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謙的執導不溫不火,因著邱敏璿和汪磊的開除,接近一半的戲都被重拍,邱敏璿畢竟是女二。

    歐陽謙執導風格狗血,喜歡拍大雨告白大雪追人打雷擁抱閃電接吻,重拍的部分又作了相當的改動,白楊和鍾越在各種人造的暴雨暴雪裏耍酷裝帥。雪還好,都是泡沫,雨就真坑人了,冬天裏的南京冷得徹底,水龍頭澆下來瞬間帶上冰渣,拍攝效果倒是很好,看著晶瑩剔透。

    兩個人都輪流感冒,一下場就抱住熱水袋取暖包,活像抱住最後半條命。

    這些白楊都可以堅持。

    隻是他最近見到鍾越就慚愧。

    不僅因為他連累鍾越一起受險,也因為這件事,鍾越的戲幾乎全部砍掉重來。

    所幸鍾越的演技並不比薑睿昀差,應該說,他們是兩種不同類型的演員。薑睿昀會去進入角色,演什麽像什麽,而鍾越,好像天生有某種魔力,他演什麽都是他自己,可是讓人覺得非常合情合理。

    大概是托了他口吃的福,不善言辭的人都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鍾越的眼睛永遠能表現出導演想要或者根本不敢去想的情緒,溫柔的,冷酷的,痛楚的,茫然的。

    他並不懂得收放自如,情感甚至會影響到對手戲的演員,跟鍾越對手的新女二演完了之後一度哭到不能自已。

    鍾越呆呆地把她扶起來。

    顏值即正義,鍾越的臉就是說服力,多荒誕的劇情隻要配上他的臉和眼睛,就一切合理化了——女二為什麽會一見鍾情?女二為什麽會為他死去活來?女二為什麽能放棄百萬家產嫁進林家忍氣吞聲?

    都是因為帥啊!

    白楊非常、非常地羨慕。鍾越是另一種天才,他想要模仿,可是無從學起,鍾越的一切都是渾然天成的,白楊覺得自己想模仿,也得先有鍾越那麽帥才行……

    他躊躇了好幾天,依然不知道怎麽對鍾越說那句對不起,隻好偷偷地給鍾越的lovelive衝心,鍾越工作忙,玩得也少,偶爾打開一次,發現自己賬號上衝了一堆人民幣道具。

    鍾越:“……?”

    鍾越:“白楊。”

    白楊驚嚇:“啊?”

    鍾越:“登錄……送了好多心。”

    白楊:“……”

    鍾越看看他的眼睛,笑了:“你衝的。”

    白楊被他打敗了。他發現小鍾不僅聰明,而

    且蔫兒壞。

    鍾越開心地抽著卡:“為什麽……幫我、衝這麽多。”

    白楊把頭擱在鍾越的肩膀上:“因為不好意思呀,上次那麽危險,都怪我硬拉著你去。”

    鍾越停下遊戲,轉臉看著白楊,柔順的長發輕飄飄拂過白楊的臉,一陣莫名的芳香。

    “白楊,我們是……朋友的。不應該、說這個。”

    白楊大感動。

    鍾越向他豔麗地一笑:“我會保護你。”

    小鍾說話真的比以前利索很多了,白楊想。

    在時雪時晴的天氣裏,十二月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沒了,又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兩個人輾轉在南京街頭,輾轉在室內片場和臨時通告的綜藝節目現場,一個人拍完就等著另一個人,像兩個小動物彼此守候。

    他們是隊友,也是朋友。未來路很長,總要相互扶持著走。

    一月份,《劍蹤尋情》如期開播。薑睿昀的人氣跟預料中一樣,一路攀升。白楊在電視上看著出神入化的薑睿昀,要說不羨慕是假的。

    薑睿昀和他已經不是一個層麵了,但是羨慕嫉妒有什麽用,別人有天分,自己還要再努力。

    托《劍蹤尋情》的福,白楊也蹭了一波熱度。這部劇的女一和女二撕得一塌糊塗,女二人設好,女一戲份多,兩邊都是準一線小花,誰也不服誰,城門失火居然福澤池魚,兩邊寧可拆了自家cp也不讓對家cp得逞,匿版論壇上充滿了諸如此類的主題:【西門月好惡心,做作得一比,感覺石曉生才是真女二。】【莫問情醜死了,還不如雲中風石曉生男男cp看得養眼。】兩邊不正麵對決,拿著白楊當槍,互相攻訐對方的感情戲還不如石曉生雲中風在一起感人,兩邊女角的粉絲統稱白楊“就是那個比醜逼情(作逼月)更搶眼的”,基本目標就是用白楊把對家掐死。於是乎又一個新cp興起了,薑睿昀x白楊,腐女們鑽在兩邊bgcp的裙子底下興風作浪。

    有什麽用,被鍾白按著頭打:“一部爛古偶也好意思扯拉郎cp,薑睿昀長得像死魚一樣有臉捆綁我們小白呢,拒絕拉花。”

    薑睿昀的粉絲當然不幹:“爛古偶你家蒸煮還不是上趕著演八番配,要拉瓜就自己高潮,拉完又踩要點臉。”

    一場混戰,令人目不暇給。白楊雖然一臉懵逼然而喜聞樂見,白楊榮升新流量,好幾天上了熱搜。

    從未有過的紅了,雖然紅得有點兒可恥。

    翻翻日曆,眼看就過春節,世安張羅著把白楊的父親接來南京過年——白楊死活不肯帶他迴家,隻推說戲沒拍完。

    世安便帶著鄭美容驅車前往安徽,親自去接他的泰山大人。

    白富強看到一溜兒豪車停在炮兵學院大門口,半天嘴沒合上,看了看車子裏下來的金世安和鄭美容,他的表情又嚴肅了。

    他主要關注鄭美容。

    這個姑娘看上去年紀太大了。白富強很擔心自己兒子不走正道,被富婆包養了。

    鄭美容無視他的審視,客氣地介紹:“這是金總,白先生現在在南京拍戲,委托我們來接您過年。”

    世安握住他老嶽父的手:“金世安,叫我小金就好,我是白楊的朋友。”

    之前白楊求他,“你先別跟我爸說實話,我怕他受不了。”

    世安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點頭。

    白富強上下打量世安,先打了個電話給自己兒子,“你叫人來南京接我?”

    白楊很不耐煩:“拍戲呢!愛來不來!”

    ——這個小兔崽子!

    正逢春運,高速公路上也是車流湧動,一寸兩寸挪得比步行還艱難。好在世安善於聊天,一路陪著白富強說話,倒也不太尷尬。

    世安把丁聰元發來的原片放給白富強看:“這是白楊去年拍的,現在正在上映。”

    白富強臉上沒有表情,嘴角卻有點帶笑:“電視上能看?哪個台?”

    世安也笑起來:“星芒衛視,正在播呢,再有兩天就播到這一段兒了,導演一直誇白楊演得好。”

    白富強嘴上不說,心裏還是高興的。白富強便向坐在前麵的鄭美容問:“鄭小姐,你們是他的同事?……經紀人?”

    鄭美容迴過頭來:“金總是白先生的——”

    “投資人。”世安接口。

    鄭美容看了他一眼,點頭。

    “哦,老板,”白富強省悟,“多不好意思,大過節的你不在家陪父母,千裏迢迢的來接我。”

    “金總對白先生很重視。”鄭美容在旁邊不鹹不淡地說。

    白富強覺得這個姑娘有點兒拿大。他總覺得哪裏好像不對?

    接下來幾天和一般探親三日遊沒什麽區別,三十初一連擺了兩場,第一天李念帶著鍾越和公司的人作陪,第二天家宴,鄭美容帶著女兒作陪

    。

    鄭美容十分尷尬,特意帶上了孩子,效果更加尷尬,白富強臉都綠了。

    “我已經有孩子了。”鄭美容誠懇地解釋。

    我知道你有孩子了,白富強想,你這是在跟我示威啊?!

    金世安第一次覺得鄭美容真是不會辦事。受點兒委屈能怎麽樣啊?!

    總體來說會餐還是親切友好的。第一天白富強被李念灌得七倒八歪,第二天白富強被鄭美容敬了十八個酒。世安聽說了白楊的父親喜歡唱歌,晚上又讓李念安排唱歌。

    白楊的爸半醉未醉,給大家傾情獻唱《小白楊》:“我兒子,就按這歌取的名字……我讓他、當兵,他幹了這一行,”說著捉起世安的手:“金老板,我兒子,多虧你照顧,”又去抓李念:“還有,李老板,他平時不懂事,瞎胡來,你們多擔待。”

    白楊縮在旁邊想笑又不敢笑。

    李念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初二一天,世安叫李念帶著小牛小謝,和白楊一起陪著白富強四處轉著玩——明孝陵不去,怕意頭不好,隻玩梅花山,玄武湖,又去雞鳴寺燒香,求白楊鴻運當頭。燒香的時候有小姑娘認出了白楊,圍著上來要簽名。

    白富強切切實實地感到他兒子確實是個名人了。

    一天下來玩得盡興,世安又請嶽父去家裏喝茶。

    白富強在世安紫金山的豪宅裏落了座,幾個人書房陪著坐下,沏了猴魁上來,白富強四麵看世安闊朗的書房:“金老板年輕有為,我這兒子白念個大學,還是藝術特長考進去的,你生意這麽忙,還有心思看書,肯定名校畢業吧?”

    世安隨口笑道:“我也是國立東南畢業的,留學在劍橋,以後白楊也有機會出去見識,都看李總安排。”

    白富強驚歎:“劍橋大學啊,不得了不得了。”

    李念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金世安明明和鄭美容是同學,兩個人都在澳洲念書。

    世安隻顧著和他嶽父說話:“白楊很聰明,伯父就放心看著吧。”

    白富強又打量牆上掛的字:“這個字好。寫得大方。”

    世安微笑道:“伯父也喜歡書法?”

    白楊在旁邊插口:“他平時就是寫著玩。”

    白富強瞪了兒子一眼,又看世安:“我就是有時候練練。你這掛的字挺貴的吧?”

    白楊又插嘴

    :“這是他自己寫的。”

    白富強驚訝地看著世安,世安頷首笑道:“伯父若是喜歡,我寫一張給伯父,隻要伯父不嫌棄。”

    說著他叫小牛小謝鋪開紙筆,就手寫了一幅快雪時晴,邊寫邊道:“明天我讓人裱起來,伯父也不用拿著,我讓人專門送去家裏。”

    金世安很懂得照顧人的自尊心,並沒有送任何昂貴的禮物給白富強。

    何況當年劉紀文最喜歡他的字,這字連南京市長的家也進得,他不信入不了嶽父的眼。

    白富強卻暗暗打量起這個年輕俊朗的金老總——斯文和氣,總帶著笑,別人說話的時候他不多話,別人無聊的時候他總能適時地提起點話題,“如沐春風”四個字再合適不過。

    金老總對他兒子未免也太好了些。

    白富強還要值班,初三就要趕迴去,世安和李念都一再挽留,白富強隻說“製度規定,必須到崗,我就來看看他就行了——你們都是大人物,在南京多照顧照顧他。”

    白富強沒讓世安來送,隻叫白楊一個人開車送他去了高鐵南站。

    父子兩個站在進站口,白富強來的時候沒帶什麽,隻帶了兩條煙,都給了世安,走的時候倒帶了整整一箱禮物,是世安從美國帶迴來的,隻說是白楊送的。

    “太多了。”白富強說,“你們金總李總,也太客氣了。”

    “那是因為我有本事。”白楊昂頭挺胸。

    白富強盯著他兒子看了許久。

    許久,他歎了一口氣:“楊楊,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知道。”

    白楊有些愣住。

    白富強仰起頭來看天。

    “唉……你媽死得早。”

    他終究沒有再說下去。隻看著白楊:“你要多努力。”

    白富強拉起箱子,又看看白楊,“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白楊一句話也說不出。春節快樂、保重身體,爸我想你,這些話都梗在喉嚨裏。

    ——他的父親,年過五十,可看上去已經有些傴僂。真的已經老了。

    白楊望著他父親漸行漸遠的身影,春運的人潮很快將他獨行的背影淹沒。茫茫人海,像是永隔。

    父親離他的世界,已經越來越遠。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也是他自己選擇的愛情。

    白楊突然覺得十分心酸。說不出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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