿的球拍,一定會責備我懶。

    雖然我不算勤快,但是也不太懶,至少廚房裏的廚具我都會擦得幹幹淨淨。

    我在廚房裏轉了又轉,然後在大廳裏轉了又轉。房間空空,我忽然悲從心來。沒有安格,房間再整潔,又有何用?

    玫瑰打電話過來問候。

    “你越來越瘦,穿衣可改穿至少小一個碼。麵色越來越黃,和我家樓下衛生阿姨的臉色有一拚,她老公整天在外賭錢。”玫瑰笑我。

    “那正好把你一直看中我的衣服全部送給你,嗬,我們分手,得益是你。”我說。

    “從來不趁火打劫是我的美德。”玫瑰不屑,我幾乎可以想象到她在電話那頭撇嘴。

    “你為何不去找他?”玫瑰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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