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沒一會兒就看完了,就這麽打道迴府,似乎有些過於倉促。好在這裏山野之間正是春風初至,踏青訪春的好時節。所以最後張東遠邀請皇帝在周圍遊覽一番,皇帝也沒有拒絕。對於皇帝來說,平日裏難得出宮一趟。即便出來了,多數時候身邊還是跟著許多人,根本不可能自在的行走。所以這個機會也算是難得。莊子的地理位置很好,有山有水,在附近逛了一圈,平安自己都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雖然古代的空氣汙染並不嚴重,但山裏的空氣跟城裏的,還是不太一樣。不過說到空氣汙染,自己居然是古代空氣汙染第一人,也不知道將來後世人生活在霧霾之中,會不會咒罵他。但是在當下,要發展就隻能這麽做。隻有等到科技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才能找到、獲取並使用清潔能源。前頭這一步無論如何都是不能省略的,想再多也沒有用。所以平安感歎了一會兒,就將之放下了。“這附近風景不錯。”平安看了一會兒,指著前麵不遠處的一座山問,“那也是屬於莊子的嗎?”這時候的莊子,都會附帶山林和土地,如此才能吸引佃戶們在附近建房屋居住,然後租賃土地來種植。如果那座山是屬於莊子的,那麽山上的出產也就屬於莊子。上山打獵或者采摘野果野菜都可以。現在正式野菜發芽的時候,如果可以的話,平安打算下次自己過來,痛快的玩一次。嗯,不帶皇帝陛下……張東遠搖頭,有些驚異的看著平安,“你莫非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我應該知道?”平安有些疑惑,那是什麽很重要或者說很有名氣的地方嗎?張東遠說,“那就是終南山啊!”終南山!在平安所生活過的那個曆史上,倒的確是有許多關於這個地方的傳說。這裏是道教的發祥地之一。傳說尹喜為函穀關令時曾在這裏夜觀天象,見紫氣東來。其後老子騎青牛而至,講授《道德經》五千言,開道林之先河。此後終南山裏待多隱士,許多曆史名人如陶淵明,孫思邈,王重陽,呂洞賓等,均曾隱居於此。隻是沒想到,原來大楚也有?平安後知後覺的記起,如今的大楚其實跟他所生活過的那個時空,仍舊在同一個地球上啊。甚至春秋戰國之前的曆史,也是完全相同的。所以這裏肯定也有老子的傳說,有道德經,有道教。所以終南山繼續成為隱居之地,也就沒什麽好奇怪的了。“原來是終南山。”平安說,“隻是曾聞其名,竟不知道原來就在京城之外。”說到這個,他忽然想起一個典故來。唐朝時,書生盧藏用因為沒有考薩士,便和哥哥盧征明隱居終南山。他通過此舉而賢名遍傳天下,後來果然被唐中宗請入朝中做官。自此以後,許多人都效仿盧藏,隱居在終南山上,但目的並不是真的歸隱,而是以求聞達。入李白杜甫這樣的曆史名人,也曾有過類似經曆。後來盧藏用的好友司馬承禎想退隱天台山,盧藏用建議他隱居終南山,言:“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在遠!”司馬承禎答曰:“以仆所觀,乃仕宦捷徑耳。”後世遂以終南捷徑來比喻追求名利或達成目的的捷徑,帶有諷刺意義。如果真的要隱居的話,天下那麽多的名山大川為何不去,偏偏要隱居在京城門口的終南山上?不過,大楚顯然並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典故,所以張東遠對於山上隱居的士人們,還是滿懷崇敬的,“終南山乃有德之士隱居之所,怎麽可能被私人買下?”平安便麵露愧色,“是我見識短淺,貽笑大方了。”不過,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便不著痕跡的追問道,“不知道這山上都有哪些名士隱居?”“如今山上住著十幾位隱士,不過最出名的,還是前朝傅家的後人傅彥先生。他今年才過天命之年,淡泊名利,隻一心為經義作注疏。如今已是著作等身,令人欽佩。此外幾位名士,也多與他交接,各有所長。”張東遠還沒有說話,皇帝已經開口道。這賢達的名聲都傳到皇帝的耳朵裏去了,平安越發的覺得這些人未必就真的那麽堅定的想要隱居。或許他們未必想入朝為官,但是對於“青史留名”這種文人的終極夢想,顯然不會一點野心都沒有。有野心就好。就怕他們真的淡泊名利,住在這山上就不願意離開了。隻要心裏還有想法,那就有運作的餘地嘛。平安這麽想著,便問,“陛下莫非不曾下詔,延請這些名士入朝為官?”皇帝聞言歎了一口氣,“這些清流士人,不可以名利相迫。朕登基以來,前後下過三次招賢令,可惜……”一次都沒有得到響應。所以現在皇帝早就死心了。平安想了想,似乎上次京城文會,這位傅彥先生竟也沒有去參加。要知道他就住在那麽近的地方,來往便利,這樣的盛會居然也忍得住!看來走皇帝這條路是不成了。不過平安忽然記起,在文會結束之後,溫老爺子曾經留在京中訪友,說不定跟傅彥也有往來。即便沒有,彼此肯定都知道對方的名聲。如果能夠通過溫老爺子那邊介紹,說不定自己的打算還有可能成功。——沒錯,平安打算將這些隱士全都請出山,加入自己的大業之中!這個念頭當然不可能是剛剛才出現的。實際上他有這個想法很久了,不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計劃書也做得斷斷續續。這些隱士此時出現在他麵前,可謂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如果把他們放走,恐怕老天都不肯答應!“陛下,這位傅先生性情如何?倘若我攜禮物上山拜訪,會不會被拒之門外?”平安問。皇帝自然無法迴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也沒有去過。倒是張東遠知道一點,“拒之門外倒是不會,隻是傅先生身邊跟著好幾位弟子侍奉。貿然登門拜訪,恐怕隻能見到這些弟子。”連人都見不到,難怪皇帝的招賢令要失敗了。不過這倒是讓平安堅定了自己的判斷。真正的隱士,怎麽可能還會留人在身邊侍奉呢?既然收了弟子,就說明他是想將自己的學識和理念傳承下去的。看來隻有先跟溫老爺子那邊聯係一下了。“你問這個,莫非是打算去拜訪傅先生?”皇帝很快反應過來,追問道,“平安你又有了什麽想法?”“現在還不好說。”平安笑眯眯的說,“隻是有了一點想法,能不能做成還不知道。”皇帝並沒有追問他的打算是什麽,平安從來都是很有分寸的,既然他有了打算,肯定就會盡力去做。隻是不能保證能不能成。所以皇帝也不打算給他太大的壓力。隻是還是忍不住道,“若是平安能夠請動傅先生出山,便是大功一件,屆時朕重重有賞!”平安不客氣的道,“臣一定盡力而為,陛下先準備好賞賜吧!”他隻要略略一想,就知道這件事情對於朝廷的意義了。皇帝之所以如此關注這個傅彥,恐怕並不單是因為他多有能力。——天下那麽多的讀書人,有能力的比比皆是,未必非要他傅彥才可以。之所以如此在意,恐怕還是因為傅彥的身份。首先,他是個在野的隱士,而且名傳天下,德高望重,是士林清流的代表人物。若是他的能夠接受入朝,那麽朝廷在士林之中的評價自然會更高,會有更多讀書人想要為朝廷效力。其次,方才皇帝提到過,傅彥是“前朝傅家”的後人。平安現在還不知道這前朝傅家是怎麽迴事,但想想便知道,肯定不會簡單。說不定就是前朝遺臣,而且還是位高權重的那種。如果傅家後人出仕,那麽也會造成一種“大楚已經天下歸心”的形勢,甚至能夠讓同樣跟他身份差不多的人,也踴躍入仕。總之,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對朝廷來說,好處多多。今天出門一趟,竟然能夠收獲那麽多的意外之喜,平安的心情非常好。迴去之後,便立刻寫了一封信,讓趙璨幫忙送往江南。其實普通人的書信想要遞到溫老爺子的手裏,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他老人家地位很高,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夠見到的。但誰讓平安認識溫成碧呢?通過這位大秀,輕易就能夠將信送到。不過,前次徐文美的信裏說,溫家已經開始為溫成碧挑選夫婿了。大概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所以這一次,是在書香門第的士子中間挑選,這樣將來成婚之後夫唱婦隨,日子自然就和美了。所以這條路線以後恐怕就不好走了。嫁了人,自然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穿著男裝四處亂逛,與人交遊。想到那個鍾靈毓秀,活潑調皮的忻娘也不免走上這條路,平安也覺得有些可惜。但這時候普世的觀念就是如此,溫家又是大族,他也沒什麽辦法,隻能期待她遇到一個真心疼愛她的夫婿了。好在現在趙璨在江南那邊已經有了根基,基本上不需要溫家的扶持了。——之前在江南讀書的三年,對趙璨的幫助還是很大的。因為當時的士子們,有一部分已經考上進士入朝為官,另一部分也要參加明年的會試。雖然這些人如今隻是不起眼的匈,但實際上卻是一股不能忽視的力量。等到將來趙璨登基的時候,他們基本上都曆練出來,可以獨當一麵,成為大楚的基石了。有了這些人的支持,趙璨自然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掌控朝堂。除此之外,江南還有徐文美的報紙,劉家的風月無邊,也都可以作為趙璨的助力。即便沒有溫家幫忙,也是一股難以忽視的力量。更何況如果自己這一次的計劃能夠成功,那麽形勢隻會更好。不過,在這之前,溫成碧給與的幫助的確是很重要也很有用的。所以平安琢磨著等她成親的時候,應該送上一份足夠有分量的賀禮。不過送什麽東西,平安還沒有想好。要不就送一麵鏡子好了。不過雖然銀鏡反應平安自己親手做過,但當時試劑和溶液都是實驗室早就準備好的。但換到這個時代,卻需要他本人親自去提取製造,過程太複雜,原料也很難得,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做嚐試。但實際上平安現在最缺的就是人力物力了,因為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而這種化學實驗,如果沒有正確的指導胡亂搞的話,還是很危險的。再加上這些東西還可能有毒性,實驗過程並不完全安全,所以到現在平安還沒有開始嚐試。在他原本的計劃裏,應該要在大楚人初步掌握了一部分社科知識,物理和化學開始逐漸普及,才會進行這種實驗。到時候實驗結果可以用於生產產品,帶來大量的財富,而這些財富又能夠重新被投入到實驗之中去,形成良性循環,那麽即便沒有他監督,還是能夠按部就班的發展下去。所以這會兒要平安送鏡子,他還真的拿不出來。除非溫成碧再等個三五年。不過她的年紀隻比趙璨略小一點,現在已經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恐怕不能再繼續等下去。所以得再想想別的……正想著,平安就聽見了敲門聲。他本以為是天樞他們又來學習喬裝打扮的技能,結果打開門之後,卻看到了趙璨。他也喬裝過,臉看上去更有棱角,容貌也變得不起眼。但是那挺直的脊背和通身的氣勢,卻還是讓人難以忽視。況且平安那麽了解他,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你怎麽來了?”“試驗一下他們的學習成果。”趙璨指了指自己的臉,忍不住道,“但我過來的路上,還是有不少人盯著我看,這是為何?”平安忍不住笑了,心道是因為你的王霸之氣即便是臉上做了偽裝也掩蓋不住啊!這麽一想,平安笑得更厲害了。眉眼彎彎的站在趙璨麵前,讓趙璨又是疑惑,又是好笑。“到底怎麽了?”他再次問道。平安忍著笑把人讓進屋,道,“大概是因為你皇子當久了,看上去不像普通人吧。喬裝也不是萬能的,你得讓自己變得普通點兒。”趙璨聞言,若有所思。平安道,“正好你來了,我本來也打算去找你的。我寫了一封信,要送到江南去。”“什麽信?”趙璨問。平安道,“我打算請溫老爺子替我引薦傅彥。”“傅彥?終南山的那個?”趙璨有些驚訝,“你找他做什麽?”“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容我先賣個關子。”平安說,“反正是好事。”趙璨便沒有追問,將信接過來收好。平安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決定問一下趙璨對婚事的打扮。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自己知道朝中已經開始提這件事,再不聞不問,似乎有些怪異。所以等到兩人在沙發上坐下時,平安嚴詞拒絕了趙璨跟自己坐在一起的要求,選擇了兩人隔著懈相對而坐。這樣談話就會顯得比較嚴肅了。“這是怎麽了?”趙璨見狀,忍不住問。平安道,“沒什麽。隻是有個問題要問你,這樣氣氛比較嚴肅。”“……那你問吧。”“今天陛下批到了很多與你的婚事相關的奏折。”平安簡潔的說明原因,“我想這件事很快便會被提上日程,所以打算先問問你的打算。我這邊才好配合。”趙璨恍然。原來是這件事,難怪平安如此如臨大敵。他一邊覺得有趣,一邊笑著問,“平安,你這是喝醋了嗎?”平安瞪了他一眼。就算知道這隻不過是權宜之計,趙璨不會做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但是要親自跟趙璨討論這種事,對他來說還是很操蛋的。這時候趙璨還這樣不正經的態度,隻能讓他更不高興。“吃什麽醋?”平安冷笑,“如果你真的打算娶妻生子,那我就帶著刀子去把你閹了。你覺得怎麽樣?”趙璨聞言隻覺得一陣蛋疼,下意識的並攏了雙腿。他知道平安敢這麽說,就真的敢這麽幹,一時不免有些訕訕的。“好了,說正事吧,你是什麽打算?”平安見他老實了,才重新問。趙璨立刻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這一次,我恐怕真的要訂親了。否則說不過去。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成親的。”“你打算選誰做你的未婚妻?”平安問。對於趙璨提出來的這種打算,他沒有半句質疑。趙璨說不會成親,就肯定不會,而且絕對是能夠交代得過去的理由。趙璨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臉上帶上了一點笑容,“翰林學士承旨章大人的千金。”然後他主動解釋道,“這位章姑娘的母親身體很糟糕,明年就會病逝。而皇室的婚禮流程一向十分繁複,明年之前根本不可能成婚。到時候章夫人去世,章秀須得守孝三年。至於三年後……這位章秀的身體也不太好。”平安忍不住皺了皺眉。趙璨的意思他明白了,這位章秀,恐怕也是紅顏薄命。趙璨既然重生過一次,那麽他說的肯定就是真的。這件事讓平安整個人都覺得有些不舒服。雖說章夫人和章秀命裏如此,可是利用將死之人,到底有些不夠厚道。隻是這的確也是當下趙璨最好的選擇,而這選擇是為了對他,對他們的感情負責。所以平安也不能說趙璨就做錯了。況且,即便是沒有成親,能夠跟皇室聯姻,對於章家來說也是有好處的。趙璨的做法並沒有對不住章家的地方。事實上,在這件事情裏,最吃虧的人是趙璨。因為在諸兄弟都娶妻生子的時候,他卻還是光棍一個,對於競爭那個位置,是很不利的。因為皇家政權需要平穩過度,子嗣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判斷標準。隻是,他心中到底對那位素未謀麵的章秀,生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並不是憐憫,也不是嫉恨……連平安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大概是勝利者麵對其他人時居高臨下的感慨吧?說到底,自己也隻是個普通人。本性自私。他現在隻管得到趙璨和他自己而已。“就這樣吧。”平安無聲的歎了一口氣,“但是有件事情我要先說清楚。”“什麽事?”“我是絕對不會跟別人的未婚夫夾纏不清的。”平安抬眼看著趙璨,語氣平靜的說,“所以在你們訂親的這段時間內,我們分手吧。”“你說什麽?!”趙璨是真的不能理解平安的這種做法,“你明知道那位章秀隻是個幌子不是嗎?我跟她之間從頭到尾都不會有關係,隻是一場名義上的聯姻,甚至最後都不能成功。你根本沒有必要這麽做。”“道理我都懂。”相較於趙璨的驚怒,平安顯得過分平靜,“但即便隻是形式上的聯姻,你們之間也有了婚約。章秀已經夠可憐的了,我們不能利用了她,還讓她無端承受這種侮辱。”“你認為這是侮辱?我們過我們的日子,跟她毫不相關,哪裏來的侮辱?n況她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趙璨死死擰著眉,不讚同的道。“就是因為她不知道,所以我們才應該給她這種尊重。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我們。趙璨,我不希望最後我們成為那種為了往前走就不顧一切的人。有些底線突破了之後就會再二再三的去做。但我希望這種事隻有一次。”平安迴答。這一次是迫於皇帝的壓力,挑了個注定會死的可憐女子。那麽下一次,等趙璨登基,沒有了這種先知,又被朝臣追著選妃的時候,他會不會隨便挑個女孩,然後再把她弄死?雖然趙璨未必會做這種事,可是平安覺得不能等到那時候再去考驗他。要從一開始就讓趙璨知道,權宜之計就是權宜之計,可以不可再,他永遠保留自己的原則。這樣趙璨才會有所忌憚。否則萬一他以為自己的底線很好打破,得寸進尺怎麽辦?還是以趙璨登基之後大臣們要求他選妃舉例,如果趙璨選了十幾個女子擺在後宮裏,隻是不碰她們,保持對自己身體上的忠貞,那時候他要不要接受?!如果像狗血小說和電視劇一樣,趙璨被人暗算,下了藥或者喝醉酒跟別的女人發生了關係,對方還懷上了孩子,他留還是不留?底線這種東西,退了一步,就會一退再退,直到根本沒有底線,任人宰割。平安絕對不能夠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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