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雲被安排在了慈寧宮的側殿。因孟誠言和顧朝遠都是外臣,不能在慈寧宮久待,況且他們還有其它的事情要去做,就又陪了昏迷不醒的顧朝雲一盞茶的時間,見一切都安排好了,才一步三迴頭萬般不舍的離開了皇宮。


    周景琛送孟清源去了慈寧宮,他已敏感的意識到,此一迴顧朝雲以死破局,讓和親一事已經有了極大的轉機,他必須馬上出宮和孟誠言,顧朝遠商量安排後續的一些事情,推波助瀾,徹底扳迴這一城,所以也不能再陪著孟清源了。


    周景琛戀戀不舍的抱了抱孟清源,“清兒,不用多想,也不用做什麽,就好好陪著安華郡夫人,一切等我的消息。”


    孟清源點了點頭,目送著周景琛高瘦的身影消失在陽光下。不知什麽時候,這個曾經還有些稚嫩和青澀的皇家少年已經完全退去了所有的輕狂和自大,和前世的周景琛合二為一,成為了可以讓人完全依靠和信任的男子漢……


    傍晚,顧朝雲發起高燒,眼睛緊閉,氣喘如牛,身子不停痙攣,十分兇險。整個太醫院的禦醫幾乎都守在了慈寧宮,吳太後和周惠帝聞訊也都趕了過來。


    孟清源派人迴孟府取來了杜舅舅給她的所有的藥,禦醫們研究了,選了幾種,給顧朝雲服了下去,半個時辰後,起了藥效,顧朝雲唿吸平緩了一些,但熱度依然不減,人也陷入了深度昏迷。


    太醫院數得上名號的禦醫輪流為顧朝雲請脈會診,藥方也是反複斟酌商議之後才敢落筆寫定,然後每當給顧朝雲灌下去一副藥時,都會仔細察看會有何反應,再商議著做改動調整,不敢有絲毫大意。


    整個慈寧宮的氣氛是十分的緊張,有三個年紀比較大的禦醫已經受不住刺激也昏厥了過去。


    周惠帝見此情形,怕吳太後年紀大了,也受不了這樣的刺激,那可就真是要人命了。於是和孟清源好說歹說,才勸得吳太後迴寢殿休息了。他和孟清源則一直在顧朝雲房間外守著。


    到了二更天,太醫院院首從房間裏走出來,跪在周惠帝麵前,磕頭道:“陛下,臣等無能!,安華郡夫人……”太醫說不下去了。


    周惠帝頓時覺得眼前一黑,腿也軟了,他跌跌撞撞走進房間,幾乎是撲到了榻前,抖著雙手去摸顧朝雲的臉,開口時聲音發顫,語氣中也帶了懇求:“雲兒,你別嚇朕,你睜開眼看看我,啊?”


    周惠帝連喚幾聲,顧朝雲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孟清源也趴在了床頭,幾番猶豫才敢伸手去探顧朝雲的鼻息,隻覺母親的唿吸若有似無,時斷時續,臉色發青,人已是到了彌留之際……


    孟清源在很久之後,想起這一幕,心都是酸酸的,還能感受到自己當時的絕望和痛苦。恨不能替母親去死。


    但也許吉人自有天相,母親顧朝雲命不該絕,無比慶幸的是,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何神醫,何世明趕到了。


    何世明接到周景琛的口訊後,便下了馬爾山。因他騎術不佳,便由黑龍旗的暗衛帶著,二人共乘一騎,半路上又換了兩次馬,就這樣馬不停蹄的在二更天趕到了京城。


    但此時皇宮已經落鎖,不允許任何人出入了!


    也幸虧周景琛是皇子,又是黑龍旗的首領。他馬上先斬後奏讓暗衛把何世明從密道送進了皇宮,帶到了顧朝雲的病榻前。


    何世明這時來得是真叫做救命了,這神醫到底是神醫,直接用銀針封了顧朝雲的幾大穴道和心脈,然後在顧朝雲手腳處開刀放血,又拿出帶來的藥酒,讓孟清源給顧朝雲反複擦拭身體,降低體溫。幾番下來,顧朝雲終於緩了過來。


    孟清源讓人在母親的房間擺了一張軟塌,夜裏她就睡在這軟塌上,就如當年她照顧病重的外公一樣。


    每隔一個時辰,她就用藥酒給母親擦拭身體。葉蘭和夏荷想讓自家小姐休息休息,由她們來做這些,但被孟清源拒絕了。


    孟清源拿著浸了藥酒的帕子一點點的擦拭母親的手腳、前心、後背,每一下都小心翼翼的,怕弄疼了母親,是格外的用心。


    ……這來自於血脈相連的至親的照顧,與其他人不同的就是用心吧。


    或許夏荷、葉蘭和其它宮人們也能盡心伺候,端茶遞水抹汗擦背一一都可做到。可那關心,那態度,那心境就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三天之後,顧朝雲清醒過來。


    第四天的中午,孟清源伺候顧朝雲飲了藥,睡著後,就在床畔的瓷礅上坐了,為顧朝雲揉捏手腳,因杜舅舅說了,這樣可以減輕顧朝雲臥床後身體的麻痹。


    整個側殿靜謐無聲,隻見得那穿著淡綠色衣衫的女孩背對著房門,認真而細致地做著她的事兒。


    孟清源聽得身後的腳步聲,忙迴頭,將食指擱在唇中央示意來人噤聲,這是怕打擾到睡夢中的顧朝雲。


    哪知孟清源迴過頭看過,卻是周景琛,孟清源眼睛一亮,因為她看周景琛的臉上裏帶著淡淡的笑。


    孟清源站起身,到了外間吩咐夏荷守著母親,她隨周景琛去了另一頭的西梢間。宮女上了茶,放下簾子自去了,獨留下孟清源與周景琛二人相對。


    “安華郡夫人今日可好些了?”周景琛轉身在椅子上坐下。


    “母親的精神已經好多了,早膳用了小半碗米湯,杜舅舅說母親恢複得極好,再過十來日就能下地了呢。”孟清源開心的極盡詳細地答道。


    周景琛也笑了,拉了孟清源的一隻手,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道:“你這幾日瘦了。”


    孟清源聞言,不禁也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她這幾天守著母親,是不休不眠,廢寢忘食,再加上擔著驚,受著怕,臉頰的確瘦了


    。周景琛這幾天也是心思一直繃著,忙得分身乏術,也沒來看過孟清源。今日乍一見,就仿佛幾個月未見一般,覺得孟清源變了不少。


    周景琛看著孟清源,她的臉頰雖瘦了,卻越發顯出她那雙水汪汪仿佛黑丸子的大眼睛來,清澈明亮,看著就舒心,再觀那渾身的氣質,又多絲女孩家的柔美,這樣的帶著脈脈的與往日不同的女子柔情似水味道的孟清源,讓周景琛更加難以移開眼睛。


    看得越久,心頭的悸動就越難忍,周景琛拉著孟清源的手將她攬入懷裏。


    “你!”孟清源一驚,沒想到周景琛會這般行事,這還是在慈寧宮,孟清源掙紮著想坐起來。


    “我一會兒還得出宮,咱們好好說說話,”周景琛的手再次撫上孟清源的臉頰,“這幾天我都累壞了,你就讓我抱一下吧。”


    孟清源看周景琛眼底帶著青色,知道他肯定也是沒有休息好,又聽了他小意溫柔的懇求,心裏一軟,身子就不再動了。


    周景琛在孟清源麵前從來都是得寸進尺的,見孟清源今日如此好說話,心裏就更美了,攬了孟清源的頭放在自己的頸窩上,他剛才看見孟清源替她母親按摩,怕孟清源的手也累了,便握了孟清源的手,摩挲著,給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放鬆。


    孟清源枕著周景琛的肩頭,看著周景琛長長的黑睫毛,忍不住一笑:“你的睫毛怎麽比我的還長。”


    周景琛聽了,也笑了,還故意眨了眨眼睛:“沒辦法,天生麗質!”


    “臉皮真厚!”孟清源抽出手,笑著給了周景琛一拳。


    周景琛抓住孟清源的手,上來就咬。


    “哎呀,你堂堂王爺,怎麽像個小狗。”孟清源沒留神被咬了一口


    “我要是小狗,你就是狗骨頭。”周景琛也不吃虧。


    兩個人笑鬧了一迴,覺得這幾天的疲憊都好像煙消雲散了。


    “對了,你今天進宮有什麽事情嗎,外麵的情況怎麽樣?”孟清源這幾日過得像與世隔絕了一般。


    周景琛攬了孟清源,在她耳邊細細的講了。


    孟清源聽了,還別說,還真是宮中隻一日,世上已千年。


    孟清源被逼和親北胡,母親安華郡夫人進宮自戕禦前,此消息一經傳出,是轟動了整個大周。


    顧老將軍,守護了大周三十多年的,大周戰神的後代,叫敵人,叫朝廷,給生生逼迫的家破人亡了,如此親者痛,仇者快,簡直是整個大周的恥辱呀,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先鬧起來的是顧朝雲外公柳運書一手創辦的大周最有名的‘雲騰書院’,書院內的二百餘名學生,直接罷課,從棲霞山一路走到了京城宣武門外,二百人席地靜坐,已示抗議。


    這些學生都是讀書人中的精英,都是各地有名的學子,其中有幾個還是明年科舉狀元的熱門人選。而且人家就在那靜坐,也沒毀壞什麽東西,也沒和官府發生什麽衝突,這京兆尹可就不知怎麽辦了,忙往上一級報吧。


    官府這邊一級級的上報,人家這些學子也沒閑著,這讀書人最厲害的是什麽呀?……是筆頭子呀,那是以筆為刀,殺人於無形的,人家靜坐也要出師有名的,於是一夜之間一篇洋洋灑灑,字字珠璣,振聾發聵的檄文傳遍了整個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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