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言琢伸手。


    白予先摘了麵具,捏著信卻不遞過來。


    “方神醫托人帶了話,最快三日後到海城。你和他究竟是什麽關係?為何他見了信就立即趕來?還有這封信,牛皮信封和這朱砂火漆,不是普通人所用,非常像軍隊裏傳軍情的急報,和你通信的到底是誰?”


    言琢不說話,背起手一臉平靜看著他。


    這張臉除了看起來冷冰冰不好親近,五官倒是無可挑剔。


    白予無奈咳一聲:“交易?”


    言琢莞爾,學乖了,“先看看你的貨。”


    那意思就是,想聽我的秘密,先交代你的。


    白予捏拳頭,奸商!


    偏偏這奸商離他很近,身上有清淡的皂角香氣,笑起來還很甜,落下風的氣惱像魚吐出的泡,一戳就破了。


    他頓一頓,“我是……從金陵來的。”


    言琢斂了笑,“假貨。”


    她在金陵呆了八年,若有白予這號人物她怎會不知道?


    再說了,阿鄺一個地地道道的南越人稱他為少主,他還想騙她?


    白予微笑,終於讓她上了一次當,可以確定她來自金陵了。


    他心情好些:“我是說,我從金陵過來,並非說我是金陵人。我來自南越,到白家為報恩,除了阿鄺還帶了一批人。今次為白家解決麻煩後,會離開這裏迴金陵。


    “你若需要,可以找我幫忙,你若想知道關於金陵的近況,也可以問我。這貨夠可以了嗎?”


    言琢眼一抬,有意思,“你知道我要打聽金陵近況?”


    不過,他這些話至少有三分誠意。


    白予挑眉,“不要以為隻有你聰明。”


    言琢一尋思便明白,定是在寶豐鋪和掌櫃說話的時候被這人聽了一句半句去。


    她想想,這人也已經知道她定然不是何七娘了,讓他多知道些無妨。


    正想開口,白予忽伸手擱在她肩背,帶著她往後一退,言琢幾乎要撲到他胸膛上,二人瞬間貼往牆洞最裏頭。


    言琢大怒,這登徒子簡直越來越過分!


    她二話不說提腳就往麵前這人腳背跺去,再狠狠磨上兩下。


    白予疼得臉都扭了,那鞋底一塊方木正好懟在他腳背邊緣,要整個被踩倒沒這麽痛,最怕這種隻折磨一點點皮肉的。


    他也沒法對這位女流下手,見旁邊一塊凸出來的大石,將她一把舉起來放坐到那大石上。


    言琢雙腳瞬間離地,上不去也下不來,坐上去正好和他一般高,二人鬥雞一樣大眼瞪小眼怒目而視,雞冠子立得老高。


    言琢正想開罵,就聽見外頭傳來芝芝說話的聲音。


    她愕然,白予一臉“靠你終於明白了吧”的無辜表情。


    言琢明白了,這人是聽力比她好上一點點,早發現有人過來了。


    這就尷尬了……若被芝芝發現她和白予孤男寡女呆在這種地方……


    離沉塘不遠矣!


    言琢也不敢再動再出聲,開始懷念屋頂。


    目光平視出去,正好是白予的臉。


    她這才發現,這人眉心之間有淺淺的川字紋路,所以平日裏不管什麽時候看他都好像蹙著眉的樣子。


    遇事的時候,覺得他是在思考;平靜時,那淺紋加上幽幽眼神,除了三分冰冷,還有七分憂鬱。


    他本來眼珠就黑,瞳孔幽深幽深的,加上這種要命的憂鬱,那雙眼就像無底漩渦,看久了會把人吸進去。


    白予先側過臉看向外頭。


    言琢往下挪了挪目光,看見他線條利落的下巴,胡茬打理得很幹淨,還有脖子上凸起的喉結。


    那喉結忽上下動了動。


    外頭的聲音更近了,已經走到假山外。


    除了芝芝,還有一把男聲傳進來。


    “高急幾?”是阿鄺。


    芝芝笑得打跌,“是高芝紫,芝麻的芝,紫色的紫!你再說一遍?必須學會!”


    阿鄺舌頭都要打結了,“高子子?”


    “哎喲我的娘呀,哈哈哈哈,太好玩了!”芝芝狂笑,“你再念一遍?”


    “高侄幾?”阿鄺隻覺要了老命,這都取的什麽名兒!


    芝芝還覺不過癮,繼續逗他,“你說說看:我是男人。”


    阿鄺很想抗議,他堂堂金牌侍衛不是用來供小娘子取樂的!


    可他現在的定位是隨從加車夫……隻好捋捋舌頭:“我西狼人。”


    “哈哈哈哈!”芝芝的爆笑聲逐漸遠去。


    言琢本來還有些氣,被阿鄺最後一句“我西狼人”成功逗破功,“噗”一聲笑彎了眉眼。


    白予微轉目,被那笑閃了眼,剛才臂彎間殘留的那絲絲柔軟觸感又來了,撩得他心癢癢。


    言琢見他也跟著笑,立即收了笑,冷麵道:“讓開!”


    白予退開一些。


    言琢跳下石頭,“以後能不能別在這種奇怪的地方交易?”


    白予背起手,又皺眉,眉心川字更明顯:“屋頂你也不樂意,這兒你也不樂意,下迴你選地方總行吧!還有,我覺得需要說明一下,我就算偶爾碰到你也是形勢所迫,正好說明我沒將你當女子,你別多想。”


    言琢心底翻白眼,虛偽!


    一伸手,“信給我。”


    白予手裏捏著信,冷冷道:“交易還沒完。”


    言琢挑眉,這人腦子還挺清醒。


    她想想,撿著無關緊要的說:“很簡單,你知道我不是何言琢。我本人和方神醫是舊識,和我通信的人是我義兄,方神醫暫時與他在一起。


    “我不僅讓方神醫來給三郎看病,也讓義兄幫忙找了人手來助白大郎。你放心,我對白家和你一樣,絕無惡意。”


    白予將信遞到她手邊,“既然是同條戰線,那是不是可以再多說一些?”


    言琢一把拿過信,轉身往外走,一麵拆一麵迴答:“交易到此為止,若還想問,便拿能讓我心動的貨來。”


    她還是不太信一個帶著麵具出沒的人。


    來到假山洞外,白予見她捂著信一臉警惕的模樣,淡淡道:“我也走了。”


    說完閃身轉過彎就不見了。


    言琢看了看他拐角的地方,鬆一口氣,迅速展開信箋。


    她沒有騙白予,她此前的那封信是寫給義兄陳三河的,這信自然也是他的迴信。


    而陳三河其人,正是如今活躍在皖南浙西一帶打著複吳旗號的義軍首領,手下有兒郎十萬之眾。


    這支義軍也是與大周軍可堪一戰的最有力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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