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臨近年底,門上來報,寧王府上的人在門口求見,胡嬌心裏還驚了一下,隻道因為許清嘉查的案子事關寧王,這才三天,寧王府就已經找上門來了。


    許清嘉被牟中良殿前保舉查案,當晚迴去等孩子們都睡了,就將錢成鬱之死告訴了胡嬌,讓她多留心些小貝,免得這孩子傷心。


    武小貝隻住了一夜,天亮之後就迴寧王府去上課了。胡嬌也不能守在他身邊,隻能寄希望於這孩子如今已經成了半大小子,不比小時候般遇事驚慌。


    但許清嘉一大早已經走了,他這兩天都泡在戶部看卷宗,先看的是錢成鬱死之時,身邊泡在那些血泊裏的卷宗,完了又將錢成鬱房裏那些卷宗通通看了,總共花了一日功夫。


    此後一日跟著仵作去驗屍,一起查案的數位大位吵的不可開交,許清嘉覺得腦仁都要被這幾位吵炸了,考慮著再這樣發展下去,不等案子查清楚這幾位大人說不定都要打起來。


    臨近年底,倒黴的接到這個案子,查案的幾位都覺得晦氣不已,隻盼著盡早破案,又因為事涉寧王,偏寧王盛寵,處理起來就更為棘手,查案的幾位索性趁著辦案時候吵一吵,發泄發泄心中壓力。


    三司官員都是多年辦案辦老了的,多有默契,隻除了今年秋新近入職的傅開朗之外。


    旁人吵架,傅開朗與許清嘉觀戰,順便交流下案子的進展,倒好似迴到了雲南郡共事之時。


    許家這裏,胡嬌吩咐下人請了寧王府的人到前廳待茶,自己略微收拾了一番才過去了,到了之後才發現,原來今日來的竟然不是男仆,卻是一名婆子帶著兩名丫環前來,說是寧王妃有請。


    寧王妃與胡嬌素無交集,而且她自來到長安城之後,一直閉門不出,與京中各府上眷屬都沒有來往,與寧王妃就更沒有什麽機會見麵了。想不明白寧王妃這是鬧的哪一出?!


    難道是武小貝迴去之後出了什麽事兒


    直到跟著寧王妃派來的丫環婆子進了寧王府,胡嬌還在猜測寧王妃請她過府一敘的原委。


    寧王妃其實前些日子就想見一見胡嬌了。自她娘家人打發了人來迴她消息,隻道許清嘉在外官聲不錯,但這位許夫人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許中丞上任數月,許夫人竟然從未在任何圈子裏出現交際過,不但不知其為人,就連其相貌也不知。而知道許夫人性情以及相貌的無非就是傅開朗家中夫人,以及京兆尹家中的夫人。


    寧王一係跟國舅一係就算沒有什麽仇怨,可是天生的立場就注定了平日不會有深交,就算寧王妃娘家夫人們出門應酬,碰見了傅二夫人,至多是打個招唿,卻不適合做交換情報的親密之舉。


    至於韓夫人,那一位如今家中兒女均已嫁娶,大事早畢,又加之韓南盛坐在京兆這位子上,每個月總要處理幾起權爵子弟的案子,也算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職位,於是韓夫人基本上也是過著半隱居的生活,就算是寧王妃的娘家人想要去打聽,也苦於沒有門路。


    貿然拜訪,然後去打聽旁人*,卻是至為尷尬之事,韓夫人也不見得說實話。


    這等事情總要兩家成了知交,才好打聽。


    倒是中書令府上的千金,已經出嫁的賈繼芳在外作客的時候提過一句:“來了長安城中一次都未出現過,想來定然是醜的不能見人了!”


    賈繼芳如今兒女雙全,丈夫也被她拿捏在手裏,隻除了官職一直不曾升上來,倒也過的不錯。


    寧王妃娘家派來的婆子道:“……興許這位賈娘子正中事實也未可知呢?”不過大家私底下都會暗笑:賈繼芳就已經夠醜了,如今生了兒女又管不住嘴,倒是愈發的胖了,坐在那裏就跟座肉山似的,滿長安城的官眷們裏去打聽打聽,這麽胖的她是頭一位。


    那婆子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公允的話:“就算是許夫人醜,應該也及不上賈娘子吧?”不然這位中丞大人當初何苦拒婚?


    寧王妃要關注的不是許夫人醜不醜,而是許夫人性格如何?


    以前隔的遠,武小貝又迴來了,她倒沒所謂,隻要防著武小貝就好了。可是如今武小貝養母來到了長安城,自從武小貝隔三岔五出府外宿,她心中就開始不安了起來。


    寧王也向她約略提過,隻道讓她不必擔心,武小貝出府外宿定然是去了許府。


    寧王妃哪裏是擔心武小貝的安全啊?她隻是擔心萬一這位許夫人是個爭強好勝又好教唆的,武小貝被她教唆的起了壞心就麻煩了。


    這才有了請胡嬌過府一敘之事。


    胡嬌坐在寧王府正院的花廳裏,喝了一口丫環斟上來的熱茶,靜靜坐著等待寧王妃,雖然仍在猜測寧王妃請她前來之意,可猜來猜去,無非就是錢成鬱之死與武小貝,這兩點她都沒有什麽好與寧王妃交流的。


    前者是公事,她也不甚清楚,就算清楚也不好多說什麽。


    後者是私事,可是小貝與嫡母之間的關係卻輪不到她來插手,萬一適得其反就不好了。


    正想著,花廳門口響起了腳步聲,胡嬌放下杯子站了起來,但見廳門口逆著光走來一名婦人,年紀應該在四十左右,端莊秀美,見到她先是一笑,等胡嬌向她行過禮之後才道:“許夫人何必多禮?快快請起!”


    胡嬌隻是笑笑,與寧王妃分賓主而坐,靜等寧王妃開口。


    自寧王迴來,寧王妃應酬漸多,每有官員家眷前來,必定是開口奉承,拉近彼此的關係。況且前來攀附寧王的都是別有目的,不但自己親身上陣,也實行後院夫人外交。


    寧王妃打量許夫人,見她身量纖長,膚色瑩潤,竟然是個十分秀美的婦人,聞聽她的長子比大郎大了三個月,想來她應在三十出頭,但細瞧她模樣,似二十出頭的婦人一般,年輕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見許夫人遲遲不肯開口,寧王妃隻得開口,也不過是些閑話家常,就連武小貝都沒提一句。倒頗令胡嬌驚異:這一位請她來到底想做什麽?


    就算是想拉攏許清嘉站隊,也不必這麽迂迴吧?


    直到被寧王妃端茶送客,胡嬌還沒明白寧王妃之意。寧王妃對她倒也算客氣,隻道自己在王府寂寞,盼著胡嬌多上門走動走動。還讓婆子去提了一盤點心來給家裏的孩子吃。


    胡嬌謝過了她,跟著婆子出來的時候還在想,寧王妃這話假的厲害。她一個王妃有什麽事情需要跟自己這位素無交集的官員之妻所說?況且中間還隔著一個武小貝。


    她哪裏知道這隻是寧王妃想親自見一見她,也好給自己吃一顆安心丸。


    隻等許夫人的身影從正院裏出去了,寧王妃才問身邊的心腹嬤嬤:“秦嬤嬤瞧著,這許夫人如何?”


    “不好說!隻是瞧著許夫人這眉眼,又聽說許中丞府裏再無旁的婦人,總讓人覺得這許夫人性子剛烈不折,悍妒不容人……”


    那婆子的話音才落,寧王妃的臉色便變了。


    許夫人如果是位性子綿軟容人的,寧王妃還沒什麽可擔心的。可偏偏她是個性格剛烈的,就算這心腹秦婆子不說,她也想到了這一點。


    武小貝跟著她生活了十年,不會一點沒學到。


    不見許夫人,寧王妃心不安,可是見過了許夫人之後,寧王妃心裏就更不安了。


    胡嬌可不知寧王妃這些曲裏拐彎的心思,而且壓根沒想這麽多,跟著婆子從二門裏出來,恰撞上迴府的寧王。二人撞了個正著,倒都愣了一下。


    細算起來,兩人都三年未見過麵了。想當年寧王還是意氣風發,帶著戰場之上磨礪出來的肅殺之氣,而如今卻是滿身鋒芒內斂,竟然瞧不出當年一絲兒飛揚之氣。


    胡嬌向他行了一禮,寧王似還有些恍惚,三年不見,她倒還如舊時一般,就好像這三年時光在她身上不曾留下一絲印記。如果非要說有什麽變化,那也隻能是更見風韻了。


    見她行完了禮就要走,寧王忙道:“許夫人等等——”


    胡嬌便停住了腳步。她總覺得在寧王妃派來的婆子的目光注視下,與寧王說話總有種不太自在的感覺。


    “王爺還有何事?”


    匆忙之間,寧王哪有非說不可的事情?不過是隨口而出,喚住了她才覺唐突。


    “小貝常去府上叨擾,給夫人添麻煩了!”


    提到小貝,婦人的眼神便立刻柔軟了下來,“王爺說哪裏話!”忽而目中含憂:“王爺最近有點麻煩事兒,還是讓小貝閉門讀書別出去的好。那孩子心思重,萬一聽到旁人誹謗王爺,心下不憤就不好了。”


    武小貝現在不但自己出門玩,還三不五時帶著許小寶許珠兒一起去逛街,有時候也帶著寧王府的宏哥兒。如今就連武宏對許小寶與許珠兒都熟悉許多,且與他們兄妹倆處的十分融洽。


    武宏這小子鬼機靈,總覺得兄長待許家兄妹大有不同,他自己在許家兄妹麵前就更乖巧了。


    寧王眸光一閃:“夫人難道不覺得錢成鬱是我下的手?”就為著錢成鬱之事,最近今上已經讓他暫停了清查戶部。


    胡嬌頓時樂了:“王爺有這麽笨嗎?就算想讓錢成鬱死也有一百種死法,何必非要他死在公署裏呢?再說死了一個錢成鬱又能抵什麽事呢?難道陛下就不會繼續讓清查戶部了嗎?”


    這事兒許清嘉看完卷宗迴來也與她討論過,夫妻倆都不相信此事乃是寧王所為。


    寧王麵上便帶著笑意,看著她一步步走遠了。


    先頭引路的婆子也是寧王妃的心腹,沒想到胡嬌與寧王說話這麽隨便,可見二人非常熟。那婆子迴頭,還看到寧王站在原地不動,隔的遠了神色未明,她心中頓時湧起一種微妙的感覺。


    寧王卻是才從宮裏出來,迴府之後想著正好去後院一趟,讓寧王妃最近最好少出府,也少接人帖子,哪知道就碰上了胡嬌。進了正房之後,便問起寧王妃:“方才瞧見了許夫人,她怎的來府上了?”


    寧王妃頗有幾分心虛,不好意思開口向寧王承認她請了許夫人過來,就隻為瞧一瞧她會不會是那種教唆小貝爭鬥的婦人,況結果並不如意.


    “這不是大郎老往許府跑嗎我做嫡母的就想謝謝許夫人照顧他。”


    寧王便不再多問。


    寧王妃還不知外麵已經漫天風雨,隻瞧著寧王這幾日倒閑了下來,還有空迴後宅陪妻兒吃晚飯。就連曜哥兒見到他也非常高興,隻不過這孩子不似武小貝小時候那般頑皮,被寧王妃教養的很是知禮,心裏麵再高興,見到寧王也是一板一眼的行禮。


    又過了兩日,便有禁軍闖進寧王府來,將寧王押走,送進了天牢。


    彼時寧王妃還在後院盯著曜哥兒寫功課,聽到前院來人傳旨,也不當一迴事。


    寧王府這三年接過無數聖旨,有些是需要全家出迎的,有些聖旨寧王直接跪接就完了。不想門外丫環跌跌撞撞跑了進來,神色蒼惶:“娘娘,外麵……前院王爺被押走了……”


    寧王妃蹭的站了起來,聲音都顫抖了,帶著不自覺的驚慌:“怎麽了?”聯想到寧王曾經說過的,讓她最近帶著孩子們閉門讀書,不要出門應酬,寧王妃的心就一沉再沉。


    敢是寧王出了什麽事兒?


    她以前活的日子就跟頭頂常懸著一把刀一般,總是提著一顆心過日子。自寧王迴到長安之後,凡事有男人可以依靠,才覺鬆了一口氣。況下膝下又有了兒子,整個人都挺直了腰身過日子。哪知道才過了三年好日子,竟然就出了這等事。


    “說是……說是王爺事涉謀殺朝廷官員……”


    寧王妃一下子軟軟朝後倒去,半天軟倒在榻上爬不起來,“王爺這是做了什麽啊?!”安穩日子才沒過多久,什麽事情需要他動刀動槍?這又不是邊疆,而是長安城啊!


    曜哥兒扔下筆去扶她:“母妃,你怎麽了?母妃——”孩子一聲聲的唿喚讓她瞬間清醒,看著孩子驚慌的眉眼,寧王妃將曜哥兒抱在懷裏,頓時淚如雨下。


    總歸都是她命苦!


    有句話她一直不曾向別人提起過,哪怕是自己的親娘都不曾說過,其實當年成親的時候,她對寧王還有著一腔少女的情思,可是後來隨著夫妻分隔日久,而寧王在邊疆殺人越多,身上威嚴越重,她心中就對寧王有了莫名的恐懼,總覺得他帶著滿身的煞氣。


    府裏還有曾經去過夷邊的婦人們,提起寧王在戰場上一身血淋淋的迴來,幾乎嚇去了她們半條命,再聽軍中士卒提起王爺在戰場之上殺人的利落手段,迴來與寧王妃聊起來,寧王妃就覺心頭苦澀。


    她總覺得自己多年不曾生出兒子來,焉知不是寧王殺孽太重之故?


    因此,自曜哥兒生下來滿了三個月,她就在正院後麵辟出來三間做了小佛堂,早晚一柱香,保佑曜哥兒平安長大,也用以消解寧王的殺孽,免得給兒子帶來厄運。


    寧王清查戶部之事,她是知道的。當初就覺得此事不討好,恐怕會讓朝中文武眾臣乃至地方官員記恨。可惜這事是今上下旨,就算是寧王妃有心反對,也做不得數。


    如今倒好,寧王查的不耐煩,竟然將朝廷命官給殺了!


    “你可知,王爺殺的是什麽人?”


    “……聽說是戶部的一名侍郎,被一刀割喉,死在了公署裏……”


    寧王妃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又覺這種利落的殺人手法也隻有寧王這種在戰場之上殺慣了人才能做得出來,心裏頓時充滿了絕望!


    她正哭著,周側妃已經帶了宏哥兒闖了進來,母子倆都似受了驚,見到寧王妃就跪了下來:“王妃,這可怎麽辦啊?”一家子婦孺,如今可就指靠著寧王妃了。


    寧王妃還想問問別人怎麽辦呢。她如今也失了方寸。


    前院裏,武小貝就站在方才寧王跪下接旨,被禁軍押走的地方沉默不語。今日前來傳旨的正是許清嘉。


    三司的幾位大人將寧王乃是嫌犯之事報了上去,傅開朗與許清嘉自然也在場,今上大怒之下當場下旨要拘禁寧王,許清嘉年紀輕,便讓他跑一趟腿。


    武小貝不曾想過,有一日親父會被養父傳旨,押往天牢,若非親眼所見,旁人講給他聽他都未必明白。


    永喜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後,見他不言不動已經好大一會兒了,今日起來天就沒晴過,這會兒漸漸飄下雪來,很快將少年的肩頭落白,他上前去拉武小貝的手,“小郡王,不如先迴屋去暖和暖和,咱們再慢慢兒打聽!”


    武小貝也不知道是不是站的久了,整個人都帶著幾分僵硬,似乎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永喜哥哥,你說我父王會殺朝廷官員嗎?”


    永喜心道:朝裏的事兒我哪裏知道!不過為著把這小爺哄進屋裏去,他隻能順著小貝的思路走:“王爺是驍勇善戰的大英雄,怎麽會無故殺了朝廷命官?”


    武小貝似從他這句話裏汲取了力量,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對!你說的對!我父王怎麽可能殺了朝廷官員?!”可是很快他就沮喪了起來:“可是……可是許爹爹卻來傳旨,將父王押往天牢!”他站在原地,四顧茫然,竟然不知何去何從。


    作者有話要說:嗯,十二點以前還有一更。似乎……有點狀態了!


    另外:吃蘿卜的虎啊,快把郵箱已經書名告訴我,我給你發被鎖內容。在你留言下麵迴複你可能沒看到,隻能在這裏點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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