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老商客言道,此際離東瀛最近的廘兒島已不遠了。中年商客提醒眾人,東瀛漢人也頗為不少,有諸多來自大宋的武林高手、江湖悍匪混雜其中,他們必早有應策,眾人此行萬萬不可大意。年輕商客倒一直是談笑風生——別的姑且不論,反正他們幾位商客下島後就要去做買賣,然後就自行雇船迴家,眾人的死活於他們可沒多大妨礙。

    這數日相處,眾人彼此之間大多混得極熟撚。除極少數孤僻冷漠的怪客外,幾百好漢俱豪氣幹雲,義味相投,十艘大船的朋友不時相互往來,熱鬧得緊。

    接著幾日也是風和日麗、波平浪靜。但今日卻開始刮大風,愈刮愈大,漸漸將幾大片烏七八黑的濃雲搬弄到了上空,遮住了大半個天。隨即風又小了,最後竟連一絲一點的風都沒有了,煩悶燥熱得厲害。那些喜歡亂飛亂叫的海鳥們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竟連一隻都看不見。烏雲愈見擴大、濃厚,將天空中僅留的幾點空隙都填滿了,整個世界變成了陰陰沉沉昏昏暗暗的地獄。

    倪代仰頭望了望上空,皺著眉對眾人道:“恐怕要糟——看來咱們碰上大風暴了!”

    老商客臉色已變得蒼白,顫聲道:“這種情形,老朽三十年前曾遇上一次……狂風巨浪任誰也無法抵擋,最終船毀人亡,天幸附近有個小島才使得老朽與幾名友人得以苟活下來……而其他的幾十位朋友——唉……”就在這一聲長長的歎息之中,忽見一道刺眼的亮光閃起,天空中跳動著無數條巨大冗長的電光火龍,強有力地劃破了濃厚的烏雲!

    隨即幾聲震耳欲聾的炸雷爆響,將眾人已沉沉下墜的心震得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已逝去的狂風又乍地襲來,在電閃雷鳴中將十艘大船刮得東倒西歪。

    眾人慌忙七手八腳地將船帆盡數降下,船才穩得了一些。

    隨即又是強大的霹靂,雪白刺眼的電光使眾人睜不開眼來,破天劈浪的巨響震得眾人一陣陣血氣翻騰,心頭亂跳。

    風狂益疾,激起了千層萬踵的巨浪。

    電閃愈烈,刺穿了深厚濃密的烏雲。

    雷鳴更兇,震動了無邊無垠的天際。

    一道巨大的火龍穿透了烏雲,撕裂出一個大口子,無數暴雨隨即劈裏啪啦地打落下來,肆虐地侵襲著整個海際。

    風狂雨疾,浪惡雷兇。尤其是那無數道衝天水柱濺起,奔騰洶湧,將大船們衝擊得搖搖欲翻。

    王者風沉喝一聲:“大夥快用‘千斤墜’將船穩住!”這一喝,比天空中的炸雷更響,眾人中武功較高的數位即刻施出“千斤墜”的內家功夫將船穩得一穩。

    但船的本身卻受不了這等巨大的衝擊,有兩艘已被瘋狂的巨浪衝爛了側板,波濤立時洶湧灌入船艙,隨即將船淹沒,將船上的數十人卷入了無窮無盡的兇惡浪花裏。有輕功較高的幾人及時施展身形飛掠至其它船上而得以暫免送命,俱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老天爺發怒的威力,恐怕比先前那些兇寇惡鯊更要恐怖萬分!

    砰啪轟隆不住的巨響中,又一艘大船被衝得七零八落,兇殘的惡濤又將數十條武林好漢無情地吞沒!

    餘下的七艘大船質地較堅固,構造更精良,竟未被衝垮。

    饒是如此,數道兇猛異常的浪柱竟衝上了船甲,將武功較弱的幾位不幸朋友撞飛跌落到了海裏!

    王者風見狀,猛喝道:“功力差些的朋友,快尋機下到船艙裏去!”他話聲之中,又有數人被衝落了波濤之中。

    艾溪村見此情形,忙沉喝道:“快趴在甲板上!”有數十位見機得快的朋友,聞言即刻趴在甲板上,雙手十指緊摳板縫或凸釘一動不動,才得以不去跟蝦兵蟹將做朋友。

    有幾位正施“千斤墜”的朋友,因後力不濟,又沒及時地趴下或躲到船艙裏去,竟也被勢不可擋的浪柱撞到了海裏。

    白皚皚即是其中之一。他的功力說高不高,說弱不弱,比下有餘,比上不足。他全力施展“千斤墜”的功夫已耗費了大量真力,又一邊用“接引移卸”的手法將不時襲來的數道浪柱推開,功力虧損甚是劇烈。他自知再難支撐,正欲匍匐歇息片刻,忽又有一道巨大的水龍向他惡狠狠地撲麵疾衝而來。他左邊是金不換和白天樂,右邊是萬巫和王者風,這四位亦正一邊盡力施為“千斤墜”,一邊借力托開衝擊而來的浪柱,故而白皚皚不敢把浪柱向左右推卸,隻好出掌托向上空。卻不料他此際功力已大為減弱,而這股浪柱更比先前的兇猛有力得多,於是他立即被衝得一路跌絆到了海裏!

    其去勢甚疾,白天樂、金不換、萬巫和王者風等人自顧不暇,不及出手相救,隻得以疾唿數聲,便眼睜睜地幹望著白皚皚的身子消失在了波丘濤林之中。

    白皚皚的身子被衝動之時已本能地運起不用耗費什麽功力的“龜息大法”屏住氣息,閉塞鼻腔,故而雖被衝入驚濤駭浪之中隨波劇烈沉浮震蕩卻如同一段木頭般並未受到什麽傷害。

    浪走迅疾。猛烈的波濤將他卷入深水中急急推走,快如流星,刹那間便離七艘大船已十餘裏遠。

    惡浪稍鬆,他又被浮出水麵。但僅一瞬,便又被來得更兇猛的驚天巨濤又一下拽入了深水裏,接著又被帶走了數十裏。

    一個個巨大猛烈的渦旋肆無忌憚地狂卷飆奔,將白皚皚一次又一次地衝進了無底深淵,又一次又一次地撞出了水麵。

    強大的衝擊使得白皚皚頭昏腦漲身子似快要被搓平揉扁擠爛壓碎了一般,連“龜息大法”都幾乎要散去了。但求生的本能意識使他咬牙堅持著,緊閉了眼默默地全力施為“龜息大法”,任由狂亂的波濤對自己千般蹂躪萬般肆虐。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皚皚才覺著壓力稍鬆,恣意妄為的波浪收斂了不少,黑暗也正走向衰亡。又不知過了多久,白皚皚已覺著身子平穩地漂流在了水麵上,眼前血紅,可感覺到了光亮。於是他緩緩將“龜息大法”收起,睜開眼來,但見眼前是一片隱約的湛藍,數縷亮光斜插而下。他運力一翻身,已將腦袋探出了水麵。但見頭頂又已豔陽高懸,稀雲零綴,碧藍天際雪鷗數點。

    白皚皚長長地舒了一大口氣,仍感到胸口憋悶,幾欲嘔吐。周身骨骼又疼痛欲裂,使他不敢亂動,隻小心翼翼地踩著水。吃力地抹了一把臉上和頭頂的水珠,他又睜眼向四麵望去,企圖搜尋到朋友們和七艘大船的蹤跡。但見四麵茫然,隻有無邊無垠的海際連天,哪裏有朋友們和七艘大船的一絲影兒?

    好在自己此刻畢竟還活著。白皚皚暗自苦笑了一下,在心裏為自己慶幸。慶幸歸慶幸,肚皮癟了卻又不得不提醒自己:眼前的情勢可不大妙。

    踩水踩得累了,白皚皚便仰身“躺”在水麵上,一動不動——能在水麵毫不費力“睡覺”的人,世上並不很多,但也有不少。這需要天生的身體條件和後天的訓練。白皚皚便是具備此種天生條件之人,在太湖嬉水遊弋時便練成了這項功夫,可浮在水麵上歇息大半天,根本不用花多大力氣,便直如睡覺一般。

    “龜息大法”不宜多次施展,也不能用得太久,白皚皚此刻便要為謀肚皮而犯難了。

    幸而突有一隻呆鳥飛落而來,竟把白皚皚當作了一具浮屍而欲啄食。白皚皚一伸手便抓住了它,也顧不了許多,胡亂拔了一陣羽毛便將這隻倒黴的海鳥生吃了。

    茹毛飲血,在萬般無奈的苦境中為了生存,可沒啥好忌諱的。白皚皚此刻才能深深體會王者風所說在大漠中吃蟲蟻蛇鼠啃草根樹皮的艱辛和困苦。

    這一隻不大不小的海鳥下肚,反而更激起了白皚皚的食欲,隻覺腹內更空虛了,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

    這樣的呆鳥不會太多,也不會經常有得來。但白皚皚也隻好幹等著,茫然地望著天上的金輝豔日,心想天上的神仙們此刻恐怕正在一邊看著仙女們翩翩起舞一邊吃著仙果喝著仙酒吧?而好端端活著的人們想必也在吃晌午了吧?不說王公富豪們的大酒大肉,就是窮苦朋友們的一點點殘羹冷炙缺餅餿餑,此刻在白皚皚想來也是那般地誘人。

    這樣越想,就越餓。

    正饑不可耐時,他突地感到身下有東西遊過,側首向下看時,但見不深處的水裏竟有一群火紅的怪魚正成群結隊地慢慢遊弋,每一隻都大眼突鰭,凸肚金鰓,鱗甲奔豎,竟都恍若帝王一般神氣活現,不可一世。白皚皚心下一喜,不由暗笑道:“瞧它們這副樣兒,倒真與穎兒她們那些‘帝王堡’的‘帝王’們一般無二……”

    他一邊想著,一邊輕輕地解下了腰間的碧靈軟劍,倏地探出,薄細鋒利的劍刃立時將數隻遊魚斬成了數十截。得以活命的魚兒們一陣大亂,急急散逃開去。白皚皚苦笑一聲,看了看掌上的碧靈軟劍,忽又想起了那已遠去天邊的“碧靈仙子”梅碧靈來,不知她如今怎樣了?可為夏國王李德明生了幾個兒女了麽?想當初得來此劍時,曾用它斬殺了一頭猛虎,是在山上;如今卻又用來“斬殺”一些霸氣十足其實卻非常可憐的小魚兒,是在海裏。白皚皚輕歎一聲,不再多想,纏好碧靈軟劍,伸手抓住了數塊漂浮上水麵的魚肉就大嚼大吃了起來。

    海水鹹,不想連魚肉魚血也有些甲澀,但卻沒有腥臊味。白皚皚吃得興起,連骨頭都啃了個不剩一丁兒。

    眼下肚皮是填飽了,但往後怎生過?就如此漂流在海上麽?這樣的日子,又能維持得了多久?

    白皚皚一向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心知此刻就是再急也沒用,牽掛著家人和朋友也徒有更令自己心焦而已。故而他什麽都沒再去想了,又仰身“睡”了起來。

    如此,竟很快地過了一夜。

    風平浪靜,沒有任何危險,隻不過深夜時略有一絲寒意而已。

    幸好這時火紅的巨日又爬了出來,將整個茫茫無際的海天又籠罩在了它的溫暖之中。

    白皚皚“醒”了,在水裏翻轉遊動了一會。活動活動筋骨,又暢通了大小便,眼見一些自己排出的醃臢物什浮泡上了水麵,他忙迅疾地遊了一陣水,直遊出兩、三裏開外方才停下。

    紅日又高升了些許,已在斜東上空。它的光熱那麽輝煌,那麽溫柔,那麽令人心動,那麽令人神往,而它離人們又是那麽地遙遠!為什麽越美麗的東西,越叫人無可奈何?白皚皚此刻就有些無可奈何了。

    海,仍是這片海。

    跟昨日一模一樣,沒有一絲一點一毫一厘的改變,仿佛白皚皚根本就不曾漂流過、遊動過一般。

    那些在無邊無際的浩瀚大海上漂流過的人,就能真正體會到人的渺小。存在於天地間的人,已不能用“滄海一粟”來說,甚至連“半粟”都不能夠。

    但人畢竟就是人,人總要千方百計地來戰勝這一切、主宰這一切,固然有時候會無能為力,但人從不放棄。白皚皚就在想。據說很久很久以前的古人,是吃生肉喝生血的,是不穿衣裳褲子的,是沒有房屋住、沒有床鋪睡的,更沒有車馬刀劍燈籠櫃台鍋碗瓢盆指甲剪挖耳勺……但如今,我們什麽都有了。那我們的子子孫孫呢?我們的子子孫孫的子子孫孫呢?他們會把這片天地弄成什麽樣兒?他們的日子總會比我們過得更好罷?說不定他們會弄出比刀劍更厲害百倍的殺人武器來,也說不定會弄出比車馬更快捷方便的乘坐物什來,更說不定能弄出可如大鳥般在空中翱翔的“活風箏”來——這“活風箏”一定很大很大,能載好幾家子的人,他們能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麵看白雲飄過肩頭,伸手撫摸天上飛鳥,指點腳下江山……而在海裏麵,他們也說不定能弄出一樣可像魚兒一般的大船來,能在深水裏橫衝直撞,兄弟朋友們聚在裏頭喝酒談天,看那些五花八門千奇百怪的海藻絲草珊瑚螺殼魚蝦貝蟹乃至虎鯊巨鯨……

    這一切,或許都不過隻能是一個夢。一個遙遠遙遠的夢。一個荒誕可笑的夢。

    像白皚皚這樣一個已做了多年父親的人,似乎不該再有這樣的夢了。

    連他自個都覺著有些可笑。用力甩了甩頭,清醒地仔細地又再四顧了一遍茫茫海天,他又不禁問自己:這樣的夢,究竟會不會有可能實現呢?

    沒有人能迴答這個問題。

    就算能實現,他白皚皚又能捱得到那一天麽?

    白皚皚覺得眼前的日子確實很難“熬”。盡管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麽美。

    有的人就是故意要使自己的日子難過一點,這樣才會覺得生命的漫長——但這樣一個“漫長”的生命,又豈非無趣得很?

    白皚皚暗自歎息。不管好過還是難過,都是非過不可!無論短暫還是漫長,都是一生一世!

    那他這一生一世,難道真的就這樣走到盡頭了麽?

    就在他茫然無主遐想浮思之際,他隱藏在身內的一種本能使他忽地感覺到了有一股危險正在向他靠近。一種莫明的危險!

    他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巨大的力量正向自己逼近,那絕不是可用言語能表達的一種危險!他頓時全身都緊迫了起來,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發覺了前方不遠處的海水裏正有一個巨大無朋的黑影緩緩向水麵上升起,愈升愈大,愈升愈高,愈高愈大,整個海麵仿佛都在為之震動,海水整大片連著整大片地浮衝升騰!

    白皚皚看清楚了,這是一頭小山般的巨鯨正要浮出水麵換氣。

    但見一股擎天水柱唿地衝起,射上半空老高老高,而四周的海麵忽地裂開,乍地衝出了“一座小山”突兀在了白皚皚前方五、六丈遠。

    白皚皚被這頭巨鯨衝起的浪濤激蕩得一陣陣顛簸。放眼望去,但見這位偌大的朋友通身湛藍,恍若天空之色;倆眼大若燈籠,懶洋洋地半睜半閉;厚大的劍脊高刺半空,泛著奪目的油光。

    隻見它忽地張嘴,露出了兩排森然刀林般的巨齒,巨舌動處,它巨頭上麵的大洞又狂噴出了一大股水柱,在半空爆散,似一把撐天巨傘,濺落四周,良久不息。它仍懶洋洋的,張大了倆眼,卻仿佛絲毫沒有發覺前麵有白皚皚這麽一樣活物。

    白皚皚卻曾聽說過,這種巨鯨應當正是大海之中個頭最大的藍背座頭鯨,它雖不會用兩大排利齒去刻意殺生,但每次狂吞食物不知會糟蹋掉多少生命。

    白皚皚心下微微發慌,隻盼這巨大的“魚兒”此刻可千萬別是饑餓之時。同時他心裏又不禁暗暗佩服老天爺的造物之能,竟能造得出如此碩大無朋的生命來,讓它來主宰整個大海,操縱其它生命的生命。

    正思忖間,突見巨鯨身子一動,那偌大的身軀已由頭而下向水裏浸入,兩道開山巨剪般的尾鰭劃過了一彎長長的弧線,隨著軀幹沒入了水中。白皚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眼前的水麵忽地暴起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一陣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將他整個兒拽入了旋渦,隨即被一股巨力迅疾地拉扯而去!他心裏即刻想到這是巨鯨在吞食了,便運足功力想要脫離這股大力,卻又哪裏能夠掙紮得出?!但見旋渦疾速變小,他身子周遭無數銀白的大魚小魚裹著他一同衝向了一個巨大的黑洞。他隱約瞥見這大黑洞上下兩排白亮的“鋼刀”,不正是這巨鯨的闊嘴麽?!他心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終究難逃厄運!但他仍不死心,倉促間又運起了“龜息大法”,凝神屏息,感覺到身子滑過一道冗長的“軟肉通道”,隨即與眾多不幸的魚兒們紛紛掉落在了一個恐怖的所在。

    他感到全身粘粘乎乎的,四周堆滿的不知何物,便將兩眼睜開了一條縫。但見周旁死魚活魚堆積如山,自己身處一個血紅的“大屋子”裏,“牆壁”不住蠕動,上邊無數的紅頭瘤子不停地在顫抖。

    白皚皚眼能見物,不由得驚疑地想道:“我看來定然是進了鯨魚老兄的肚子裏啦,卻不知為何在它肚子裏竟也能看得見東西?”他念及此處,伸手在臉上抹了幾把,將頭臉上的粘液擦去,又將身旁的“魚山”推倒了數座,睜大眼四周望去,不由更是驚奇:但見十數顆鴿卵大的夜明珠鑲嵌四周,將這間約摸兩丈高、三丈寬、四丈長的“大屋子”照射得通徹明亮。因各顆夜明珠均被嵌在了紅肉之間,故而四周也被籠上了一層神秘恐怖的粉紅輕紗。又見無數粘液自四壁汩汩滲下,無窮無盡;周遭千奇百怪的諸多魚兒堆積滿“地”,腳下軟乎粘稠,有汙水過膝。

    白皚皚心下驚歎,不想這巨鯨腹中竟還是產夜明珠的所在,還有好生多顆呢。而更感歎的是,自己竟會與無數小魚兒(其實有諸多的魚兒比人體更大,起碼重達百斤以上,但在這巨鯨肚中自不堪一提,故也稱“小魚兒”罷)同命,竟要喪身在了大鯨魚的肚皮裏,而且更不能長久安息,不知幾時又要被這大鯨魚化為糞便排泄到了海水之中……他生性隨安,想到自己施展的“龜息大法”最少尚可維持得幾日,便也不如何驚慌。這一定神,他便開始思忖如何逃脫這鬼地方。碧靈軟劍鋒利無比,或許能將這鯨魚巨肚弄破個洞鑽出去,但終究殊無把握,暫不可試。

    抬頭一望,但見頭頂上正有一個黑咕隆咚的大洞,卻離得太高,憑自己的輕功實難躍到,若要用碧靈軟劍“挖梯”作路,卻怕這“屋主”吃痛後亂動亂翻亂拱亂躥而徒勞一場……正想著呢,白皚皚突覺四周紅牆肉壁一陣緊縮,腳下一陣晃動,一股極大的壓力侵上全身,但見這“大屋子”竟一下兒縮小了一倍,緊接著又噌地一下張開,又迴複到原先那般大小。

    巨大的張力將白皚皚與眾多魚兒齊齊拋起半丈多高,同時頭頂上的黑洞突地又疾疾地灌進了一大股水柱,又夾雜著七七八八的眾多海中生命傾注而入,使得腳下積水一下子深及半腰,將白皚皚不住地推來搡去。

    過了許久白皚皚才穩住身形,但見周遭又多了不少形態各異、樣式萬千的不名之魚來,大多尚在活蹦亂跳。他粗略一算,覺著若把這些魚兒連同他白皚皚這副身板一同算上的話,這大肚鯨魚這一會兒就吞下了約摸三千斤的食物了。幸好這樣的巨鯨不會太多,否則小魚兒們如何能存活下去?而巨鯨們沒有了小魚兒吃恐怕也隻能自相殘殺而致滅絕罷了。

    稍後,不再見有大動靜,想來巨鯨已吞食夠了。過不多久,卻又見四周的肉壁緩慢而有力地不住縮張,壁上的粘液似瀑布般傾瀉而下,有上千斤的小魚兒漸漸被粘液淹沒、溶毀、銷滅,化作了一團團稠糊,有的附在了周壁之上,有的則向下不知溜到什麽所在去了。

    有幾頭上百斤的大魚不住掙紮,卻終也難逃劫數,步上了小魚們的後塵。

    白皚皚見了亦是心驚。他可不願就此被化作一團糊泥,正思忖對策,忽見魚叢中猛地躍出一頭奇怪無比的大魚來,一蹦丈餘高,隨即便又落下。

    腳下的汙液已少了許多,尚不及膝。白皚皚看清了眼前這頭怪異的大魚,但見它圓頭長身,兩眼怒突,身上無數粗長毛刺,兩邊身側各掛滿了青綠透明的肉瘤子,尖長的尾端長滿了白須。再看它的身底下,是兩排拇指粗的彎折長爪,看起來很鋒利,顏色淡紫,總共約摸有二十來條,俱被汙水浸沒了大半。

    但見這頭怪魚似乎正在發怒,它一下斜衝而起,撞向身旁的一堵肉牆,卻立即被重重地彈了迴來,跌了個數腳朝天。但它隨即又爬了起來,似乎怒氣更大了,接連不斷地向肉牆撞去,固又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撞了迴來。而它似乎總不死心,又一次又一次地爬起來,又一次又一次地向肉牆撞去。次數愈多,它的肚腹鼓動愈疾,頭部上端也不住地噴出水汽,顯見已精疲力竭了。

    白皚皚見它發如此大的脾氣,心想它大概平日裏也是一位“霸王”,作威作福慣了,今日卻被巨鯨吸入肚裏而成了“腹中囚”,一時之間難免有些想不開。但見它漸漸難以動彈了,喘息如牛,已然躍不起身,卻仍然掙紮著又向肉牆撞去。

    見它火氣如此之大,白皚皚不禁有些好笑,卻又有些佩服它不屈不撓的頑強精神——若是一般的人碰到如此絕境,遭受了無數次無情的失敗和痛苦的打擊後,是否還會掙紮到底、堅持到最後?

    周壁的粘液已向白皚皚侵襲而來。白皚皚已打好主意,抖手抽出了碧靈軟劍,斜身掠起丈餘高,覷準了右旁肉瘤上的一顆夜明珠,平地一劍刺去,不偏不倚,不輕不重,正好穿過了這顆珠子正中的一半,而他同時已提氣丹田,施展出在太湖石公鎮苦練而成的“柳絮隨風飄”的上乘輕功來,整個身子掛在了碧靈軟劍的劍柄上,隨著軟軟的劍身不住輕晃。他這身輕功雖未到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地步,但支撐得大半個時辰倒還勉強能行。

    再看那些粘液,流瀉得更快更多了,不到一盞茶功夫便將無數的大魚小魚們盡皆化成了一團團稀泥般的東西,隨著大量汙液緩緩向下流失。

    待流到差不多完了,白皚皚才見先前那頭古怪的大魚竟未被化掉,仍自氣鼓鼓地仰身躺著鼓著肚皮喘著粗氣,顯見它的火氣還沒有發完。

    待汙液流盡,這間“大屋子”登時一下子便空了。白皚皚放眼望去,但見右前方盡頭有一個兩尺方圓的黑洞,看來所有的東西俱是往那兒跑去的,不多久後便要變成屎尿了。

    眼見難關已過,白皚皚便收劍躍下身子,撕了一塊衣襟將碧靈軟劍上的粘液擦幹淨後方又入鞘縛好,心道:“這些粘液可怕之極,竟能在片刻間將這般多活物消融……碧靈軟劍不沾血跡,卻不想竟難免被它所粘糊……”待一抬頭,卻見前邊那頭怪魚似已歇息夠了,一挺肚皮躍將起來,叭地站好,頭正向著白皚皚,一雙怒突的白皮怪眼惡狠狠地瞪著白皚皚。

    白皚皚苦笑了一下,心道:“老兄,你我同病相憐、同腹落難,你該不會想把怒氣發在我這‘患難兄弟’身上吧?”

    但眼前這位大怪魚類可不管什麽“同病相憐”、“同腹落難”、“患難兄弟”的,它咧嘴輕吼一聲,露出了兩排密密麻麻的圓弧小利齒,彈身就衝白皚皚當頭咬來!

    但見它來勢迅疾且兇猛,出嘴狠毒而險辣,實不亞於一般的武林人物。白皚皚心下微驚,盤足一錯向右旁閃避了開去。

    這怪魚見白皚皚竟輕而易舉地避開了自己全力一擊,不由怒氣更熾,轉身又兇惡地向白皚皚撲來。白皚皚一時難以決定如何應付,便依舊施展輕功遠遠避開這位難惹的“魚大爺”。但“魚大爺”絲毫不領情,接二連三地又向白皚皚撲來。

    白皚皚見過它先前撲擊肉牆時的兇悍,心知它不到筋疲力盡是不肯甘休的。而白皚皚自個經過多時的漂泊和長久地施用“龜息大法”,已感到自身的功力正緩緩衰弱,若不立時施辣手將眼前這頭怪魚殺死的話,恐怕過不多久自己就得喪身在怪魚的利齒之下了。

    眼見怪魚攻勢仍猛,白皚皚心下暗叫聲:“好家夥,你既無義,可也怨不得患難之交出手無情了!”遂抽隙將碧靈軟劍拔出鞘,覷準時機,迎著怪魚衝來之勢便一劍斬去!

    但聽“哧”的一聲,怪魚已被鋒利無匹的碧靈軟劍生生削成了兩截!

    白皚皚暗自一歎,方待收劍入鞘,忽地見躺著的兩截怪魚竟並未死去,尚正在活動,而且活動得還甚厲害!但見它頭半截不動,兩眼冒著怒氣,恨恨地瞪著白皚皚,而那尾半截的身軀竟自慢慢地爬了過來,一下又跟頭半截粘在了一處,不偏不倚一丁點兒,整個身子竟一下又立了起來,絲毫不見痕跡,仿佛白皚皚那一劍根本不曾砍到過它一般!

    白皚皚見狀,不由大吃一驚。而同時,但聽這怪魚竟又怒吼一聲,又生龍活虎地衝白皚皚撲來!這情形簡直匪夷所思!白皚皚來不及吃驚來不及感歎,又是一劍劈了出去,仍舊將這怪魚攔腰斬斷成了兩截。

    但見情形仍如先前那般,掉落兩處的兩截怪魚軀體仍自慢慢和攏而來,爬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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