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為我金總單來一發

    吻一下去的前一秒,世安心裏是後悔的,驚慌的,可是又無力抗拒的。

    他心中既喜且悔,且悔且怕:喜的是白楊向來天真嬌憨,卻原來對他有這般情意;悔的是自從別了露生,他自以為將愛恨都看淡了,如今行差踏錯,一顆心竟不知如何擺布;又悔自己趁人之危,順水推舟,白楊不能自持,他兩世為人,如何也不能自持?又怕白楊隻是一時情熱,明朝醒來,兩人何顏以對?

    如此翻來覆去,直是五味雜陳。世安越想,越是彷徨。白楊卻在他懷裏,將臉貼上他胸口。

    世安又覺難以言說的甜蜜喜悅,將其他一切都衝淡下去。

    要說他真沒什麽私心就有點假了,是,他想離白楊近一些——如果白楊覺得煩,他決不多行一步,如果白楊別來撩惹他,他也願意安安靜靜守著他睡一夜。

    男人總是喜歡找些借口,為自己的各種不正當找正當的理由。金世安知道自己不是柳下惠,但也實在不算禽獸。按著良心說,他要跟白楊睡在一起,私心是有一點,但也是真心實意地覺得擔心,怕他夜裏疼痛,想守在他旁邊,就像人愛極了的東西,生怕它跌了碰了,轉眼不見就碎了,總想時時捧在手上。

    人和人真個有緣分,他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麽這麽愛惜白楊。若說隻為他和露生長著一模一樣的臉,那也太看低了他金世安,他心裏很清楚這是兩個人,哪怕把白楊和露生放在一起,並排站著,任誰也不會將這兩人弄錯。

    露生是很好的,白楊也是很好的,露生聰明、吃得苦,有耐性,白楊呢?

    白楊是任性的、愛偷懶的、有點笨的、狂妄自大的,世安想著想著就想笑,怎麽仔細想來,自己竟能數出白楊身上一大堆的不是,可是這一大堆的不是湊在一起,就變成了什麽都好,蓬蓬勃勃地惹人喜愛,像是新生的太陽耀人眼目,隻要看他笑一笑,就覺得什麽煩惱都沒了,看他一往無前又任性胡來,就發自內心地想要護一護。

    這個時代的人是怎麽說來著?對的,隻要他要,隻要他有。

    世安心想自己兩世為人,見過的人走過的路說也說不盡,然而白楊確確實實是最討喜的那一個,要說他哪裏討喜,又說不出,隻是他人在那裏,好像他金世安的日子就變得有滋味了,人像上了雲端,輕飄飄地活在春風裏。

    ——白楊要的不多,他也給得起,為什麽不縱容?人的緣分像露水,也像

    飄萍,現在白楊被他拘在身邊,也許哪一日就分道揚鑣,在那之前,白楊願意對他好一點,他覺得很歡喜,他也自然就願意對白楊好一點。

    至於這個“好一點”是有多好,那就隻有世安自己知道了。

    或者隻有天知道。

    世安是真怕自己愛上白楊。

    可白楊太任性了。

    世安這輩子遇見白楊,算是遇見了討喜裏的討喜,也遇見了任性裏的任性。人怎麽能這樣好,連睡著都帶著說不出的清爽氣味,不是女人的香,是年輕男人輕盈的朝氣,像日光,也像月光,穿雲破空地照下來。

    教他怎麽躲得過。

    所以白楊在他身邊,莫名其妙地哭了,他一下子就慌了,再然後,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世安都如在夢中,簡直全無頭緒。

    但他不敢說不記得,因為太記得了。

    他聽見白楊在旁邊啪嗒啪嗒掉眼淚,眼淚從臉上落在枕頭上,一聲一聲,夜裏聽得清明,兩個人都屏聲靜氣,一個怕人知道,一個怕人知道自己知道。

    而他實在忍受不了這樣在黑暗裏聽白楊掉眼淚,他就起身開了燈,問他怎麽了。

    再往後,白楊把他拉下來,一頭紮進他懷裏,他也就根本無法抗拒。那時候再問他為什麽會去吻白楊,這簡直就是對男人、不,是對全天下有情人的最大侮辱了。

    世安吻著白楊,白楊也迴應以吻,剛開始齜牙咧嘴,好像他們接吻是一件很痛的事,再後來,兩個人就都臉紅心跳,可是分不開,白楊伸手關了燈,他們在黑暗裏長時間、長時間地親吻。世安驚訝他吻得嫻熟,甚至在接吻的瞬間失落地想,白楊曾經這樣熱情地吻過其他別的誰?

    可那些都不重要。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的確確對白楊放不下,是真的愛上他了。先前他不敢信,現在由不得他不信。

    而白楊就睡在他懷裏,彼此貼近,耳鬢廝磨,夏夜的深山,響著無數野的躍動的聲音,可他們所在的這個角落,又安靜得悄無聲息,聽得見彼此心跳在胸膛裏鼓蕩。

    世安想起自己五歲時,在句容老宅裏獨自坐著,有隻黃鶯飛上他肩頭,那時正是暮春,朦朦朧朧的黃昏,滿目的雜花生樹,他在如錦的春華綠樹下坐著,鳥就這麽落下來,突如其來,有如愛情。

    那黃鶯在他肩上囀了一囀,又飛到他手上,近在咫尺,柔若無物,鳥爪纖細地搔過他的手背。

    說不出那時的滿心歡喜,隻在那一刻,他很想大聲喊起來,使人周知,可始終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動一動也把那鳥驚飛了。

    世安又低頭去看白楊,睡著了,他凝視夜色裏這個年輕男人矯健的身體,柔軟又細長,他很想把白楊抱緊一些,就像當時他想將那黃鶯捉在手裏,可是他不敢。

    熠熠明珠,光何如之,一朝在手,幸何如之,兩世殊途,毋敢持之。

    他覺得自己愛上了一個遙不可及的人。因為太好,所以注定不會屬於他。

    ——可人的情意從來不由自製,像不期而至的鳥,像走上懸崖的腳,誰也不知道飛鳥何時降落,深情亦如深淵,一步踏落,迴首罔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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