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人既然你今天能來見我們,怕是對於清廷的忠心也是有限吧。”喬夫笑道“既然是革命的同道中人,大家不妨敞開來談談。”


    “談什麽?談理想談抱負嗎?”吳宸軒也笑了“如果論理想抱負,我甘拜下風。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還是談點實際的比較好。這裏的氣氛剛剛不太好,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談?”


    “啊,沒有問題。”頭山滿沒想到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兩人居然這麽快就進入了談判的實質性階段“我這裏還有一間靜室,可以直麵富士山,請兩位隨我來。”


    吳宸軒和喬夫並肩走向院子裏的一個小門,一名侍女拉開了這扇推拉門,原來是一個涼亭式的茶舍,因為恰巧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所以視野開闊,能看到遠處的富士山和千葉的精致水田。黃克敵見那名青年衛士也跟到裏麵趕緊起身相隨,不過見對方的秘書黃鑫培沒有動作,他也擺手製止了其他人跟過來的打算。那名青年衛士搶先進屋看了一圈之後就退了出來,然後就持槍站在門口。黃克敵見狀知道對方沒有敵意,不過終究放心不下,也站在了院子門口。


    吳宸軒和喬夫這次進入涼亭坐下,兩人都是麵朝富士山,侍女開始按照茶道的要求洗水燒水,準備烹茶。吳宸軒笑眯眯的從口袋裏掏出兩包茶葉遞給侍女。


    “麻煩您給用玻璃杯充好送給進來就可以了。”


    侍女接過茶葉包茫然的看著喬夫,喬夫常來這裏,跟侍女也認識,知道她不懂漢語,於是又重複了一遍,侍女才躬身退下。


    “看來喬夫先生是這裏的常客啊。”吳宸軒隨意的坐在蒲團上,而喬夫則是姿態謹肅的跪坐在蒲團上,看著叉開雙腿的吳宸軒,喬夫不禁苦笑:


    “我在東京期間,經常來這裏。”喬夫說“觀吳大人不拘俗禮,率性而為的作風倒是和克敵有的一拚。”


    “天地之大,歲月悠長,我們雖然是萬物之長的人類,其實也不過是渺若恆河之沙,既然如此又何必弄得自己一本正經呢?”吳宸軒笑道。


    “這一點上平山君大概會讚同你的觀點,不過頭山君他們有自己的規矩,我們在這裏還是尊重一下主人更好。”喬夫說道。“清廷的規矩是不是更森嚴,真不知吳大人是如何能接受的呢?”


    “拜拜死人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吳宸軒擺擺手“清廷已經是塚中枯骨,不必太過在意。但是我們的民族麵臨的亡國滅種之禍,卻不知道喬夫先生如何看待?”


    “驅逐韃虜,恢複中華。難道舍此之外,吳大人認為還有其他更加需要我們去為之浴血奮戰的嗎?”喬夫不解吳宸軒的意思。


    “驅逐韃虜,此事不難。恢複中華,卻不知是要恢複哪家中華?”


    “當然是光複漢家河山了。”


    “此言差矣,我輩如果僅僅光複關內十八省的漢家河山,把漢唐以來漢人犧牲千萬拓土萬裏的大好河山都棄之如敝屐,那我們就是曆史的罪人。”吳宸軒已經收起了閑適的姿態,正色言道“首先中華絕非漢人一家,也不僅僅是滿族人所說的滿蒙漢迴苗五族共和,而是中華境內所有民族的共同融合。其次國家的疆土不僅要把我國曆朝曆代所開拓的疆域都一一收複,而且在海上也要確保我們的領海,並且在我國陸地海洋之外建立起與國家實力相襯的勢力範圍。最後就是國內要實現民族和階級的平等對話,建立起能代表絕大多數人民利益的一套體製,提高人民的實際生活水平和國家總體實力,爭取與世界上任何國家的對等地位,保護任何華僑華裔的合法權益不受歧視和侵害。以上就是我對恢複中華這四個字的注解,不知道喬先生以為如何?”


    “嗯,民權、民生、民主都有體現,而且目標宏偉,指向明確,我確實無話可說。”喬夫思索了一下,爽快的承認自己的三人主義不如對方的全麵“不過這幾條實施起來可不是那麽簡單的,我們國家已經是積貧積弱已久,如何能和那些列強們抗爭。”


    “如果是以中華敵萬國,那不過是拳匪的思路。但是列強並非鐵板一塊,或許庚子國變如果能晚上個十來年就不一定會有國家能組織這個八國聯軍了。借著列強互相牽製的時機,才能考慮驅逐韃虜的事情,而不是僅僅考慮反清複國,到時候如果引狼入室,就悔之晚矣。”吳宸軒說“我們可以先通過教育開啟民智,編練新軍擴充武裝,發展工商提高實力,然後待時機成熟一舉奪得全國政權,爭取不能留下任何讓列強插手的時機。然後才能集中精力、革新吏治、大興教育、發展工商,發展個十年二十年的,以我中華之強總有機會重新加入世界諸強之列。”


    “為何要容許滿清繼續禍害我大漢子孫,喬某以為反清勢在必行,刻不容緩,至於國際上的幹涉,我倒覺得沒有多少必要擔心。”喬夫摸著胡子說“實際上很多列強對於滿清並不滿意,不過我中華地大物博,精英輩出,列強無法像是殖民印度那樣控製中國,所以他們見到我們推翻滿清,也未必會為了一個腐朽的野蠻政權來幹涉革命…”


    “如果滿清覆滅在即,他們割讓兩廣、兩江給英法,割讓新疆、蒙古給沙俄,割讓東北給日本,向幾國借兵圍剿革命黨,我不知道喬先生有沒有把握打退四國加上北洋新軍的進剿?”


    “何至如此?”喬夫驚訝的大聲說道“滿清此舉不是在自取滅亡嗎?四國如果占據這些地方,中國還有幾何?他滿清除了中原、兩湖、四川、陝甘豈不是都要失去了嗎?那他們不是亡國在即了嗎?他們定然不會如此的。”


    “他們會的,除非他們沒有時間這樣做。”吳宸軒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喬夫這個亂黨頭子居然如此天真,會相信滿清的操守“君不聞,滿人有句話叫“寧與外人,勿與家奴”,因為他們覺得奴才翻身當主子,他們會跌入無底深淵不得超生,而如果是外人當道他們至少還能當奴才苟活於世。所以他們如果感覺到自己覆滅在即,瘋狂之下絕不憚於出賣?國土,反正大部分也不是他們自己的國土,賣漢人的利益他們可從來不手軟的。”


    “這樣說起來,倒也是的。滿清賣?國毫無顧忌,他們是崽賣爺田心不疼。”喬夫點頭稱是“不過你剛剛說的日本會幹涉我國革命,我覺得應該不至於。”


    “奧,何以見得?”


    “這次日俄戰爭,戰後日本不就把所占的東北土地都還給滿清了嗎?呃,僅僅占領了一個遼東半島的關東州。而且日本民間的有識之士為我國革命提供幫助,出錢出力,甚至奮勇獻身的都不乏其人,中國革命可以說與日本誌士們的貢獻是分不開的,要說是日本有鯨吞我國土的意圖,我實在是難以相信。”


    “嗯,我覺得你說的日本誌士大概是指的玄洋社的眾人吧。”


    “不錯,頭山君曾支持中國*革命黨推翻滿清,並予我黨大量資助革命運動,我黨公認其為我們黨的“革命誌士”。今年7月30日,在玄洋社諸君的斡旋下,各派中國革命組織在東京玄洋社總部共同成立了中國*革命黨。”


    “或許玄洋社有人真是同情革命,但是東亞地區隻能容納一個列強國家,日本絕不會容許中國強勢崛起。”吳宸軒見無法說服喬夫,知道革命黨和日本人糾纏不清,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清楚的。沒有爆發全麵抗戰之前,也沒有多少人認為日本會以蛇吞象,有全麵侵華的狂妄之念。“我這次來拜訪主要是為了和貴黨做個約定,看看貴我雙方能不能在一定的原則下和平相處。”


    “奧,喬某願聞其詳。”喬夫聽到和平相處,也覺得是個良好的契機,至少以後起義不用擔心武翼新軍這支強悍武力的絞殺。


    “第一、不賣?國,不能以國家利益交換外國支持;第二、不依賴會道門組織,不能放任民間組織,必須遵守一般意義上的法律和公義;第三、雙方互信,不能對武翼新軍控製的地區人員進行策反活動,否則武翼新軍保留實施報複的權利,雙方均可互相發展黨員信眾,在武翼新軍奉命鎮壓時,保證起義骨幹力量的安全撤離;第四、雙方放棄采用刺殺暗算、造謠中傷等違背道義的手段對對方進行攻擊的行動,如果出現雙方的矛盾可以通過協商解決,如果不能協調一致,則通過公開辯論來決定是非;第五、不再鼓勵任何人采用暗殺、爆炸、煽動暴*亂等手段對清政府進行攻擊,起義等軍事行動不在其列。”


    看著吳宸軒遞過來的一張白色的信箋上一條一款的要求,喬夫陷入了沉思,差不多一刻鍾的時間,喬夫衡量了得失利弊之後終於表態。


    “吳大人,此事事關重大我需要跟我的幾個盟友商議一下,不過我個人認為可以將這五個條款作為我們合作的基礎。”喬夫斟詞酌句的說道。


    “好的,我能理解,實際上這也是我在來之前和幾位重要的軍政主官商議的結果。不過我得把醜話說在前麵,如果協議泄密,我們將不會承認這一協議,並且會對革命黨進行報複行動。”


    “了然了然。”喬夫說道“我也隻會和克敵、玉堂他們商議絕不外泄。我剛剛看著這些條款很是詫異,實在是不明白貴方的協議為何完全沒有提到貴方的獲益之處。”


    “我們的獲益就是民族的先進力量得以保全,不再內耗。貴黨的革命青年們不會把生命消耗在毫無意義的暗殺之上。更重要的是一個原則,我們都要遵守不可逾越的原則。”吳宸軒說道此處有些灰色的表現“或許是我們的民族太過精明,往往會尋找漏洞突破原則,卻把本該保護他們的原則當成一種枷鎖,最後在自己的利益被原則之外的東西給破壞殆盡的時候又去抱怨別人不守規矩,這不得不說是我們民族的一種悲哀。”


    “你可以相信我們革命黨是不會不尊重原則,信守承諾的。”喬夫很是自信的說。


    “或許吧,我期待你們的表現會表裏如一。合作愉快!”兩支大手握在一起,這或許是兩位梟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如此真誠的握手了,可惜除了窗外的鳴蟬再無見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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