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濃到底不是吃素的貨色,臨開機前,兩邊還是來迴撕逼。秦濃不同意加戲,李念一定要加,丁聰元夾在中間裝死。

    最後戲還是加上了,可是沒能拿到獨孤劍客的劇情,丁導委婉勸解:“白楊樣子太軟了,真不合適,我再給你加一段,加成情義男配,最後為救男主死了,這個肯定也受歡迎。”

    李念並不接他的話,隻問:“那獨孤劍客誰拿了?”

    丁導沉默了一下:“李今。”

    李念就不說話了。過了片刻笑道:“秦濃是不是又給李今加了一段。”

    丁導拭汗:“你知道我難做就好,你們這個也加,那個也加,我這戲還要不要拍了,差不多就行了,都加上了天,到最後書迷要罵的。”

    李念懶得和他多說:“都是丁導的心血,對不住您。”

    丁導不肯掛電話:“唉,我們這個後期,到現在還是困難得很。配角戲太多,我這心裏擔驚受怕。”

    李念笑起來:“三千萬,好不好?”

    丁導十分高興:“我給你加打戲,你放心,這個角色,能文能武,一定討巧。”

    劇情在開機之前改了又改,這也沒什麽,反正誰也不是主角,指望原汁原味的書迷隻能說是太天真。電視劇並不是書迷圓夢的地方,而是各方娛樂勢力角逐的角鬥場。獨孤劍客的劇情被改得媽不認識,現在獨孤劍客不愛女主,改愛秦濃演的女師父了,女師父順便還跟薑睿昀有段師徒戀,是薑睿昀的白月光。

    李念知道隻說惡心:“秦濃這個瑪麗蘇愛好什麽時候才能畢業。”

    春天就這樣過去了。時間是不等人的,忙著,亂著,來不及惋惜春光。

    李念在無人的時候問鍾越:“我讓白楊去了,把你撤了,生氣嗎?”

    鍾越兩眼裏一潭清水:“念、念哥,不會……不會做、錯。”

    李念黯然地托起鍾越的手:“你不知道我多想看你演戲。”

    鍾越垂下眼簾,不知該往哪裏看。

    “你這口吃的問題,一定要改。白楊算什麽,以後有的是你大紅大紫的時候。”李念說著,掏出不薄不厚的一打紙:“你把這個念給我聽。”

    鍾越翻開臉就紅了。

    李念並不在意他的臉紅:“這是薑睿昀的本子。都是他和女主的感情戲。你說話不是病理性的,而是心病,越是說不出口的,你越要說。”

    鍾越認真地點頭。

    李念刀一樣瞪他。

    鍾越慌忙說:“對。”

    李念又放緩了臉色:“我要你對我念這些話。”

    鍾越的臉又漲紅起來。

    李念慢慢將手攀上鍾越的下巴:“我要你對我說你愛我。”

    鍾越覺得心髒要爆炸了。

    李念驟然捏住鍾越的下巴,附在鍾越耳邊,聲音卻極輕極綿軟:“——說不說?”

    鍾越被他捏住下巴,想張口也無從張口,隻眼看著李念,眼淚在眶裏打轉。

    李念忽而溫柔地一笑,愈加放低了聲音:“等我從橫店迴來,我要聽你一句一句讀給我聽,你愛我,想要我,不能沒有我。”

    他鬆開了手。

    鍾越的眼淚順著下巴流下來,心還在胸腔裏狂亂地撞。

    李念關切地看著他:“我是不是手重了?”

    鍾越搖搖頭,又急忙張嘴:“沒、沒有,念哥……是為我好。”

    李念欣慰地摸一摸他的臉:“你最懂事。”

    七月十二大吉。劇組開機。李念和世安一起陪著白楊去了橫店,整整帶了兩車的人,世安驚訝:“怎麽去這麽多人?”

    李念笑笑:“你的心肝寶貝,總不能光帶個我吧?這是原先在公司跑狗仔的小妹小弟,知道規矩,又知根知底,我調了幾個過來,給白楊當助理。”

    世安不知明星還有助理這一說,躊躇起來:“一般人都配幾個?”

    “他這種十八線的,兩三個也就夠了。我給你配了五個,你別再說嫌少了,還嫌白楊不夠點眼?”

    世安讚許地點頭,迴身吩咐鄭美容:“給那邊酒店安排好,要最好最近的,全部豪華間,再派兩個大車跟著。”

    李念對這種人傻錢多的燒包行為不予置評。白楊倒是很得意,一群人捧著自己招搖過市擺駕橫店,雖然還沒當上巨星,但巨星的感覺他已經找到了。

    白楊不知道他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不,不是白楊的噩夢,應該是丁導的噩夢才對。

    “這位兄台……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我們同性(行),可好?”

    “小兄弟是青城人?江湖險惡,我勸你走官道吧。”

    “這……這怕什麽……越是危險的地方……才越有趣呢……啊……”

    啊你媽個頭啊……你還能演得再假一點嗎?

    丁導癱著臉把話筒扔在地上:“哢哢哢!!!!!”

    ——丁導捫心自問執導這麽多年,就沒見過這麽不會演戲的人。

    有句講句,丁聰元對李念是非常給麵子,按理說白楊這樣的配角戲,根本犯不著丁聰元親身上陣,丁導想不開,非要做人情,特意地親身督陣。

    第一場戲白楊就讓他有了自殺的衝動。

    他丁聰元帶過老板的小蜜,帶過大腕的二奶,帶過製作人的兔兒爺,連不會說中國話的老外他都帶過。白楊真是行,能突破一切智障的下限,丁導非常的好奇,怎麽居然有這種人,台詞背得滾瓜爛熟,演戲比木頭還木頭,嘴巴一張全是棒讀,連帶臉上完全無表情。

    丁導都後悔沒給白楊獨孤劍客,他應該給白楊獨孤劍客,並且改成智障劍客。平時丁導一發怒就摔本子大罵“演的什麽狗屎”,對著白楊他愣是張嘴閉嘴沒罵出來。

    丁導演左思右想,畢竟這屎在他嘴邊相伴多年,他實在是不忍心拿白楊的演技侮辱屎。

    說實話這也不能全賴白楊,丁導對他期望太高,導致泡沫破碎的傷害太大。女主角矯揉造作到現在還沒進組,丁導先拍配角和薑睿昀的戲。白楊慘遭公開處刑,跟薑睿昀同框簡直目不忍視。

    基本觀感就是左邊的演技是我心永恆,右邊的演技是愛的供養。

    丁導無從下嘴,李念替丁導盡情出氣:“你怎麽迴事?台詞在家背的好好的你是怎麽搞的?花錢培訓那麽久你張嘴吃了閉嘴拉嗎?丁導多忙的人,專門專程地在這陪著你,你看看你一上午,一上午重拍了十次,你有一次演得能看嗎?跟組演員不是做過嗎?講過的機位怎麽上去就忘?你啊是拿後腦勺演戲?演戲的時候瞟我幹什麽?我在場邊跳脫衣舞了嗎?爭點氣,爭點氣行不行啊白爺爺?白祖宗?我是不要臉的人,你給丁導留點臉好不好?”

    白楊垂著頭被罵得像個小學生。

    李念罵成這樣,丁導反而不好說什麽,給李念遞了支煙:“消消氣,新人都是這樣,誰不是這樣過來的。還好薑睿昀也是新人,時間多,慢慢來。”

    丁導走了,李念還沒有停止的意思,把白楊揪到外麵繼續罵:“你看見薑睿昀沒有?”

    都對手戲演了一上午能沒看見嗎?白楊又沒瞎。白楊點點頭。

    李念笑一笑:“都是差不多年紀,他也就比你早出道一

    年,人家演的是什麽?你演的是什麽?白楊,我真的從來沒指望你能拳打劉德華腳踢梁朝偉,你就順順當當說完台詞、走對機位,帶個表情,我就給你磕頭了。看你平時也鬼頭鬼腦不像個傻逼,攝影機一開你魂沒了嗎?”

    白楊被罵得萬箭穿心。

    他是真難受了。

    薑睿昀的名字他以前聽說過,電視上看也就普普通通,都是差不多年紀的人,他演個八番配,薑睿昀演大男主,白楊當初心裏還覺得很不服氣。

    見了薑睿昀他就更不服氣了。薑睿昀不高不矮,長相也平常,清湯寡水的斯文掛,一雙眼睛像是常年沒睡醒,睜開了還是個三皮眼。講真薑睿昀要是長得跟鍾越一樣豔壓群芳,白楊也就不說什麽,薑睿昀長得這麽寡淡,白楊心裏真是一萬個看不上。

    很快他就被打臉。

    薑睿昀是真正的整容般的演技。

    上來一對戲白楊就慌了——真的慌了。薑睿昀在場下像是節電模式,一直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甫一上場,隻拿眼睛向四下一看。

    那眼睛真的精光爆射,猶如萬道劍芒,光華流轉。薑睿昀穿著粗麻戲服,灰頭土臉,還帶著個鬥笠,隻一雙眼睛從鬥笠下冷峻地透出來,燦若寒星。導演尚未喊開拍,薑睿昀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看了看白楊,又四下望了一圈。

    白楊的扮相也真算清秀,一身白衣,輕靈跳脫,兩人站在河邊,頭上是細柳如煙,腳下是綠草如茵。

    好一副江湖畫卷。

    所有人都安靜了,殺氣從薑睿昀身上緩緩地流出,又茫茫地收攏。

    薑睿昀轉過身,向白楊和煦地笑了。

    那一轉一看裏,說不盡的風雲意氣,俠骨柔腸。他向白楊一笑,卻又笑出幾分萍水相逢的浪蕩豪情。

    導演高潮了,導演默默地示意機子跟上。

    薑睿昀把長劍在手中微微一翻,不冷不熱地寒暄:“小兄弟何故阻我去路?”

    這詞兒白楊記得熟,白楊接得上,白楊從善如流立刻接腔:“這位兄台……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我們……”

    導演枯萎了。

    所有人都萎了。

    白楊眼巴巴地說完了台詞,等著薑睿昀接腔。薑睿昀並不接他的戲,隻盯著白楊看了一會兒,眉頭皺起又展開。

    “還沒開拍,試一下戲,你別緊張。”

    薑睿昀

    耷下眼睛,迴歸了節電模式。

    ……拽什麽啊!白楊不服氣!一萬個不服氣!

    這裏世安不好直接去片場,怕再見了秦濃又惹出什麽風波,隻在酒店裏枯等。五個小助理輪番地火線往返報送軍情:“小白哥被罵了。”

    “小白哥又被罵了。”

    “小白哥看著真挺辛苦的。”

    世安隻問:“導演說什麽?”

    助理小牛不敢直說,又不敢編,張嘴閉嘴了半天。

    世安著急:“你就照實說。”

    小牛哭喪著臉:“導演也沒說什麽,就是李總把小白哥罵了好久,導演大概不好意思跟著罵。”

    世安不說什麽,隻是歎氣。

    這一天世安過得坐立難安,恨不得一步踏去片場,又怕當麵見了白楊挨罵,更傷了白楊的心。等又不是,去又不是,酒店沒有紙筆,世安無可排遣,隻在房間裏悶頭打轉。想當初露生初登金陵大劇院,他也沒有這樣緊張過。

    白楊直到晚上十一點才迴來。

    世安在白楊房裏,正朦朦朧朧打盹,聽見門有響動,睜眼看見白楊撲在床上。

    世安連忙走到床邊:“是不是累壞了?”

    白楊把臉埋在床裏,也不抬頭,也不說話。

    世安坐在床邊,伸手想摸一摸白楊的腦袋,白楊悶悶地埋著臉問他:“金世安,我是不是個大垃圾?”

    世安把他架起來:“誰這麽說你?”

    白楊無精打采:“李總。”

    世安無可奈何:“他是為你著急。”

    白楊推開世安,又撲迴床上:“你走吧,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世安看他半晌,又覺心疼,又覺好笑,隻說“你洗了再睡。”

    白楊一動不動:“不洗。”

    世安隻好又問:“明天幾點起來?”

    “五點。”

    世安忍著笑,從櫃子裏拿條毯子,鋪在白楊身上,帶上門出去了。

    李念正在外麵抽煙。

    世安見了他就有些來氣:“你這脾氣也太大了,白楊再怎麽不好也不該那樣罵他。”

    李念顯然已經做好了世安抱怨的充分準備,他在這兒抽了半天煙,專為等他。

    說實話,他跟金世安說話已經說煩了,過去金世安把秦濃交在他手上,也沒

    見他這樣千叮嚀萬囑咐,那時候金世安還隔三差五地跑出去偷吃,巴不得秦濃泡在片場。現在金世安是改了性向連德行都改了,從行走的生殖器變成了狗皮大膏藥,李念有種恍惚的錯覺,白楊這不是找了個金主,而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爹。

    李念不急不躁地吐煙圈:“我要是不罵他,導演就該罵了,我罵兩句沒什麽,導演煩了,白楊以後就真沒戲了。”

    這說得有理,世安無法反駁。

    李念敲敲世安的肩膀:“金董事長,你要在橫店呆多久?”

    世安隨口道:“陪著你們拍完。”

    李念的煙從嘴裏掉下來,半天才笑起來:“鄭美容真是上輩子欠你,你真是滿分甩手掌櫃。”

    世安隻笑。

    李念重新點了煙:“白楊是被薑睿昀震住了。那小子真是會演戲,一身的戲骨。也不知道秦濃從哪兒泡來的。”

    世安沒說話,心裏翻來覆去的難受。若薑睿昀是個老將,白楊被他震住,倒也不失什麽顏麵,可薑睿昀偏偏和白楊是一樣大的,又同是新人。

    世安禁不住在心裏怨丁聰元不會辦事,上來對誰不好,先對個王牌。

    李念看他臉色陰了又陰,在一旁笑:“又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其實我讓丁導清個場,他倆多對幾次,白楊也就習慣了。”

    世安立刻抱怨:“那你今天做什麽呢?!”

    李念放淡了臉色:“你要這麽寵著白楊,就沒意思了。新人新上來,上來就清場——以後怎麽辦?以後時裝戲還要到街上拍,你也堵了路一個人不許過來?就是清場也還有群演在,白楊一輩子在真空瓶裏演戲?”

    世安被他說倒,也無可奈何地抽起煙來。

    李念把手頭的半包煙扔給他:“你在這慢慢站著抽,今天這最後一次,我聽你抱怨,你要留在橫店,就少跟我來這套。一行有一行的規矩,不是什麽地方都是你金董事長拿錢砸道理的。”

    說完他也不等世安說話,掉頭就走。

    金世安願意寵白楊,他李念可沒這個愛好。更何況白楊算什麽東西,也配清場演戲。

    他從來不喜歡憐憫弱者。

    弱者隻配被踩在腳下。

    李念迎風走下樓去,心裏湧起一陣惡意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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