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跟著顧福生學畫之後,三毛自我封鎖的世界就緩緩地打開,人也慢慢的變得活潑起來。能從她的幾張照片中發現這種綠樹抽薪的印跡。

    依然是短發的三毛,隻不過帶了一頂賦有台灣風情的素色帽子,靠著一棵樹,頭俏皮的頷首,眼裏閃現著快樂的微波,臉上的笑含蓄、內斂,如微風中荷葉的輕展,又似一朵白雲在藍天下舒緩。雙手拿著一隻白色的小包,身穿一身豎條紋的連衣裙,少女淡雅、樸實的美在樹蔭下盛開。陽光一片片地灑在身上,那是太陽的吻。遠處的樹木與陽光交織成一幅明暗相間的光影,迷朦中顯現著蓬勃的氣息。

    有一張也許是在酒吧或咖啡廳徜徉,三毛微閉著雙眼,完全陶醉在音樂或是愉悅的氛圍內,心已躍了出來,在桌麵上輕歌曼舞。她臉上掛著的依然是那一抺略帶羞澀的笑,這似乎成為了她青春歲月裏經典的風標。桌上放著達力保牌子的酒水,也許是那個青澀時代的路標。三毛穿著黑、白、淺綠三色相間的長袖t恤,寬展的圓形衣領是如此的潔白無暇,仿佛一片純白的花瓣在肩上輕展。

    另一張是三毛少有的戴墨鏡的照片,似乎那時還有一些怕光的感覺。斑斑駁駁的磚階上一襲白裙如一朵荷蓮般鋪展開來,那一副墨鏡除了一絲畏光的理由,也許還有一些新潮的追求吧,懂得追求,生活就不會再迴到那小屋裏幽閉了。雖然帶著厚厚的墨鏡片,但睡美人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還有一張很標準的學生照,在個人印象中,沒有哪位同學的照片如此標準。也許是黑白片的緣故吧,那深色的裙子向雙肩上飛揚,中間還綴有一朵似乎無力起飛的蝴蝶結,邊上再配上淺色的領邊,給人以如此黑白分明的知覺,就像那清澀的歲月,快樂隻在憂傷的邊緣行走。那長長的美發依舊沒有到來,不過那清爽的短發已是如此的烏黑,與深色的衣裙一起襯托出麵龐的純淨。這張照片是少年時光的一段黑白成像,如一碗鋪著鵝卵石的水,清澈透明,那青蔥的憂鬱便沉在水底默默無語。

    而在小院裏的留影怕是三毛少女時代最為美麗的歌聲了。三毛含笑站在小院的牆前,一絲不苟的秀發如彎月般在她頭上輕籠,一朵花在耳邊斜斜地抻出,似乎在跟她說悄悄話。依然是那秀美的笑容,如一麵鏡子般將灑在身上的陽光給映了迴去,眼中的欣喜是拔開迷霧的槳,嘴上輕啟的快樂是照亮迷途的燈。那一身潔白的連衣裙似一朵盛開的喇叭花,吹響了衝出迷沼的歡歌,那是深聚幾年的夢中的呐喊。腰上一條淺紅色的絲帶是春風中舞蹈的綢,是帶來聖誕禮物的那條溫柔的絲巾。雙手含斂地背著,右腳輕輕地前點,似飛舞前一次含羞的停頓。身旁的樹上開出了一樹怎樣潔白的繁華,一朵朵的純潔裏唱出了冬日後希望的歌。

    這使人想起了風華絕代的影星、人間的天使赫本,她也有一張照片和三毛的小院之照有異曲同工之妙。那也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赫本坐在一麵牆下,身旁是一株不知明的植物,她輕身趴在一隻小毛驢的背上,小家夥溫和地盯著地上的小草。赫本的一雙美目調皮地盯著鏡頭,一絲頑皮的笑從臉上蕩漾開來,在陽光下化作了一首歡樂的小夜曲。

    三毛與赫本的照片都是陽光下少女美的展示,她們都是賦有愛心和悲憫的人,赫本後來行走各國把溫暖與愛獻給那些需要關懷的人們。三毛的書更是影響了整整一代人,她的知心與關愛讓許多青少年走出了彎途,她的書撫平了許多孤寂的心。她還盡其所能的幫助朋友甚至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也將可觀的稿費捐助給了慈善機構。在兒時她連螞蟻都不願捏死一隻,她天生一副悲天憫人的情懷。兩張照片給人的感覺都是陽光,仿佛那一天所有的光彩都凝聚在她們身上,化作了歲月裏不滅的青春之歌。三毛的這張照片是最具代表性的,是她少女時代最亮的一個音符,在那個豔陽的午後,在那朵美麗的浪花之巔,她是飄落凡塵的天使。

    三毛遂漸走出自閉的小門之後,接交的朋友也多了起來。認識的男朋友要約她出去,一定得上門來接,否則就不去。三毛的父親看在眼裏,自是欣慰得很。

    一次三毛在信箱中發現了一封情書,沒有郵票,直接丟進郵箱的。淺藍色的信封和信紙,很有情調。以後每星期都會有一封信丟進來,很準時。幾個月以後,三毛在巷子裏看見了那個寫信的大學生,沒有交談,三毛隻是看了他一眼,轉身輕輕地關上了大門。那扇心門也是關著的。對於這個年青人,父母是不知道的,三毛也不說,也不迴信。

    然而三毛並不討厭他,那個和順的眼神讓她心生一絲感動。有時在黃昏會與之相遇,他站在電線杆下,也不知默默地等了多久。他雙手插在褲兜裏,眼中的神色是溫和柔順的。三毛直直地走過去,過了幾步之後,才略一迴首瞟他一眼。此時的三毛還未完全走出自閉的圓圈,愛情的火花也無法照亮她的天空。她和大學生之間是平淡的,如一麵湖水,淡淡的沒有一絲漪瀾。

    大學生家居香港,兩年後他畢業了,在迴港之前的那封信寫得很周詳,留下了詳細的地址和電話,他說,他要取三毛的,如果她同意。這封信也沒有等到迴音,如一片羽毛在時光之河中輕輕地沉了下去。以後那淺藍色的信封又從英國飄洋過海來了,三毛依然沒有迴信。後來,大海的風慢慢地就吹斷了那根相思的線。

    三毛的國畫曾參加過十幾次展覽,水平比油畫要高。因為國畫除了技藝之外,更強調作者的意境要求,學識豐富才能表未達之心意,胸有點墨方能繪萬千溝壑。而三毛的油畫作品也曾參展,還得過一次銅獎。那一年她十九歲。

    那是一個黃昏,三毛想去展覽館。她父親近段時間身體欠佳,所以歸家較早,他看天色已晚,就提出同去。三毛心中很是不安,一起出門讓她感覺很不自在。多年在家休學,父親很擔心她的未來,雖不曾斥責於她,隻是在心中沉甸甸的隱憂。但三毛內心深處還是愧疚的。因為她的封閉,父女之間的話就赿發少了。對於父親的提議,三毛是沒有理由反對的,雖然覺得生澀,但終究還是與父親一起出現在展廳裏。

    三毛有兩幅畫參加了展覽。父親在會場裏繞了半圈就看見了一張,他驚訝地對三毛說:“妹妹,你居然有張畫油畫掛著嘛”。三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說什麽。而當父親發現另一張油畫得了銅獎時,頓時喜形於色,左看右看都嫌不夠,還跑去問簽名處的小姐,此畫賣不賣,小姐說不賣,他又問什麽時候領獎,有沒有頒獎典禮,小姐說不知道。

    父親的激動讓三毛害羞得不得了。三毛的畫略為抽象,在父親不解地追問下,怕許多人都知道畫是三毛作的了。三毛真是感覺難堪及了。那天父親帶著三毛去下餐館以示獎勵。多年來三毛沒有單獨與父親外出過,父親的愛是深藏的,三毛的愛也是怯怯的。父女間更多的是距離。過馬路時,父親牽著三毛的手,溫暖的感覺讓三毛差點掉淚,仿佛間她又迴到了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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