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一句話:

    “上有上關,下有下關,東有洱海,西有蒼山”。

    洱海——

    無限玄妙的煙靄,用她慈愛的柔荑,輕輕撫摸著那萬頃碧波。那素青湛藍,那清麗和美,那浩瀚縹緲。多情的妙齡少女那纖細秀美,初上樹梢的新月那皎潔明媚。

    點蒼山——

    天下聞名的大理石產地。老天爺精雕細鑿的寵兒。從北到南那十九位兄弟,峰巒岩岫,似一扇巨大的精美屏風,傲然巍立在洱海邊上。山頭懸掛有十八條耀眼生輝的銀鏈。山巔是參天古木,纏雲綿霧,籠罩著一片冰天雪地。一片晶瑩,一片亮熠,一片綺麗。

    這是任誰都會無限神往不盡遐思飄然陶醉的人間仙境。

    ****

    ****

    “快起來!快起來!”田大海狠狠推了鍾小毛幾把,口中兀自嚷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快到聚義堂去,師父有要事要跟大夥相商!”

    “嗯……嗯……”鍾小毛費力地睜開雙眼,看到的是田大海那張無比興奮急切的大臉,不由苦笑罵道:“為何總要在做美夢之時吵醒我?……唉,昨日跟小師妹切磋了一整天,夜晚連做個美夢都不得安寧……”

    不由分說,田大海三下兩下將他拎起,邊推搡著他向外走去,邊大聲道:“小毛,真的出大事了!崆峒大弟子袁彪身負重傷跑到咱們點蒼派來報信,說什麽四十年前被九大門派合力打落青龍崖的武林魔王金長魁又重出江湖了,揚言要鏟除九大門派,並已殺了百多名崆峒弟子,還將崆峒掌門等數十人囚禁了起來,不幾日便要找到咱們點蒼派的頭上——若要活命,恐怕就得要歸降武林魔王了……”邊說著,二人已到了聚義堂。

    此刻天已朦亮,聚義堂卻是燈火通明。

    鍾小毛二人走進堂裏,隻見裏邊坐滿了人,隻有最下首空著兩張椅子。上首居中坐著麵無表情的點蒼派掌門人——“鐵麵判官”陳貴景。他旁邊有兩名點蒼派弟子扶著一位全身是血。衣裳破碎髒亂不堪的中年人,正是崆峒派的大弟子“鐵血金輪”袁彪。

    鍾小毛和田大海齊地向陳貴景躬身抱拳道:“師父!”

    陳貴景微微點了點頭道:“嗯,小毛。大海,就差你們兩個了——快坐下罷!”

    見鍾小毛和田大海坐好,陳貴景方肅然對眾人道:“一大早就叫大夥到聚義堂來,實有萬分火急之事相商——”頓了頓,指著袁彪道:“這位崆峒派袁彪袁大俠,大夥想必都聽說過……”

    左首一人起身道:“鐵血金輪袁大俠,楊某欽慕已久!”說罷,衝袁彪一拱手,又道:“袁大俠舍生前來點蒼派報信,點蒼上下不勝感激!”這人正是點蒼派二掌門楊如風,江湖人稱“火排棍”,為人直性火爆,說一不二,疾惡如仇。

    袁彪衝楊如風微一頷首,低聲道:“楊大俠好說——恕袁某有傷在身,不能迴禮……”隻見袁彪雙臂紮滿了布帶,布帶上亦血跡斑斑,顯見傷得不輕,以致舉手之力都使不出來。

    陳貴景揮揮手道:“師弟請坐——”眼見楊如風坐下,他才又道:“就請袁大俠說一下事情的經過!”

    袁彪聲音微弱:“數日前,我與同門諸位師弟。師侄正在切磋武技,前院忽地一陣大亂,鬧哄哄中有人說收到了什麽魔王帖,緊接著便有大批黑衣人殺了進來,個個武功怪異莫測。淩厲毒辣,不到半個時辰便有數十位同門遇難……正苦鬥間,忽又有十數個裝扮詭譎奇特的彩衣童子擁著一架輪車進到大院,車上坐著一個赤發紅眉的老怪物,想必就是那位武林魔王金長魁了——隻聽他說,他此次重出江湖,誓要鏟除九大門派,隻要眾人跪地投降,便可放我崆峒派一條生路……”說到這裏,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之色,頓了頓方道:“我禇子瑤禇師弟當即就大罵了起來,正痛快之時,那魔王身邊的一名彩衣童子好生厲害,身形一閃,但見血光一現,我禇師弟的首級便已落到了地上,而那童子眨眼間又翻身迴去了——緊跟著又有數十位本門弟子被殺害,我師父竟跪地求起降來,有好些個弟子也跟著師父一樣……師父說什麽為了眾同門的性命,又說什麽來日方長,我袁某人卻聽不進去,眼見眾同門慘遭毒手,直恨不得將那武林魔王碎屍萬段!……”說到此處,他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又重重地喘了幾口氣。

    楊如風接口道:“袁大俠熱血男兒,自會如此——便是楊某,也決然不會求降苟活!”

    袁彪點了點頭,接著道:“袁某與十多位師弟誓死不降,那魔王勃然大怒,竟令十幾個彩衣童子盡數殺上——眾師弟焉能抵擋得住,數十個迴合下來便大多慘死在了這些童子的匕首之下……袁某雖武藝低微,但拚著性命,施出看家的金輪大法,尚勉力支撐的片刻,不多時便身負重傷……正在緊要關頭,忽有一青衣蒙麵人從天而降,向四周雷霆般連發數掌,直激起漫天塵土……”

    陳貴景嘴角抽動了幾下,急問道:“那青衣蒙麵人身形體態如何?”

    袁彪澀聲道:“袁某迷糊中看不甚清,似較纖細,卻又頗為剛勁有力……他將袁某提在手上狂掠而走,一邊為袁某療傷……他不知過了多久,他將袁某丟在地上,一言不發便轉身飛掠而去……袁某想了想,既然那武林魔王揚言要鏟除九大門派,袁某務必要將此事告知個大門派——待遇得一路人,方知已到了點蒼派勢力內,袁某便拚著一口氣爬了上山來……袁某隻不知那青衣人若真有心要救助九大門派的話,卻又為何舍近求遠,不將袁某送往少林,而將袁某攜來了貴派……”說完,他無力地閉上了雙眼,顯見已筋疲力盡。

    陳貴景道:“袁大俠俠義心腸,我點蒼派上下感激不盡——袁大俠傷勢極重,還請先下去歇息!”

    待兩名點蒼弟子扶著袁彪走後,陳貴景四顧對眾人道:“情形已清楚,不知大夥有何高見?”

    眾人七七八八地說了一大通,卻說不出個大概。田大海雖是低一輩的弟子,卻叫嚷得最兇,而平日裏很多話的鍾小毛反倒是一言不發。

    陳貴景微微皺眉,大聲道:“好了!好了!不要這等亂七八糟的!”待眾人漸漸平靜下來,他方向鍾小毛道:“小毛,你不做聲,定有什麽好主意,不妨說出來聽聽!”

    鍾小毛起身道:“有這麽多師叔。師兄在,弟子哪敢多嘴?”

    楊如風大聲道:“小毛,你最是鬼靈精怪了,快想個主意罷!”

    田大海叫道:“好你個小毛,有啥歪點子就快說出來罷,少裝模作樣的!”

    鍾小毛略一沉吟,幹咳了一下道:“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麽好法子?還不是像四十年前那樣,將各大門派聚合起來唄!”

    右首三掌門姚昆沉聲道:“小毛說得不錯——事情緊迫,得趕緊叫幾名弟子趕往各大門派送個信才行!”

    陳貴景沉吟片刻,撚須道:“就讓小毛與大海二人跑一趟如何?”

    眾人議論了一會兒,均表讚同。

    陳貴景向鍾小毛和田大海二人肅然道:“你二人雖武藝不低。江湖經驗不少。應變也快,但對手非同小可,你二人身負重任,當速去速歸,請各派好手盡快聚集起來,以早日禦敵!”

    鍾小毛躬身道:“弟子不敢怠慢!”

    陳貴景擺了擺手道:“你二人速去準備一下,即刻出發!”

    鍾小毛和田大海齊聲應道:“是!”隨即二人一起出了聚義堂,再到後院吃了幾個牛肉包子,便迴房收拾好兵器。背了一些幹糧下山而去。

    鍾小毛腰間別了點蒼獨門兵器——判官雙筆,田大海背縛一杆大鐵筆,也是點蒼派威懾江湖的標記。

    鍾小毛迴頭望了望燈火通明的聚義堂和點蒼閣,輕聲歎道:“魔王出山,天下必然大亂,一場浩劫在所難免哪……”

    田大海卻顯得興奮無比,大聲嚷道:“咱們多年苦練的功夫總算能派上用場了,管他什麽魔王不魔王的,咱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二人一邊走一邊聊,不知不覺天已近晌午。

    此刻距點蒼山已有數十裏路了,二人加快腳步,來到了一條小河邊,小河兩旁大樹林立。

    當下,二人先到河裏喝了幾口河水,隨後便坐在一棵大樹下解開幹糧吃了起來,鍾小毛一邊吃一邊道:“咱們再行得半個多時辰便可到詔河鎮了,可先知會一下丐幫弟子,再在鎮上尋一輛馬車,幾日後可將信捎到青城派,數日後當可到得嵩山少林寺了……”他話音剛落,頭頂樹上的濃蔭裏忽地一陣巨響,一股狂厲的勁風唿嘯聲中,一名黑衣人雙手握劍直衝二人壓下,長劍揮處,銳氣四溢,數朵劍花直罩二人頭頂!

    “當心!”鍾小毛應變極快,全力一把推開田大海,自己就勢一滾幾丈遠,站起身時已將判官雙筆抓在手中凝神戒備,一邊衝黑衣人冷聲道:“閣下是誰?為何偷襲我二人?莫不成是那什麽魔王派來的殺手麽?!”

    黑衣人臉麵用黑紗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形落地後並不答話,左腿一翻,斜身幾劍劈向鍾小毛——劍風時而剛猛無匹,時而陰柔怪異,招招不離鍾小毛的要害。

    鍾小毛勉力抵擋得幾招,已知自身功力與黑衣人相去甚遠,判官雙筆立即施出點蒼絕技“閻羅點睛”。“牛頭推磨”。“馬麵哭喪”。“無常索魂”。“判官勾名”等數十招看家殺手,判官雙筆或點或推或刺或削或鉤或敲,時刻攻向黑衣人“人迎”。“上脘”。“建裏”。“氣海”。“關元”。“大椎”。“神道”。“懸樞”。“命門”等數處大穴,迫得黑衣人攻勢一滯。

    田大海業已迴過神來,大吼一聲,拔了大鐵筆排山倒海般砸向黑衣人!

    黑衣人似對鍾小毛和田大海二人的武功路數甚為清楚,很快便穩住了陣腳,腳步極快地旋轉移動,時而劍走輕靈,以劍尖輕點二人各處大穴,時而翻身展臂大力劈斬。數十招下來,鍾小毛和田大海已是狼狽不堪。險象環生。

    再鬥得幾合,黑衣人冷哼一聲,身子忽地螺旋飛起,長劍驀地變得力重千鈞,“鏗鏗”幾下將鍾小毛的雙筆擊落,“錚錚”數下又將田大海的大鐵筆硬生生地削為幾截!長劍再度疾揮處,鮮血飛濺,鍾小毛左肩和小腹連中數劍,田大海雙腿被削去了好幾塊皮肉!

    黑衣人更不容情,長劍一緊,便待痛下殺手!

    眼見情勢危急,一道青影忽地似流星般疾馳而至,一名青衣蒙麵人已擋在了鍾小毛和田大海的前麵,雙掌疊翻,連拍數下,一陣陣沉緩凝重的勁風綿延不斷地壓向黑衣人!

    黑衣人甕聲道:“你總算出現了!”隨即微一冷哼,單掌向前一拍。隻聽炸雷般的一聲巨響,黑衣人被震得連退數步,四周激起漫天塵土,燥枝枯葉迴旋激蕩。

    青衣人巍然不動,蒙麵巾內射出兩道冷厲的寒光,緊盯著黑衣人。

    黑衣人似乎吃了一驚,稍一調息,雙足一蹬,人如離弦之箭般托著長劍直衝青衣人撞去!

    青衣人單腿一抬,一勾一踢一旋,腳尖輕碰在黑衣人的長劍上。劍尖貼著青衣人的肩頭滑過,青衣人大吼一聲,順手一掌拍在了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悶哼一聲,身形一陣巨震,人已順勢斜飛而起,一邊啞著嗓門叫了聲:“果真是你!”叫聲中,人已轉身如彈丸般疾縱而去,片刻沒了蹤跡。

    青衣人微哼一聲,閃電般朝黑衣人逃去的方向追了過去,眨眼間便不見了身影。

    鍾小毛捂住兩處較重的傷口,盯著青衣人消逝的方向呆立了半晌,眼中盡是迷惘不解之色,忽而又現出幾分驚疑。恐懼,一邊喃喃自語道:“怎麽會可能?!怎麽會可能?!……”

    田大海咧著大嘴走了過來,一邊嚷嚷著:“小毛,發什麽愣?娘的,這黑衣人的武功已高得出奇,咱們點蒼派的絕技他好似全都清楚——誰知又冒出個救咱們的青衣人來,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我的老天!咱們這點武藝……唉,真他娘的是見不得人了!”

    鍾小毛迴過神來,麵色沉重地道:“倒並非咱們武藝太差,隻不過這兩人都是武林中頂尖的高手罷了……”頓了一下,又緩緩道:“大海,有件事我跟你說,你可千萬別對別人提起!”

    田大海用金創藥塗了一下傷口,又扯了些衣襟包紮起來,一邊道:“有什麽事大不了的?先把傷弄好再說!”

    鍾小毛點了點頭,也取了些金創藥將傷處敷了。好在傷勢隻及些皮肉,略一包紮,便無大礙。

    再歇息了片刻,鍾小毛方道:“大海,我看啊,方才那黑衣人好像是咱們師父!”

    田大海嚇了一大跳:“什麽?!啥啊?!啥?!小毛你懷疑那人是師父?!不會的!決不會的!師父怎麽會殺咱們呢?!這決不可能!決不可能!小毛你再精明,這迴也決不會對!”

    鍾小毛道:“但願我沒有對,我也隻是憑猜想而已——這黑衣人的身形很像師父,又這般熟知點蒼派的絕技,來殺咱們的時候又太湊巧了,而且他變著聲說的兩句話,盡管是裝出來的,但仍跟師父的聲音極為相似……”

    田大海笑道:“小毛,你太過濾了——天下之大,身形。聲音相似者何其之多?!點蒼派的武功如此有名,別人能熟知也並不奇怪啊……”他雖笑著,卻笑得極為勉強,眼神中隱隱有幾分惶惑之色。

    鍾小毛沉聲道:“我還覺得那青衣人好似我爹!”

    “什麽?!”田大海這迴真的跳了起來,“小毛你昏了頭了罷?!你說那青衣人會是你爹——我那可憐的鍾三全鍾大叔?!他體弱多病,犁田耕地都要我和你幫忙,怎麽會可能有那般深厚的功力?!聽崆峒派袁彪大俠說,救他的青衣人在武林魔王眼皮子底下都可來去自如,若救咱們的這位青衣人就是那位青衣人,也就是說就是你爹的話,打死我我也不會信!”他邊說著,邊將頭搖得跟貨郎鼓似的。

    鍾小毛輕歎道:“我也不信——自我懂事以來,我就隻知我爹是一個耎弱善良。任人欺淩的病夫,他又怎會有這等高強的武功?……可是。可是他身上的那股特別的氣味……我決不會弄錯!”頓了一下,他又道:“而且,正如袁彪大俠所說,他為何舍近而求遠,將袁大俠送到咱們點蒼派來呢?!”

    田大海連連搖頭道:“你一定錯了!一定錯了!”

    鍾小毛凝神望著天邊的夕陽,一字一字地道:“若我沒有錯,武林之中必有一場大陰謀,各大門派可能真會有滅頂之災……”說話之際,眼見夕陽漸漸被一陣濃濃的愁雲慘霧籠罩起來,天地間頓時一片灰暗。忽又刮起一陣狂風,隨即雲開霧散,如血殘日又照亮了大地。鍾頭小毛的眼神也隨之一亮,沉聲道:“而我爹,必是化解這場劫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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