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來,天氣大好。


    小乙起個大早,可剛一出門,浪哥兒已然在門前轉悠了。他見小乙出來,馬上迎了過來,開口便問,


    “哎呀,小乙哥啊,我昨夜是喝醉了麽?後來發生了何事,竟是一點兒也記不清了!”


    小乙拍拍他胸脯,笑道,


    “你喝了幾碗,倒是醉得幹脆,待我這雙腿好些,定要與你再多喝幾碗!”


    浪哥兒擺手道,


    “不成不成,我可不能喝酒,隻是別人向我敬酒,我倒是不知如何拒絕。對了,我這幾日也無他事,你們若是想在這邊逛逛,我大可做個向導,以免你們多走冤枉路!”


    小乙笑道,


    “那當然好啦!我們本來有個向導,隻是他忙於抄書,還真不太好意思讓他過來。”


    浪哥兒道,


    “嘿嘿,說到成都城,我敢打包票,你的那位友人定然沒我熟悉的!我這十多年,大部分時間都在這城中竄來竄去,隻要是在成都,就沒我找不到的地方!”


    小乙舉起大姆哥兒道,


    “厲害厲害!昨日與那友人分別之後,就再沒聯係,我怕他又迴去找我們,又白跑一趟,咱們不如先去往他那說上一聲,你再帶我們去其他地方玩耍。他就在西門,離這應該也不太遠的!”


    浪哥兒道,


    “這又有何不可!待他二人醒來,咱們便去!”


    二人見時辰尚早,便出了門來,就近尋了處臨水的大石坐下。水邊遍地細柳,枝條低垂入水,魚兒不時過來吞咽幾口,引得那水麵波紋陣陣。輕風扶來,溫潤肌膚,十分舒爽。


    “浪哥兒,你定要帶我們多轉轉,這成都千年古城,哪裏是短時間之內能夠了解清楚的!”


    浪哥兒笑道,


    “這包在我身上!咱們也算是一同出過生入過死了,這點小小要求,一點不在話下!”


    浪哥兒說完,一拍大腿道,


    “哎呀,對了,施前輩還在那院子裏呢!我怎麽把他給忘了!罪過罪過!小乙哥,我這就去把他也接過來!”


    說完他就要起身,卻被小乙一把拉住,


    “不用去啦!昨晚吳大人早就處理好了,還配了專人治傷,一點事兒也不會有的!他雖然斷了一指,但精氣神還在,院子裏的夥計們對他也都不錯!一會青青陸陸醒來,咱們一同去看看便是!”


    浪哥兒這才放下心來,


    “哎,這施前輩也不知怎麽的,非要去救那小胖墩出來。我們計劃了整整一天,卻連院門也沒出得了!”


    小乙好奇問道,


    “你倆怎麽迴事,給我講講看呢!”


    浪哥有些不太好意思,迴道,


    “我與施前輩偶然遇到,聽說我對成都熟悉得很,便央著我帶他四處遊玩。我這人從不拒絕他人,便欣然同意了!我帶他玩了三日,他還不盡興,說來也巧,我們剛好在那巷口吃食。見得有人進去,覺得好奇,便跟著進來。剛入到那院中,便見到了小胖墩,圓圓乎乎的,怪可愛!施前輩整個人傻了一般,直愣愣看著那小孩,我拉了好幾下,他這才反應過來。正要與那小胖墩說上幾句,便有人拿著皮鞭過來,小胖墩屁股被打了一下,整個人彈跳起來,瘋狂跑遠,真似是奔走的肉丸子一般!施前輩大怒,與那人糾纏在一起,裏邊來人,與我好一向勸阻,這才製住了他。他氣不打一處來,吵吵嚷嚷要見這小胖墩。有人說坐下喝酒吃茶,便能見著,於是我二人找了處安靜的地方坐下。沒想,那兒一人得要這個數!”


    浪哥兒伸出一手比劃,還不住顫抖,想必到現在提到,還心有餘悸,


    “我們哪有這許多錢!施前輩不肯走,大鬧一場,我看他是真想留下,便提意讓他們打上一頓,以抵分子錢!那些人竟然同意了!哎,於是我倆被十多人揍了一頓,我到現在都還肝疼!還好我們都拚命護住臉,俊俏的臉龐才得以保存!”


    小乙一愣,然後大笑起來,再看浪哥兒,他咧嘴大笑,那牙缺忽大忽小,一陣風吹來,竟是把嗆得咳嗽起來。


    “後來又怎樣?”


    小乙笑了一會,又問他道。


    浪哥正襟危坐,繼續道來,


    “出現一戲台,小胖墩是個醜角,與那高個兒一起,被人使使來喚去,除了我和施前輩,其他所有人都被大笑不止。他們越是笑得厲害,施前輩越是悲痛,我看了,心頭也是不忍,開口安慰,卻也沒有什麽用處!哎,也不知道這小胖墩與他有什麽關係,我問過他,他卻一點解釋也無。”


    小乙點頭道,


    “之後呢?你們便商量著去把小胖墩救出來?所以便有了後邊這一出?”


    浪哥兒摸摸頭,道,


    “戲演完後,我們便被趕了出來。沒想,沒想這後邊的戲更是……”


    小乙笑道,


    “更是讓你不好意思吧!你看你臉都紅了!”


    浪哥兒臉上好一陣子才恢複了顏色,接著道,


    “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潛入了那院子,你可不知道,那牆上也有不少人守著!後來施前輩去尋那小胖墩,他讓我留在外邊接應。我等了好一陣,他沒出來,又聽得裏邊動靜大起,於是我就進去幫忙!哎,沒想那大哥竟然如此狠辣,竟然切下了他的小指!這十指連心,想想都覺得痛啊!”


    小乙道,


    “你倆也真是夠大膽的!一個沒什麽功夫防手,便要孤身救人,另一個明知進去就是送死,還是奮不顧身!浪哥兒,佩服佩服!”


    浪哥兒馬上跟著道,


    “哪裏哪裏!我江湖中人,最重要的,就是講義氣啦!我可不能見死不救!我們一同前來,便要一同迴去!”


    小乙一聽,也是不住點頭,


    “浪哥兒,你這朋友,我交定了!以後若有需要,盡管說來,我在所不辭!”


    浪哥兒馬上抱拳道,


    “我也一樣,在所不辭!”


    二人說談一陣,方才慢慢悠悠往住處趕去。剛一迴來,童陸便抱怨起來,


    “小乙哥,你倆出去玩,也不叫上我們!我們這等了好一會,又不敢亂走!”


    小乙笑道,


    “我們也就在這附近走逛一下!你倆收拾好沒有,咱們去看看施前輩他們!”


    童陸迴道,


    “不用去看了!剛才吳大哥派人過來說了,那院子已被查封,施前輩和眾夥計也被他安置下了,待這大事結束,再來與我們相會!對了,他說到了南門,隨便找個士兵,把這東西交給他們看,便能尋到他了!”


    童陸手中抓著一塊鐵牌,黑乎乎的,上邊亂七八糟畫了些東西,認不清是些什麽。小乙接過那牌子,放入背囊之中。童陸白青早已收拾好東西,隨時能夠出發。


    不用再去那院子,浪哥兒便帶著三人四處閑逛遊玩。浪哥兒與童陸白青年歲相仿,也很聊得來。白青正思索著如何為他把牙給補上,可又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浪哥兒卻也不太在意!轉悠一陣,吃吃喝喝,就沒有浪哥兒找不到的地方。


    “浪哥兒,你對這裏倒是挺熟啊!”


    童陸這般對他說道。浪哥兒卻很謙虛,


    “我自小在成都長大,又愛四處走動,所以知道的地方多些。小乙哥,咱們這就去西門吧,早去早迴,再去我那裏坐坐!”


    小乙道,


    “嗯,如此甚好。青青陸陸,謝榭整日忙活,隻怕也沒多少時間與我們一同閑逛。浪哥兒正好沒事,便讓他來安排我們這一日的行程了!”


    與謝榭相比,白青童陸隻怕更喜歡跟浪哥兒一起,當然不會有什麽意見。浪哥兒也是拍著胸脯,朗聲道,


    “當然沒有問題啦,來一串糖球吃吃!”


    浪哥看到臨街有個小販正賣糖球,趕忙跑過去買了四串迴來,糖球冰甜冰甜,十分好吃,幾人邊走邊吃,輕鬆愜意。走走停停遊玩了半日,這才來到那西門。果然如幾人所料,那謝榭近日生意好得讓人嫉妒,竟是一點抽不開身。小乙幾人有浪哥兒陪著,倒也不愁找不到好吃好玩的地方。謝榭又賠不是又是拿錢,倒顯得有些生分了!眾人別了謝榭出來,又渡船戲水,把那浣花裏轉了個遍,然後尋了個車馬去往南城。繞城而走,一片開闊,視野極好,穩坐車上,這般去看成都,又是另一番滋味。


    車行了好長時間,抬眼看那天色,已是落日時分。


    “浪哥兒,這南城便是你的地盤了吧!”


    童陸打趣道。浪哥兒咧嘴開笑,


    “那是那是!來到這邊,所有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了!”


    幾人說笑一陣,車馬便到了那南城門外。幾人下車行來,見這南門人來人往,一點不比西門少。城樓威武,不同凡響。小乙問浪哥兒道,


    “浪哥兒,你看這馬上就要天黑,肚子裏也咕咕叫喚不停。”


    浪哥嘿嘿笑著,指著城外一處窩棚道,


    “囉,那就是我家了!那吃的喝的,管夠管夠!”


    小乙奇道,


    “浪哥兒,難道說,你就是這茶館的老板?”


    浪哥笑道,


    “對啊,從我爺爺起就在這開茶館了。爹爹死的早,我接手這茶館已是第四個年頭!往來的人很多,生意倒還不錯。我不時出門,可這茶館的茶水那是一刻都不會停。人人過來,都能喝上熱茶!”


    幾人慢慢朝那茶館走去。小乙又問他,


    “你若不在,那誰來照看這生意?”


    浪哥很是得意,迴他道,


    “我在這一帶小有名氣,也是因為信譽好,夠義氣!我若是出門,客人們都自己動手添水加料,臨走之時,再向我那小小錢箱之中投下茶錢。據我所知,也並沒太多人去占那丁點便宜。若是客人手頭不太方便,那也無妨,我也心甘情願送他吃喝。”


    小乙點頭道,


    “難怪那蔥頭前輩指定要在此處等候。哦,對了,浪哥兒,你是否見到一個叫蒜頭的前輩,斷了雙腿,一天沒個正形!”


    浪哥大笑起來,


    “哎呀,哎呀,他在我這裏住了足有一個月呢!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小乙又問,


    “他此時還在這兒麽?我前陣子來過一次,沒見著他,也沒見到你來著!”


    浪哥搖搖頭,迴他,


    “他一個月前就走了,說是要帶那小和尚去長安,什麽什麽寺來著,哎,他也沒說清楚。前些日子忙這忙那,你沒能見到我,也能理解。”


    小乙又問,


    “他那雙腿怎樣了?恢複情況如何?”


    浪哥兒迴道,


    “走的時候似乎全好了一般!按理說,這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隻短短一個來月,便全好了,我看他跑得比兔子還歡,真是太神奇了!”


    小乙笑道,


    “他的神奇之處可不止於此!對了,那蔥頭前輩這些日子可曾來過?!”


    浪哥兒想也不想,隻是搖頭,


    “沒,從上一次見他後,已經好幾個月了吧,再沒見過。或是他來過,但沒遇上我吧!嘖嘖,沒想到這兩兄弟竟然有如此大區別,蔥頭蒜頭,真是兩個極端啊!”


    小乙道,


    “蔥頭前輩與我們約好在這茶館碰頭,他卻這長時間也沒過來,莫非出了什麽事?”


    童陸接放道,


    “小乙哥別擔心了,蔥頭蒜頭,哪個頭都不是好惹的頭,要想找他們麻煩,都是自討苦吃!咱們啊,還是先管管自己的肚子才是!”


    幾人已然到了茶館邊上,小乙曾經來過一次,卻也沒有留意,此時有空,方才仔細看來。茶館下邊立起十多根木棍,支起橫向幾條梁來,梁間搭著木板幹草,便能擋下雨了。棚頂十分整齊,應當經常有人修整。再看四周,用整塊木板支起,便是四麵牆了。較大的縫裏填有黏土,晾幹之後,便能擋風。一麵牆邊整整齊齊碼著好些幹柴,若是不再補充,堅持個一兩月也不會有太大問題。茶館中間便是一個圓形土灶,上邊放有三隻鐵壺,火苗竄起,壺水滾滾,正煮著茶。估摸著是怕煙把這屋頂和牆麵熏黑,灶上還有一隻不小的煙衝。灶邊一張小桌,上邊擺滿了茶碗,客人喝茶,隨時可以從這取用。再往外邊,便是五張茶桌,把這茶館擠得滿滿。天快黑了,就隻兩人坐在一桌,看到浪哥兒進來,便向他招手,應該是個熟客。


    小乙歎道,


    “浪哥兒,你這裏收拾得真是不錯!”


    浪哥兒笑道,


    “隻是多用了些心,地方不大,來這的人舒服一些,我也就更開心一點!”


    小乙笑道,


    “浪哥兒,你平日也住在這裏麽?”


    浪哥兒迴道,


    “是啊,裏邊還有一小間,若是我不在,有客人需要,也可以讓他住的!”


    童陸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他摸著肚子眯眼看著浪哥兒。浪哥兒卻有些不好意思,說道,


    “讓你們餓肚子,真是過意不去!你們先吃些茶,我去去就來!”


    小乙拉住他,浪哥兒解釋道,


    “我這裏沒備上吃食,馬上去尋些迴來!”


    小乙本想說可以一起迴城吃喝,可看他這般模樣,也沒再多說什麽。


    浪哥兒給三人倒上清茶,然後走到掛在門邊的木箱前邊,開箱拿錢。小乙看他沒取出幾個錢來,隻怕他手頭也不寬裕,正想說話,另一桌客人開起玩笑來,


    “浪哥兒,怎麽,又沒錢了?需不需要支點給你,這下月的茶錢,我便一次性給了!”


    浪哥笑道,


    “不用不用,隻是這幾位好友剛到,想要多拿上些錢,好生招待招待!”


    童陸看著小乙搖頭,小乙這才放棄要給浪哥兒銀錢的念想。浪哥兒笑著出了門。不多時,那兩位茶客休息好後,便離去了,正如浪哥兒所說,他們臨走時自覺放下了茶錢。


    過了好長時間,浪哥兒方才迴來。他手中提著一壺酒,還有燒雞煎魚熗豆飯食,肩頭還掛著一小袋青果。


    “嘿嘿,餓壞了吧!我怕你們餓著,於是就在酒樓裏買了些熟食。我這茶館雖小,在這裏吃喝倒也痛快!”


    小乙過去幫他,這許多東西擺了滿滿一桌,雖然隻是普通酒菜,但此時一見,也都口水直流。浪哥兒看三人這樣,也是歡喜得很!


    “你們喜歡就好!”


    小乙笑道,


    “浪哥兒,你真是太客氣了!你不會對人人都是這樣吧,那你這日子怎麽過得下去!”


    浪哥兒道,


    “有需要的不用多說,有緣份的絕不怠慢!你們與我有緣,嘿嘿,你看看我這口牙,要說沒緣,誰能相信!”


    浪哥兒張大了嘴,給三人看那牙缺。幾人一齊大笑起來,再不跟他客氣。小乙扯下一條雞腿遞給他,浪哥兒接過放入口中,邊吃邊講,


    “別看這些都是些尋常菜品,可得來也是不易!你們可不知道,我可是排了好長的隊才買來的。還有這酒,更加不易得,還是因為我臉熟,這才托人尋來,不過也隻尋來這一小壺。小乙哥你腿傷還未痊愈,不過我估摸著,這酒少喝一些,也應當不會有太大影響,咱們四人喝這一壺也差不多了!”


    小乙口中嚼著一個魚頭,問他,


    “這是什麽酒,又有何講究?”


    浪哥兒迴道,


    “這酒可是樓外樓的招牌,尋常人有錢都不一定喝得著呢!”


    小乙三人皆是一驚,齊道,


    “這酒是樓外樓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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