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啊?”一向沉穩的頭山滿和主管庶務的平城一男麵麵相覷,在他們麵前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堆剛剛洗出來的照片,喬夫、黃克敵等人都很清楚,但是吳宸軒、黃鑫培和那名衛士的麵孔沒有一個是清楚的,連身形都被一層迷霧包裹著。


    送照片的那個文書低頭解釋道“照相館說是因為曝光過度的原因,底片已經沒法修正了,如果要清晰的照片就需要重新拍攝。”


    “重新拍攝?”頭山滿苦笑了一下,揮手讓文書下去了。“看來這位吳宸軒大人還真是有點道行。怎麽樣,錄音師醒了嗎?”


    平城一男也很無奈“醒了,可是他也說不清當時的情況,隻覺得耳朵聽見了一聲刺耳的尖叫,然後腦子突然就昏昏沉沉的,然後就失去了知覺,一直到被我們叫醒,期間完全沒有記憶。”


    “他不是帶著耳機嗎?怎麽會有尖叫聲。再說當時我們都在現場,哪裏有什麽尖叫聲?”頭山滿很是氣憤,他覺得這廝編出這種理由實在是侮辱他的智商“除非就他自己能聽到而我們都沒有聽到…”說道此處,頭山滿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怎麽可能?”。


    “恐怕是有可能的。”平城說“我們跟早稻田大學的教授詢問過,實際上定向發射聲波的技術並不複雜,也能實現。至於為什麽照片上單單沒有他們的影像恐怕是他們使用了什麽手段提高了自身的折射率,從而造成正常拍攝的照相機的底片過度曝光。”


    “這意味著這位吳宸軒大人恐怕一開始就做好了這方麵的準備,他們完全了解我們的工作。”頭山滿已經有點頭緒了“本來我們是打算通過這種方式來抓住武翼新軍方麵的把柄,從清廷和武翼新軍之間牟利,但是現在看來我們是棋差一招。但是我們也有收獲,不是嗎?平城君。”


    “頭山君是說,在我們的總部機關裏有內鬼?”平城也是玄洋社的內部保衛負責人之一,他完全能猜到頭山滿的懷疑,實際上他也覺得不可思議,如果沒有內鬼,吳宸軒初來乍到如何能早有準備的應對總部機關的這些偷拍偷錄設備?可是這個內鬼是誰?恐怕懷疑對象並不少,畢竟從事監聽偷拍的技術人員、支持人員、後勤人員還有各部門的頭頭腦腦的大多都知道這裏麵的道道,如果他們中有人私通武翼新軍,那麽這些情況就可以解釋的通了。當然如果要存心徹查也不是沒有辦法,畢竟當天知道安排喬夫和吳宸軒見麵的人並沒有幾個,他們的行蹤也能基本上理清楚,按照這個範圍排查並不難弄清楚。


    平城和頭山兩人在一張寫滿了名字的紙上寫寫畫畫,至於後果就是幾個玄洋社的高級職員被以莫名的理由調動到海外工作,還有兩名技術人員過勞死,當然家屬的撫恤金並沒用克扣。多年後,平城一男在他的迴憶錄中提及此事,還耿耿於懷,認為如果當時自己拿到吳宸軒私下會見喬夫的證據,一定能在清廷內部造成對吳宸軒下死手的氛圍,逼迫山東方麵不得不倉促起兵造反,到時候鹿死誰手真的就尚未可知了。而後世的日本也就不用蒙受那四十五天的毀滅性大轟炸和被迫放棄大陸政策而走上跟美英爭奪太平洋的不歸路。


    “11月2日,日本文部省頒布了禁止留學生結社集會的《清國留學生取締規則》。”餘健見老大毫無表示,繼續念到:“此《規則》一出,立即激起了中國留學生的強烈反對,陳天華等人在11月3日召集各校代表在留學生會館開會,堅決要求日本政府取消《規則》,並提出了罷學歸國以示抗議的建議。11月5日,陳天華又在富士見樓向留學生大會宣讀了他草擬的《東京留學生對文部省取締規則的駁議》。11月8日,留學生總會宣布在東京和京都實行總罷課。”


    “看來這些留學生不傻嘛,懂得利用國際輿論的同情。”吳宸軒知道陳天華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不過他並不著急,其實在陳天華的身邊早就布置了眼線,他的行動都在統調處的掌握中。“陳天華暫時不要驚動他,其他留學生中的翹楚你劃拉的怎麽樣了?”


    “總座,這些學生大多是江浙兩廣的學生,家裏麵也都算得上殷實,很難為了幾個錢就投奔我們。”餘健為難的說。


    “嗯,廣泛撒網重點捕撈吧。”吳宸軒也知道統調處如果不動用手段很難勸說這些人投向山東,不過除了個別的特例外,他也看不上這些誇誇其談的書生們。如果比較起來留學歐美的更加靠譜一點,特別是學習理工的居多,所以他的招攬計劃重點在歐美,這裏不過是有棗沒棗打上三杆子。“對了,那個陳天華這兩天會出現意外,一定要盯緊。一旦出現尋短見的,立即抓捕送往山東,交給鐵流先生暫管。”


    實際上如果吳宸軒不加幹涉,那麽此後,留日學生因為在罷課和歸國問題上產生分歧,由此而分裂成兩派,日本報紙乘機冷嘲熱諷,讓陳天華極為憂慮,經過反複思索,最後決定效法春秋戰國時“魯仲連義不帝秦”和屈原投江殉國行動,蹈海一死,以自己的生命來喚醒和激勵大家“堅忍奉公,力學愛國”。可惜的是陳天華不明白,他活著都沒有辦法團結留日學生,死了就更無能為力了。


    這一夜,陳天華伏案疾書,寫下了一封語重心長的萬言《絕命書》。他想起父親自幼年起就對他滿懷殷切期望,也想到了陳家三代一脈單傳;但他想更多的則是如何喚醒學界,再掀愛國熱潮。他激昂地寫道:“‘堅忍奉公,力學愛國。’恐同胞之不見聽而或忘之,故以身投東海,為諸君之紀念。諸君而念及鄙人也,則毋忘鄙人今日所言。……惟須亟講善後之策,力求振作之方,雪日本報章所言,舉行救國之實,則鄙人雖死之日,猶生之年矣。”並決絕地寫道:“欲說中國不亡,惟有一刀兩斷,代滿州執政柄……”


    早上的太陽終於升起來了,街麵上勤勉的日本人早就開始上班上學,陳天華通紅的雙眼去敲開了鄰居的屋舍,從同學那裏借了兩塊日元就匆匆離開了,同學還以為他是去付印刷廠的訂金,所以都沒有在意他,誰能想到這個一身學生裝的青年坐在電車上奔赴海濱,是要尋求一條為了理想殉道的道路。


    到了海濱的陳天華毫不猶豫的走向大海,沒等日本人發現他的蹤跡,幾個早就暗暗跟蹤而至的商會夥計打扮的人就悄悄潛入水中,把剛剛溺水的陳天華給拖上沙灘,一番急救之後,一輛早已等候的馬車上抬下一副擔架,把尚在迷迷糊糊的陳天華給塞進馬車就揚長而去。


    “我這是在哪裏?”陳天華抬頭看見了一盞被鐵絲網罩著的電燈發出清冷的光芒,不過四周的牆壁雖然刷的雪白,但是顯然這並不是普通的磚石牆壁而是鋼鐵牆壁。雖然不知道陰間是如何裝飾房屋的,不過大概不會是鋼鐵房屋吧。


    船艙,對了,隻有船艙才會是這樣的鋼鐵牆壁和防暴小燈,雖然沒聽到波濤的唿嘯,但是陳天華已經能肯定自己是在一條大型的貨輪或者客輪上,看來自己是獲救了。陳天華不禁歎了口氣,一個人不管死誌如何堅決,都不可能在剛剛獲救的時候再次尋死,所以陳天華現在對自己的處境有些擔心了。


    “星台兄,你醒了?”一個聲音傳來,陳天華不禁吃驚的四處張望,之間艙門上有個鐵絲網的氣窗,一張麵孔在哪裏正在觀察他,陳天華的對麵是燈光,所以很難看清楚逆光的方向上看清楚對方的麵孔。


    “咳咳,不知道對麵可是在下的舊識?可否現身一見。”陳天華掙紮著坐起身體。


    “星台兄,且住。”門外的人打開艙門進來,走到燈光下陳天華才發現對方是一名穿著一身鐵灰色軍裝留著大辮子的清**人,這名年輕的軍人衝著跌坐在床上的陳天華一抱拳“星台兄,初次見麵,沒想到竟然是如此情形。恕我招待不周,慢待了兄台,還請星台兄見諒。”


    “敢問貴人尊姓大名,如何能救下星台的性命?”陳天華發現自己身上的學生裝不見了,穿的也是和對方的軍裝極為相似的鐵灰色軍裝,剛剛蓋得被子似乎也是鐵灰色的軍被。


    “星台兄,讓我自我介紹一下。”這位軍人微笑著遞給陳天華一個軍用水壺,裏麵冰涼的清水讓陳天華精神為之一振。“在下的身份頗多,在官是山東布政使、欽命憲政考察大臣,在軍是武翼新軍總統製官、棗林軍校的山長,在商是山東商會的理事長、標準企業的董事長,在學是人類第一架飛機的發明者、紅黴素之父、法蘭西科學院外籍院士等等。我叫吳宸軒,幸會!”


    看著這位年輕軍人伸出來的手,陳天華木然的伸出手和對方握了一下,他怎麽也沒想到這一次握手居然改變了他人生的軌跡,實際上當時的他還在驚詫於對方的身份,怎麽會是這尊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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