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列強各國、北方各省如何看待南京城裏國會上這場龍爭虎鬥,反正中華共和國的第二次國會大選如期舉行了。上一次的大選其實是革命黨自說自話,直皖奉係的軍頭們除了戰場對於這種文人遊戲並不感冒,吳宸軒雖然手下文臣如過江之鯽,但是他卻沒有和清廷決裂,而是選擇了中立的路子,所以國會中也沒有幾個人是他的代表。要不是革命黨的人手被殺的殺,走的走,沒剩下多少,第一屆國會都有可能被喬幫主搞成眾正盈朝的局麵,這才讓國會裏充斥著不少還留著大辮子的遺老遺少、立憲派的士紳、還有資助過革命的大資本家們,喬夫一直以來和清廷鬥、和袁大頭鬥、和曹錕鬥、和吳宸軒鬥、現在更是黨內鬥爭加上南北之爭鬥得不亦樂乎。可以說除了沒有和日本友邦鬥爭之外,喬夫稱得上是“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的聖鬥士了。


    不過這次的鬥爭,喬夫真心沒有底啊。宋遁初本來就是革命黨的一位主將,又是多年的國會內革命黨的扛旗人,他的國會議員的號召力和議會鬥爭經驗是黨內任何一個人都比不上的。這也是為什麽黎菩薩和湯化龍等立憲派□,會主動推舉他當公民黨的黨魁。相比剛剛成立的公民黨熱火朝天的宣傳和競選串聯,革命黨在國會裏的人手不少,卻沒有組織者,胡傳儒也是臨時趕鴨子上架,幾天下來原來的支持者被宋遁初挖去不老少,就連革命黨內部簽過宣誓效忠喬夫的效忠書的家夥們都要投靠立憲派的風向。


    北方的霸主吳宸軒吳大爺陪著老婆大人逛街之後,過上了美滿幸福的婚姻生活,故事也到此為止了?當然不是,實際上看著坐山觀虎鬥的吳宸軒,南方記者的心裏七個不服八個不忿。這不在例行的季度記者會上,國防部的訪談變成了記者對於吳宸軒時局看法的拷問會,吳宸軒關於“殷切期望國會諸公能秉持團結友愛,求同存異,同舟共濟,為建設富強、民主、發達、文明的新中華而奮鬥的精神”捐棄前嫌,兩黨搞好合作和監督,不管誰執政誰在野都要記住作為中國政黨維護國家利益這一最高宗旨。吳宸軒這一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表態國人讓南方的革命黨報紙非常的氣氛,怎麽著,我們懲治一小撮叛徒還提升到了破壞安定團結,危害國家利益的高度了?你也別裝孔聖人,你的底子也不清白,大哥莫說二哥。


    一位《革命論壇》的報紙記者問到,國防軍不是對外保衛祖國嗎,怎麽在國內折騰的環視,對於侵占我國領土的日俄列強卻退避三舍,這是何道理?


    吳宸軒當然早有準備,把土匪的危害分析了一套一套的,從違法亂紀,擾亂治安到殘害生民,分裂國家都說的頭頭是道,但是這位記者可不是為了讓吳宸軒來做剿匪意義的報告的,他就把秦嶺地區幾股接受了南京政府委任的坐匪被國防軍連根拔起的情況說成是國防軍排除異己,肆意屠殺革命政府官吏的反動行徑。


    “這位記者先生,您怎麽判讀這些被國防軍剿滅的是合法的地方官吏而不是土匪呢?”


    “哼,總長先生,您認為土匪會有權利去征收地方的稅收嗎?”這位記者拿出了孟三春等坐匪在當地收稅的稅票,還有山陽縣衙稅收收支的明細賬,舉在手上翻的嘩嘩作響“總長先生,一個土匪的話,他可能作為政府在地方上收稅嗎?而且他的稅收除了用於軍備之外,還用於整修縣裏的設施,修橋鋪路,土匪會管理地方建設嗎?這難道不是一個政府的正常收支情況嗎?”


    “誰說不會?”吳宸軒還沒開口,旁邊的徐菊人開口了,本來老徐是在這裏旁聽的,畢竟他並非國防軍的一員。不過這個革命黨的胡攪蠻纏讓老徐也忍不住開口了。


    “首先,土匪征收的這筆錢,或者姑且叫稅金,到底是什麽東西?這筆錢是由兩部分構成的。一部分是公共稅收,或曰公共產品的價值,譬如維持治安的費用。另一部分是法酬——血酬的存在形態之一,即超過公共產品價值的多收部分。以簡明的公式表達:全部稅費=公共產品價值+法酬(血酬)。將此公式倒過來,則得出法酬的定義:法酬=全部稅費-公共產品價值。”徐菊人已經在青幹院聽過幾個月的課程,對於這種mpa的理念非常熟稔,信手拈來,把那些個隻會喊口號的革命黨震得一愣一愣的


    “其實這個公式不僅適用於土匪世界,也適用於皇家帝國。帝國的全部稅費,扣除公共產品的價值之後,剩餘部分便是法酬。”


    “舉個例子說,盡管我們不知道中國老百姓肯花多少錢雇一個皇帝,但我們知道美國人民以5萬美金的年薪雇了總統威爾遜,大英帝國的子民以3.5萬英鎊的年薪雇了英國首相阿爾奎斯,而中國曆代皇帝,譬如頗為節儉的前明的崇禎和他的皇後,僅僅兩個人吃到肚子裏的日常夥食費,每年就有16872兩白銀,按糧價折算超過52萬美元。中國的工資和物價水平比較接近當時的英國,就算阿爾奎斯一家的夥食開支占了總收入的30%,每年吃掉1萬美元(8.3萬人民幣),崇禎夫婦(不算兒女和眾妃子)吃掉的竟是人家的52倍。依此而論,阿爾奎斯首相家吃掉的1萬美元可以看作人民願意支付的第一家庭夥食費,視為合理的公共開支,而崇禎夫婦多吃的51萬美元,就要視為法酬了。”


    “所謂公共產品的價值,在土匪世界和帝國時代,隻能根據“影子價格”——民主財政體製下的公共開支——估算一個大概。維護公共安全和興修水利道路橋梁總是要花錢的,也是民眾需要的。作為公共服務的提供者,官員們的工資也是應得的。皇帝或總統的工作複雜,責任重大,當然還應該享有高收入。不過,皇帝比總統多吃51倍,這筆開支實在無法從公共產品價值的角度去解釋。即使不談民主財政,作為大老板,明朝皇帝給自己最高級雇員一品文官開的俸祿,每年也不過1044石大米,約折2.2萬美元。考慮到免稅和物價變動因素,與英國首相的年薪相差不遠,相當於崇禎夫婦半個月的夥食費。”


    “所謂法酬,在帝國製度中由兩部分構成,一是皇家和貴族的“工資外”收入,即崇禎比普京或克林*頓多出來的收入;二是官吏們通過潛規則攫取的收入。皇家和貴族的“工資外”收入類似股東收益,那是他們或他們的祖先流血犧牲打天下換來的。官吏的潛規則收入近似代理人的額外收益,那是在行使代理權的過程中私下交易所得,這種灰色收入雖然不那麽合法,但這筆賬卻不能不算在皇帝頭上。”


    “我們再看看明末巨寇李自成在“流寇主義”時期,一路燒殺搶掠。《明史紀事本末》說:“初,自成流劫秦、晉、楚、豫,攻剽半天下,然誌樂狗盜,所至焚蕩屠夷。”後來,連打了幾個大勝仗,李自成“席卷河南,有眾百萬,始侈然以為天下莫與爭,”覺得自己可能得天下了,便把江山看作自己的地盤。於是行為大變。“城下,賊秋毫無犯。自成下令曰:殺一人者如殺我父,淫一人者如淫我母。”


    “那麽您說李自成到底是流賊頭目呢,還是仁義之師的領袖呢?這個問題不好答吧。事實上,李自成一直是暴力集團的好領導。作為暴力集團頭子,李自成始終在追求血酬的最大化。流賊燒殺搶掠,追求一次性血酬的最大化;進城後秋毫無犯,追求打天下坐江山的長期法酬的最大化。”


    一番話說的革命黨的記者目瞪口呆,連吳宸軒也刮目相看,沒想到這位老官僚居然如此深刻的思考了政府與社會,統治者和國家的關係,他能清醒的認識到統治階層對於社會利益的超額攫取是必然的,但是也是必須有節製的,這讓吳宸軒覺得不枉自己把大多數政務都壓給這位老臣子是對的。


    “所以我們北方聯省自治政府清醒的意識到,公共產品是政府的必然責任,為了維護好國家絕大多數人的利益,征收稅款必須程序合法、設計合理、征收有度、使用有法。才能真正做到稅收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目的。這這裏我提前向大家透露一下,我們北方聯省自治政府決定在共和五年開始,在北方各省內推行稅收聽證會和稅收使用情況公眾監督機製,屆時還歡迎諸位無冕之王能發揮民主監督作用,監督我方的稅收分配和使用。在這裏老朽先謝謝大家了!”說完一個羅圈揖,讓眾位記者好感頓生。


    人家北方敢拍胸脯說稅收都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了,您這偉光正的中央革命政府還好意思的橫征暴斂加上暗箱操作嗎?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這下子各地的抗捐抗稅運動更是風起雲湧了,恨得正在比拚內力的喬夫喬幫主和新晉的宋遁初宋大掌門牙根癢癢,您這工商業發展的不亞於米英鬼畜,奧,合著您把政府收入的大部分都轉移到國有單位的盈利上了,對稅收的依賴自然下降了。南方的工商業大都和北方的兩大商會聯係密切,想讓他們拿出銀子來養著一幫嘴炮黨魁是不可能的。


    南京的第二季國會爭奪戰在一片陰霾中開戰,第一迴合的初選,公民黨毫無疑問的當上了國會第一大黨的地位,然後宋遁初才發現自己麵臨的是一個泥潭,不過更大的危險悄然襲來,而宋遁初還沒有察覺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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