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五六歲的時候。”白央眼光轉向院中落葉,“最喜歡抓著《易經》竹簡翻,被阿爺笑我小小年紀就對玄學感興趣,又提過若是言家伯伯還在,必要讓我拜他為師,說他不僅僅是位能吏,更是位風水玄學大師。


    “所以後來娘說這墓穴是阿爺好友所選,而阿爺又如此信賴他這位好友,說明這人一定是位風水大師。而你說阿爺的墓室裏除了他和先帝,還有另外有棺槨,那除了選中這墓穴的人還有誰呢?


    “所以我推測,這棺槨裏應該就是阿爺提過的言伯父。


    “為了驗證這一點,我昨日跟阿娘聊天時曾問過言家被滅的年份,那一年年末,正好是阿爺迴海城翻新白家祠堂之時。


    “這一來都對得上了,阿爺在那一年來替言伯父收屍,再將他屍骨帶來他早選好的地方安葬。


    “或許他們在此前有過什麽約定,所以阿爺才將先帝靈位也收於此,又反複囑咐娘將他也葬於此。”


    等白央說完,白翊又愣怔了好一會兒方反應過來。


    他說的整個事情連貫合理,就仿佛自己親曆過一般,白翊直聽得後背發寒。


    他呆呆坐迴石凳上,“那麽,玉姐兒……明明是何家的人,又怎麽會和言家有關係?”


    白央將棋子兒在棋盤上擺著,“世間人有相似,以前的何七娘子又是傻的,想裝成她有何難?”


    他擺下一顆棋,“你若想確認,不妨問玉姐兒一句話。”


    “問什麽話?”白翊看著白央。


    “問她是言家什麽人。”


    白翊唿出一口氣,“可就算知道她是誰又如何,她和予……二郎,對白家都費心費力,既是一家人,又何必打破砂鍋問到底,若她想說的時候,想來自然會說的。”


    白央咧出一絲笑,眉眼清澈,“是,二嫂真的很好,她和二哥就像阿爺帶迴來照顧我們的。可是……”


    他話頭微微沉下去,“若她真是言家後人,你不要露了身份才好!”


    白翊心一沉,“三弟……”


    他不得不承認白央慮得周到,言家滅族,這筆賬怎麽都要算到先帝頭上。


    若言家真有後人,怎會不想著替族人報仇?


    白翊心跳快了些,若他真想跟言琢一起離開白家,還真得把她的身份搞清楚,同時,也要瞞好自己的身份才是!


    等白予從柴房裏出來的時候,該問的都問完了。


    “據他所說,老帖確實問過他墓葬裏頭的情形,他說發現先皇靈位牌時,那老帖倒是沒驚訝。”


    言琢心思動了一動,抬眼看正在淨手的白予,“白士忭既然到死都是心向吳國,那會不會先皇給他托付了什麽寶貝?而那些人知道,所以才衝著白家來?”


    白予心裏“咯噔”一聲,是托付給了白家寶貝,可這寶貝不是貨物,是錢氏的血脈,吳國的太子……


    他遲疑著道:“這……沒聽白夫人說過吧。”


    二人正說著,見白翊一路小跑衝了進來。


    “玉姐兒!”白翊直接衝言琢過來,“我問你一句話。”


    言琢詫異看著他,“什麽話?”


    “你。”白翊頓了頓,“你是言家什麽人?”


    言琢腦子“嗡”一聲空白了片刻,她瞟一眼白予,白予輕搖頭示意他什麽都沒說過。


    言琢鎮定道:“言家?是當年鄞州開玉石場的言家嗎?”


    白翊點點頭。


    言琢奇道:“你也知道言家?那是我何家的恩人,我阿爺和阿翁都是言家玉石場的學徒出身。你看我家正廳那座翡翠觀音,便是仿的言家玉石場的翡翠觀音造的呢。”


    白翊沒想到是這個答案,這麽一想,倒是也說得過去了。


    言琢接著追問,“你怎麽忽然想起來問這個?”


    對於白翊的性子她還是了解的,乖巧聽話,思想簡單,從沒有彎彎繞繞的心思。


    她與他相處那麽久他都沒質疑過她的身份,怎麽這會兒忽然徑直問到言家?


    白翊在她麵前無法說謊,隻好把白央招了出來。


    言琢和白予都是一驚,那個瘦弱的少年,竟然如此多智?


    用過午膳,三人一起往白央院裏找他說話去。


    白央見白翊帶著二人一起過來,就知道這個“二哥”把什麽都說了,微微一笑,撐起身子。


    言琢倒沒有別的意思,隻是這個白三郎如此聰慧,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四人圍榻而談,白央隻將他的推測和疑惑說了出來。


    言琢也照著給白翊的解釋說了一遍。


    言家和何家的淵源是事實,這個說起來頭頭是道不會有漏洞。


    白央心道原來如此。


    四人說完言琢的事兒,又說到帶迴的山豹身上。


    白央確實思慮極為敏捷、又清晰細密,將這兩件事兒捋了個頭頭是道。


    也就是說,孫誠也好,山豹也好,都是衝白家寶貝來的,而想要這寶貝的人,也即是在後頭慫恿孫誠又指示山豹的人,究竟是誰他們還不知道。


    如果不找出這人來,白家恐還會繼續受打磨。


    “……孫誠這邊的線索算是斷了,唯一的線索就是山豹說的老帖,咱們明日就進城去查查看。”白予道。


    言琢點頭,她也需要去找個匠人造卸嶺母甲,同時問問方仲怎麽還沒來。


    “還有一條線索。”白央輕聲提醒二人,“裕德商行的燭台。”


    言琢三人皆是一震,他們差點把這茬兒給忘了。


    白央繼續道:“我想來想去,總覺得不會那般巧,或許對方是覺得阿娘有三個兒子,所以並不怕折損一個大郎,便想辦法順手再除去一個二郎呢?”


    他說的不無道理。


    更關鍵的是,燭台一案整個事情說起來都太巧合了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予神色不太好,淡淡道:“裕德那邊我手下的人查過一陣,這迴去城裏我再問問。”


    白央說得有些累,咳了幾聲,臉泛潮紅,接著道:“還有一個線索,孫誠手底下那個愛酗酒的幕僚是死了,不過他家裏的老娘,還有離家的老婆兒子都還在,說不定問問他們能查出來這人以前都和什麽樣的人來往密切。”


    白翊扶著他喝了兩口茶。


    白央自個兒捧著茶碗看著言琢道:“還有二嫂,這迴進白雲寨,寨子裏頭的人可都知道。山豹和他手下一起盜墓的人是完了,可那山寨裏不一定就沒了那幕後黑手的眼線,若對方知道你如此有勇有謀敢獨闖白雲寨,說不定會對你下手!”


    言琢聽得連連點頭,這少年小小年紀,心思如此細密,在她所遇之人當中還無人可出其右!


    假以時日曆練,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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