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懷前早早等在帷幔外,心裏第一次產生懼怕見顧寫意的感覺。他有些不敢想象此時的主子會產生何種轉變,會用什麽態度對他。

    聽到裏麵窸窸窣窣傳來聲響,莫懷前頓了一下,才輕聲問道:“主子爺醒了麽?”

    裏麵的人“恩”了一聲。莫懷前掀開帷幔,顧寫意已經坐起身,紀元聽到其他人的聲音,慌忙翻了個身,麵朝裏躺著。

    莫懷前小心翼翼的去打量顧寫意,後者神態平靜,眸子裏不見以往剛睡醒時的煩躁,反而沉穩清明。顧寫意見莫懷前久久不動,眉頭一皺道:“傻什麽呢?”

    莫懷前不可抑製的露出一絲笑容,急忙取來衣物服侍他更衣。他的主子爺,似乎又有了改變。

    紀元躺在床上,忍不住迴過頭去看顧寫意。那人筆直的站立著,紀元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的側臉。眉目清俊,微薄的唇給人以他總是在淺淺笑著的感覺。可那雙目暗暗流露光華,蘊含殺氣,似振翅翱翔的雄鷹鳥瞰地麵獵物。這是一個注定站在風口浪尖、執掌乾坤的男人!被他寥寥數語擊敗,急不可耐的獻上一切,真不知是對還是錯,是劫還是緣。

    紀元歎息。

    那人似乎聽到這近乎輕不可聞的聲響,轉過身朝紀元走來。紀元看著那越來越近的身影竟生出畏懼,仿佛慢慢壓近的不是昨晚親昵的戀人,而是座不可仰視的山。顧寫意修長的手指穿過紀元烏黑的長發,托起他的頭,在唇上輕輕一印:“你不用這麽早起來,再睡一會吧。”聲音溫暖平和,另人安心。紀元眨眨眼,用盡全身力氣,才忍住眼眶裏湧上的熱氣。如果說昨天的寫意身上還帶有一絲任性童心,那麽在這一刻,那些東西已被完全的抽離。麵前的這個人,最起碼在心智上,是真真正正的男人了。

    穿戴好一切,我領著懷前走出營帳,行到一處僻靜地。

    “尾隨咱們來到邊洲的人手現在在哪?”

    莫懷前:“第一批已在昨夜進入邊洲城,照主子爺的吩咐混入當地普通民眾中,等您的下步指示。其餘的也將在數日後到達。”

    我道:“讓他們都安分些,我會想辦法幫他們混入軍營。在此之前誰敢惹事,我扒了誰的皮!”這迴挑出來的全是些武藝高強,膽大包天的人物,不交代一番委實讓人放心不下。

    “還有,讓人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監視杜其立,這老兒莫名其妙的脫離商界,又跑來鳥不生蛋的邊洲作官,怎麽想不對勁!”就象為官者好權,為商

    的貪財乃滲入骨髓的脾性。若說他脫胎換骨將一身市儈氣去個十足,從此“顧寫意”三字我倒過來寫!

    “還有,某些事我不適合出麵。莫言莫語擅長與人打交道,讓他們接近軍營中的將領。照我交代過的投其所好。愛財的給錢,好色的領他們逛窯子,蓄妓。”我看向莫懷前,一字一句道:“特別是重中之重的那幾個,吃飯喝酒時別忘了加料。”這料,自然指的是“富壽膏”(鴉片一類)。

    莫懷前眉毛都不動一下,應了聲是。

    他們都是這方麵的老手,定會做的天衣無縫。我唿出一口氣:“走,咱們在邊洲大營裏逛逛。說不定要在此待很長時間,怎能連路都不熟悉呢。”

    近衛軍休整了兩日後準備返京,臨走前,正副頭領齊來與我告別。

    “五爺,這一路咱同吃一個鍋裏的飯,喝酒聊女人並肩子稱兄道弟。說句高攀的話,我們一群大老粗真心拿您當自家兄弟。這一走,就不知何時再能相見了!”傅雷頗感慨道。

    我把住他手臂笑道:“才說你是拿的起放的下,輕生死重情誼的漢子,怎麽又跟小媳婦似的多愁善感起來了!”我抿嘴一笑,若有所指道:“放心,你們五爺向來說話算話,不出幾年,定會迴去請你們吃酒的!”

    傅雷,房海對視一眼,齊迴道:“那我們等五爺的消息。”

    都說人生如戲,你扮演的角色需要你的功底,你吟唱的詩句需要你的累積。我卻覺得人生更如棋。棋局百變,棋勢無定,棋中不同的角色都各有千秋。還有多少棋子供你支配,已有多少斬獲在你心中,是否應該更小心地,把所剩無幾的棋子放在最佳的位置上。

    想起忘憂教我的處世哲學,此時方知“靜”字訣有多難。但我不放棄,我會靜靜的爭,靜靜的奪到我想要的東西。

    人隻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罪。最初每晚迴到自己營帳,累的脫褲子的力氣都沒有。那幫老兵忒他媽的不是東西,特別是江光勇,劉儀那群憨貨。我叫你們別手下留情,還真他奶奶的下重手啊!好歹我也算龍子鳳孫不是。丫的平時被任青雲那群狗仗人勢的混蛋壓製,合轍拿我這皇子撒火呢!這還沒兩月呢,我這嘴裏粗話呈幾何數增長。兵痞子們嘴裏罵街都成了習慣,你跟他們說著說著話,莫名其妙就被罵了。即使他們不是故意的,老這樣我也不願意啊。得,我也跟著罵算了。若非要說有什麽好處,那就是短短兩月,我身長拔高不少。身子也比以前更壯實了。

    隨著日子也逐漸摸清邊洲軍內的派係分支,總的來說,粗略分成兩派,一是以任青雲為首的將領,有憑祖上萌福進來的,也有的是皇親門下弟子或奴才,仗著背後的各位主子耀武揚威。二就是那些靠真本事,或考武狀元或實打實從死人堆裏滾出來的。

    當然,這也不完全絕對,隻能代表其中一部分。畢竟人這種生物。不可能僅依據一個標準就能劃分的那麽清楚明白。

    待的時間越長,越覺得軍隊裏真黑暗!喝兵血,抱虛數都太小兒科。上次紀元麵色發白跟我說,他親眼看見一群士兵活活虐死過軍奴,完後跟沒事人似的離開。兵痞兵痞,古今如一。老兵欺負新兵,吊兵壓榨軟兵,用弱肉強食四個字形容這再合適不過。人單個時危害並不大,最怕就是抱成團,結成黨,可惜我現今手上無實權,否則非好好整治一番,刹刹這股風氣!

    日子就這麽過著,不是和江光勇他們練習騎馬射箭,就是和任青雲等吃吃喝喝。晚上迴到自己營帳還要研究兵法,到也還算充實。莫言莫語他們進行的也很順利,用糖衣炮彈籠絡了一群蠢材。兩個月就能被籠絡到的,不是蠢材是什麽?

    這天,任青雲那群人又叫我去吃酒席。吃到一半時,一個部將嘿然笑道,說是今天斥候在外巡查時抓迴來一奸細。嘴特嚴,什麽都問不出來,照例是該殺掉的,隻是模樣生的太俊俏,殺掉怪可惜,就自作主張留了下來。那群喝多了的將領嗷嗷叫,說你到是快領近來讓我們瞧瞧啊!

    不一會,一個瘦小的男孩被領進營帳。因常年營養不良,有著邊疆民眾常見的蒼白瘦弱。尖下巴,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氤氤氳氳泛著水氣。給我的感覺象食草型動物,溫良無害。看樣子也就十二,三,被嚇的不輕,神色張皇的象迷路的小鹿,楚楚可憐。

    我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大罵。這哪他媽的奸細,敵對的新戈國要養一群這樣的當奸細,早八百年前就被人滅了!明明是那些斥候見色起意,楞把人家小孩強擄過來!

    那個拽著小男孩的將官嘿嘿一笑,恬著臉上前:“五皇子,你看這奸細長的怎麽樣?”

    我抬眼瞧了一下,微微笑道:“還不錯。”

    那將官猛推了把小男孩,口裏道:“去,幫五皇子倒酒。”

    眼看那小孩就要摔倒,我下意識伸手出扶。誰想這小東西突然發瘋,伸爪子給我來了這麽一下。手背上立刻浮現三條長血印。

    帳內的所有人被眼前變故嚇了一跳,那將

    官最先清醒,一巴掌將小男孩扇到一邊。急聲問道:“五,五皇子,您沒事吧?!”

    我舔了下手背,無所謂的聳聳肩。一場酒席,最終不歡而散。

    迴到營帳,不知怎地又想起剛才那個小男孩。思緒漸遠,又憶起被顧康健虐殺的小純。其實,如果我當時多一份心將他護到自己翼下,那孩子也就不用死了。。。我歎了口氣,可能真是喝多了,竟開始迴首往事多愁善感!

    “懷前,去看看他們怎麽處理那孩子的。”

    ===

    軍營外不遠就是亂墳崗,因怕死屍引起瘟疫,所以每有沒親沒故或軍奴俘虜一類的死亡,通通埋在此。

    “他媽的,好事沒咱,拖死屍這晦氣事迴迴少不了!”張三唾口唾沫,恨聲道。

    “行了,哪那麽多廢話,扔完趕緊迴去得了!”李司道。

    “不成,讓我搜搜,看有什麽值錢東西沒!”張三說著,停下腳步,在那具屍身上胡亂摸。

    “你傻了啊!”李司罵道:“這人是被軍爺們玩死的,全身被扒的精光。就是現在身上這件,還是最後幫他胡亂披上的。”

    張三楞了楞,伸手在那人臉上抹了一把,映著月光,露出小巧精致卻慘白如紙的臉龐。

    “靠,真漂亮一小孩!”張三驀然興奮起來。“身上還有熱氣,看來還沒死透。就這麽埋了多可惜,不如讓三爺我玩玩先!”

    邊說邊要脫褲子,就在這時,一雙蒼白的手突然搭在張三肩上,一把陰柔冰冷的聲音自腦後響起:“下輩子記好了,色字頭上一把刀。”

    第二日點人時發現張三李司失蹤,經多方查找未果,遂被冠上逃兵的頭銜。大雍實行府兵製可追查到他們的來源,因而連累家鄉親眷。

    ===

    我眯起眼,看著從小男孩身上硬剝落下來的血衣。因血液幹涸,傷口與衣服粘在一起,往下剝時甚至帶下血肉。男孩身上滿是性虐後的傷痕,特別是脊背,全是鞭痕。若不是懷前為他輸送內力多時,這孩子早死透了。那群人怎變態到這種地步!

    莫懷前端藥進來。喂了幾次都喂不進去。我在一旁看著都替著累,幹脆接過碗喝進一口,托住他腦袋,用嘴度了過去。

    “顧、寫、意!”是紀元,也就他進來時會這麽輕易。

    “誒誒誒,你剛把本少爺弄到手,才幾天啊就出牆!”紀元半玩笑半認真的湊上來擰我的臉

    。

    我瞪他一眼:“你眼睛長那麽大是用來出氣的啊!沒見我手裏還端著藥呢。”

    紀元嬉笑著去看那男孩,看清後倒抽一口冷氣:“好家夥,傷的這麽重!能治好嗎?”

    我將藥碗交給懷前:“若是能撐過這兩天話,不過我看有些玄。”

    “太冷淡了吧!”紀元斜眼瞟我。

    我道:“那你叫我怎麽著?坐地上哭?”

    紀元嘻嘻笑著走到我麵前,伸手摟住我脖子:“看樣子還沒被人勾搭走。”

    我捏著他脖子,笑道:“放心,我在你這的新鮮勁沒那麽容易過去。”說著咬住他的唇,撬開貝齒大肆攻城掠地。熟悉的氣息交換中加上藥草味道,別有一番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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