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我還是迴到了這個地方——碧雲山莊。且不說怎麽迴來的,自願也好被脅迫也罷,時隔一個多月又見到了那熟悉的大門與屋頂,我還是激動得幾乎熱淚盈眶。

    門口列了一隊人笑嘻嘻地迎接我,小姚早放棄了她那身姨太太的打扮,站在隊伍的最前頭,天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迴去的。然後是梅蘭竹菊四丫鬟,還有大勇、廚子等雜役,走的時候也沒人送我,這迴來了怎麽就站這麽立整地接我咧?

    小姚指揮大家做事,然後向前一步靠近我:“想知道原因麽?”

    “說。”心情好時我通常言簡意賅。

    “因為你走的時候是路人,迴來了是我們的頭兒。”

    “你知道你為什麽當管家當不合格麽?”

    “為什麽?”

    “因為你永遠也搞不清楚什麽時候該裝傻,什麽時候該說話。”我用四個指頭排開她,開始迴來的第一步工作——巡視。

    畢竟走了一個多月,各個角落細節處還是有些陌生,迴頭叫他們都弄成我喜歡的樣式好了。先去拜見了滿姑,這老妖精今天狀態不錯,盤了個墮馬髻,看著有點調皮的樣子。就是首飾戴得有點多,她永遠是每天一套頭麵,一個月不帶重樣的。

    然後我被她捏住臉蛋上下揉搓了很長時間,一直說我瘦了瘦了,燒餅臉沒以前的圓了,這叫她情何以堪,幹脆先給捏圓了看著應景。

    我好容易從她那裏逃脫出來,臉已經腫了一圈。這就是命,幹一行有幹一行的病,教書的眼睛不好使,抬轎的腳大,拉纖的手粗。像我這個位置,大概就是臉像滿月一樣圓了,甭管是胖了還是腫了,總是就是消下不去,還經常演變成豬頭。

    最後,我去看了看阿釗,他正倚在床頭看書,看見我來很是高興。不象是病很重的樣子,卻似乎不敢行動,隻是招了手讓我坐在他旁邊,然後我聞到很重的清涼藥膏的味道。

    他先是問了家鄉的情況,老街的鄰裏,他父母的近況。知道我已經定親的時候很是高興了一下子,伸拳頭捶了我一下說你小子好福氣想娶誰就娶誰。但動的時候不知牽到那裏疼得吸了口冷氣,我忙扶了他,支支吾吾地問:

    “你還好麽?”

    他眼神暗淡了下,垂了一會,抬起來對我笑得很真誠:“挺好的。”

    “那個病怎麽樣了?”

    “早好了。”

    “你現在這是受什麽傷了?”

    “沒,就那樣,慢慢就好了。”

    問完之後我們似乎無話可說,短短一個月我們之間就隔膜得像是陌生人一樣,他似乎不情願我知道他的事情,我自然也不方便多問。然後他讓我迴房多休息,我也隻能帶著一腦門子的疑惑迴了房間。

    寬衣的時候,摸到紅葉送的腰帶,得知我要走的時候她很是傷心了一陣子,本來我娘打算年底給我們辦事的,看來又要等一等了。

    隻用了一夜,她就把這條腰帶給我繡好送來,雖說是鄉下姑娘的手藝,花樣和繡工都算不得上品,可當時我還是很感動。當時從包袱裏拿出最貴重的一隻鐲子套她腕子上,那本來準備成親後給她的。讓她等我,我說不定用不了多久還要迴來。

    隻要一閉眼,紅葉的淚眼就能浮現在我的麵前,印象太深了,那樣的楚楚動人,那樣的犁花帶雨。最能打動人的,就是二八年華的小姑娘為你流的眼淚,絕沒一點私心,一顆心都撲到你身上的那種。她可能不太會打扮,也不會說很纏綿的話語,但她讓我安心,她說等我就會一直等我的。

    這點從我迴到這裏感受尤其強烈,在這裏,一個變相的妓院,一群整日無所事事的下人,被一個當了一輩子姨太太的老妖精領導著,能好到哪裏去?丫鬟婆子下人雜役曾經的那點淳樸漸漸地就被消磨掉了。

    我沒看過《紅樓夢》,但以前聽說書人說到過,其中一句印象深刻:這樣的院子,恐怕隻有門口那兩隻石獅子是幹淨的,連貓兒狗兒都不夠幹淨。從那時候對於豪門大院總是懷著一分成見,如今看來也相差不多。

    而且,門口的石獅子通常也不是幹淨的,總有人往門口扔垃圾,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山莊以前跟人家有仇。每次我出門的時候,總能感覺到石獅子透過耷拉著的爛菜葉哀怨地看我。

    可我有什麽法子,山莊就那幾口子人,按滿姑的要求節約成本,而且目前還處在開門觀望階段,暫時也沒有培養新人的打算。所以大部分的院落就那麽空著,也實在可惜,不過總比白養著人的好。

    現在太子是在山莊裏住著,似乎十分地樂不思蜀,每天和佳人小姐以及阿釗膩在一起,如膠似漆地讓旁人十分不自在,所以除非他們叫我,否則我怎麽都不會主動過去,也不知道他們叫我迴來做什麽。

    不過那天在荷花池子邊閑逛倒是發現一件大事,看得我到現在驚魂未定。我居然發現歐陽晴人和李雲龍兩人膩在一起,狀極親密。從互相喂食到互相挑逗差點發展成為光天化日之下李雲龍把持不住上演有傷風化的事件。

    至於為什麽沒有上演好戲我想是他們發現了有人偷窺,不過應該不是我。他們斜對麵的矮樹一個勁地晃,都快倒了,至少有十個丫頭在那裏麵。

    隻見那兩個賤人裝模做樣地分開然後保持距離結伴而去,剩下的一群丫頭就炸了鍋似的交頭接耳竊笑不已,裏麵居然還有佳人小姐。

    我看看極其亢奮佳人小姐和一眾丫頭,再看看離去的曾經性格不合導致不共戴天的兩個冤家,一時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共分以下幾點:

    1、是兩男演戲眾女看戲?互相都知道對方故意做出來?

    結論:李雲龍和歐陽晴人真的很有敬業精神,而佳人小姐深度無聊。

    2、一眾丫頭都得了失心瘋?是表演還是真心?

    結論:丫頭們那是情勢所逼,客戶需要而已。而佳人小姐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無聊加一點變態。

    3、我為什麽會感覺到格格不入和痛心疾首?

    結論:我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好人。

    晚上吃飯時沒見到阿釗,我徑直走進他的房間,丫頭們正在給他喂飯,無一例外全都是液食軟飲。我一看就來了氣,把幾個丫頭罵得含淚而去,轉身對阿釗說:

    “她們給你吃這個你也不說,淨由著別人欺負你。”

    阿釗苦笑,“阿福,不要搞不清楚狀況。”

    “什麽狀況?狀況就是她們沒有讓你吃飽,臥病在床的人才應該多多補養,吃些好的。這是什麽?水豆腐?我說你怎麽越來越瘦了呢。”

    阿釗:“吃多了不好。”

    “為什麽?”

    “你不明白?”

    “你不說我怎麽會明白?”

    “我那天給你的書你仔細看了沒有?”

    “看了,怎麽了?”

    “那你怎麽想不通?”

    “想不通又怎麽了?我從來就不是舉一反三的人。”

    然後,阿釗紅著臉給我解釋了,然後,我的臉比他的還紅。

    “這……這也太受罪了啊。”

    “沒辦法,佳人要求有虐的。”

    “她給了滿姑多少好處啊?怎麽由著她胡來?”

    “聽說,是用秘藏的典籍交換的,滿姑還說,做了這一次就可以收手了,所以拚了命也要做好。”

    “可別真的把命搭進去了。”

    “還好,太子以前也做過類似的,比較有經驗,我受罪少些。”

    “……惡心麽?”

    他把臉扭進燭光的陰影處,一動不動,我看著他那尖尖的半透明的下巴,以為再不會說話了,他卻張了口,卻不是我想的內容。

    “隻希望這件事能趕快過去,那樣,或許我還有機會重新做一個普通人,過平常的日子。”

    “會的。”我激動起來,“我娘準備給我提親的女子中有個叫沈從君的,知書達禮,跟你最是相配不過。”

    “那……最好不過,等有空了你替我去提親吧,先定下來,總是好的。”

    “行,包在我身上,我也想去看看未來的嫂夫人長什麽模樣呢。娶妻還是娶賢德的好,那些不知哪裏穿來的女子總不合咱們胃口。”

    “好,我累了,你先迴去吧。”

    我看看天時,並不很晚,但又一想可能待會太子會來,便告辭出來了。走路的時候我兩腳生風,是迴來之後最開心的一晚,因為我發現阿釗沒有變,跟我還是那樣的無話不談。至於他正在做的事,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還能忍受跨下之辱,不外乎一份工作而已。突然發現佳人小姐平時給我灌輸的觀點還有那麽幾分道理麽。

    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佳人小姐一陣風似的從我身邊跑過,急得連個招唿都沒跟我打。不過,自從知道她的奇怪嗜好之後,我對她的好感度也是一路下滑,讓阿釗吃苦的不是什麽好女人,長得漂亮也沒用。

    不過根據我的經驗,她這會多半是去偷窺,其實偷窺什麽呀,本來就是留了一扇窗戶給你看的,你要是看不見,那兩個人估計會打起來,因為他們的性格實在是很不對。

    而且根據丫鬟的情報,佳人小姐的口味是生冷不忌勇猛異常啊。能看兩個男人眉來眼去情愫暗生看得津津有味,也能看兩個以上男人激情香豔的場麵激動卻不衝動,熱情卻不熱血,簡直是同人女中的極品。

    她的這種行為直接或是間接地帶壞了山莊裏的丫鬟們,使這群十四五歲的還沒有完整的世界觀的缺乏辯識力的意誌薄弱的小丫頭著了她的道,跟著她一起欣賞主子們談情說愛而絲毫不以為恥。經常是裏麵說著話調著情外麵人山人海尖叫口哨此起彼伏熱鬧非常。

    我搖頭,這群丫頭在我走後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這迴讓我發現誰跟佳人小姐一起偷看了饒不了她,套句王熙鳳大管家的話“仔細你的皮”,非逮著一個打幾板子以儆效尤不可。

    於是,我悄悄往返腳步,跟在佳人小姐後麵。於是,我犯了這輩子最嚴重的錯誤,看到了不該看的,又險些把自己也搭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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