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招降取慮秦軍的主將晁直應該很有希望後,又仔細思量和盤算了半個晚上,第二天天才剛亮,項康馬上就找來了自己在內政方麵的兩個得力助手周曾和孫拱,讓許束把他出使敵營的詳細經過又對周孫二人仔細說了,諮詢他們的意見。


    和項康一樣,周曾和孫拱也不約而同的注意到了晁直接見許束時身邊有無旁人的細節,得到了否定答案後,周曾也馬上拍案叫好,喜道:“好!晁直心動了!雖然沒直接答應,但他的布置安排和應答言語明顯留得有後路,明顯是給他自己留一條退路預防萬一。”


    “下吏也是這麽認為。”孫拱附和道:“如果晁直真的對暴秦朝廷忠心不二,那他就應該把我們的招降使者斬首示眾,或者是打入囚車押去取慮,以此證明他的決心。可是不但沒有這麽做,相反還背著他的部下單獨接見我們的使者,這點就足以證明他的心裏已經在動搖了,在害怕暴秦朝廷追究他的罪責了,所以才故意沒把事情做絕,給他自己留了一條退路。”


    周曾和孫拱的分析正是項康的心中所想,聽了他們的話後,項康當然是大點其頭,又先讓許束下去休息,然後才微笑著說道:“亞叔,孫縣丞,那以你們之見,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呢?”


    “再派人去招降。”周曾迫不及待的說道:“既然晁直已經動搖,我們就應該趁熱打鐵,再派人去勸他投降,也把答應給他的封賞再加上一些,爭取讓他趕緊下定決心。”


    “恐怕作用不大。”曆來就很有主見的項康搖頭,說道:“這麽做最多隻能是讓晁直更加動搖,沒辦法讓他徹底下定這個決心,給他多加賞賜也沒用,相反還有可能讓他的胃口越來越大,大到我們無法滿足的地步。”


    “那應該怎麽辦?”周曾在搞陰謀詭計方麵確實不如項康,隻能是反問道:“少帥,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讓晁直盡快拿定主意,下定這個決心?”


    “光在晁直一個人身上做文章,絕對不夠。”項康笑笑,說道:“要想讓晁直拿定這個主意,下定這個決心,我們除了要繼續聯係晁直勸他投降外,還得在另外兩個方麵做文章。”


    “那兩個?”周曾趕緊問道。


    “第一當然是戰場。”項康胸有成竹的說道:“我們要在戰場上持續對晁直施加壓力,爭取利用我們現在的局部兵力優勢,再打一兩個象樣的勝仗,讓晁直迴去更沒辦法交代,這樣招降他才會更容易。另外把取慮的暴秦軍隊打怕了,晁直帶著他們投降向我們的時候,他們也比較容易接受。”


    “少帥,那第二呢?”這次是孫拱問。


    “第二是取慮。”項康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們隻要讓取慮的官寺知道,晁直已經生出了異心,準備帶著軍隊向我們投降,取慮的官寺就一定會對晁直采取行動,或是命令晁直立即退兵,或是臨陣換將,撤掉晁直另換一個主將,但不管取慮官寺做出那一個選擇,等於就是直接宣判晁直的死刑。晁直知道他迴去肯定沒有好下場,就隻能是選擇向我們投降。”


    “辦法倒是一個好辦法,可是具體該怎麽做呢?”周曾皺著眉頭說道:“該用什麽樣的手段,才能讓取慮縣寺知道晁直已經生出了疑心?我們和取慮那邊沒有聯係,沒辦法把消息送過去啊?”


    “亞叔不必擔心,具體怎麽做我已經想好了。”項康又笑了笑,先是叫自己的書辦拿來了幾份縞書,然後對周曾說道:“亞叔,這幾份文書,是我讓人在你以前留下來的公文裏麵找出來,上麵都有晁直的親筆簽名,亞叔你看看,能不能模仿晁直的筆跡,偽造一封他的親筆書信?”


    擅長書法的周曾趕緊接過細看,然而翻看了一會後,周曾卻又為難的說道:“少帥,這個恐怕辦不到,上麵全都隻是他的親筆簽名,沒有其他文字,要想偽造的話,最多隻能偽造他的簽名。”


    “沒關係,能模仿他的簽名就行。”項康大度的一揮手,轉向孫拱說道:“孫縣丞,牢煩你親自提筆,以晁直的口氣給他的妻子寫一道書信,就說他已經決定投降我們,和我們一起聯手推翻暴秦。再說送信去的人,是他請我們派去接他妻子的人,叫他的妻子看到書信後,馬上帶著細軟和家人跟送信的人走,到下相來和他晁直一起享福。”


    言罷,項康又指點道:“記住,提到晁直家人的時候,語氣盡量含糊一些,最好是直接一筆帶過。因為我們不知道晁直家裏有多少兒女家人,不能在這個上麵露出什麽破綻。”


    孫拱答應,趕緊提筆醞釀,絞盡腦汁的以晁直的口氣,給晁直家的黃臉婆寫了一道語句有些含糊卻又不露破綻的書信。項康見內容與自己要求的完全一致,忙又讓擅長書法的周曾提筆,模仿筆跡在書信的末尾簽上了晁直的名字。而周縣令寫完之後不肯放心,又說道:“少帥,是不是最好再偽造一個晁直的印章,蓋上印發出去,這樣看上去才更沒有破綻?”


    項康笑笑,說道:“印章已經在趕刻了,不出意外的話,一會就能送到。”


    周曾一聽大笑,趕緊向項康挑起了大拇指,旁邊的孫拱卻是十分不解,問道:“少帥,能否冒昧問一句?你要屬下和周祭酒偽造這道書信,是準備送去那裏?”


    “當然是送去取慮城裏,交給晁直的妻子。”項康順口答道。


    “可是這麽做有什麽作用?”孫拱疑惑說道:“如果晁直的妻子信以為真,真的帶著孩子跟我們派去的人來了怎麽辦?”


    “那不是更好?”項康一聽笑了,笑道:“晁直的老婆突然帶著兒女跑了,取慮的人沒能攔住抓到,取慮官寺的人會怎麽看怎麽想?晁直的老婆兒女在路上被取慮的人抓了,問出口供搜出書信,取慮官寺的人又會怎麽看怎麽想?”


    “還有,這道書信就算沒送到晁直的老婆麵前也沒關係,甚至就連我們派去接晁直老婆的人被取慮官差抓到也沒關係。”項康的笑容再次變得奸詐,奸笑道:“隻要這道書信落到取慮官府的手裏,就一定會馬上被呈報到取慮縣令的麵前——孫縣丞,假如你是取慮縣令,你看到了這道書信,你會怎麽想怎麽辦?”


    孫拱恍然大悟,趕緊向項康連連拱手,對項康的心狠手辣和卑鄙無恥佩服得五體投地。而旁邊的周曾再次咋舌欽佩之餘,忙又問道:“少帥,那這道書信派什麽人送過去?”


    “這次得假戲真做,派一個不知內情的人,帶著兩個被俘後向我們投降的取慮俘虜去送信。”項康說道:“亞叔,孫縣丞,你們再給我舉薦一個小吏,不要他有多大本事,隻要他辦事認真,交代給他的差使,他會盡全力去做就行。當然了,我也不會虧待了他,他如果迴不來,我不但會善待他的家人,還會盡力把他救迴來。”


    周曾和孫縣令答應,低聲商量了片刻後,又很快給項康舉薦了一個符合要求的小吏,項康也沒猶豫,忙一邊派人去傳喚那個小吏來見,對他好言安撫,又許以重賞,令他執行這個危險任務,一邊派項它去挑選兩個主動投降的取慮戰俘來見,命令他們跟隨這個小吏返迴取慮,秘密迎接晁直的家眷返迴下相。在此期間,項康命人雕刻的木頭偽印也果然送到了麵前,項康親自動手,在偽信上蓋上了晁直的偽造印章不提。


    待這一切都安排之後,時間已是接近正午,項康也這才想起向負責自軍哨探工作的項揚問道:“項揚,外麵的情況如何了?暴秦軍隊那邊,有沒有什麽動作?”


    “迴稟少帥,沒什麽動作。”項揚如實答道:“除了在早上時派了一支車隊到泗水河邊汲水,然後就再沒什麽大隊兵馬出營,不過暴秦軍隊也沒閑著,一直都在輪流挖深壕溝,加築營牆,也不知道想幹什麽?”


    “學著點,這是在準備長期久守。”項康指點道:“晁直這股暴秦軍隊在實力上已經處於下風,沒辦法發起攻城,也不敢撤退,就隻能加固營防工事,準備和我們長期對峙。”


    “少帥,那他們這麽做有什麽作用和目的?”項揚又好奇的問道。


    “軍隊之間的長期對峙作用很多,等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項康沒時間給族弟一一講解用兵之道,隻是微笑說道:“不過他晁直現在選擇和我們長期對峙,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指望泗水郡的郡軍趕快過來增援他,幫他打下相城。”


    “晁直匹夫是在等援軍?”項揚疑惑追問道。


    “當然,這也是他除了投降之外的惟一生路。”項康微笑說道:“隻有援軍到來,他才有跟著援軍一起打破下相城立功贖罪的機會,否則的話,這個時候他如果一旦退兵,就馬上是死路一條。所以他既不能以弱攻強發起攻城,也不能主動撤退自尋死路,隻有立營堅守,才是他惟一的生路!”


    項揚恍然大悟,剛想稱讚族兄的見識卓越,料敵如神,不曾想旁邊的周曾卻失聲說道:“那不是糟了?!少帥,你之前才說過,要在戰場上繼續給晁直壓力,爭取再打一兩個勝仗,讓他迴去更沒辦法交代。現在晁直又鐵了心要立營久守,我們就算出兵去挑戰,他也不可能出兵迎戰,隻會憑營死守啊?那我們還怎麽爭取再打一兩個勝仗?”


    “亞叔莫急,這點我也早就考慮過了,也早就準備好應對的辦法了。”項康笑得更加自信,又微笑說道:“亞叔,你留心到沒有?剛才項揚向我匯報敵情的時候,曾經說過晁直在早上的時候,派出了一支車隊到泗水河邊汲水?”


    得項康提醒,周曾這才想起項揚之前在匯報敵情時,確實說過晁直曾經派車隊泗水河邊汲水的情況,也馬上就醒悟了過來,說道:“少帥,難道晁直匹夫的立營之處,沒有水源?”


    “沒有。”項康笑笑,說道:“可能是害怕我用水攻,他把營地選擇在了一處高地上,那處高地還遠離河流,所以他的營中用水,隻能每天早晚派車隊到泗水河邊去拉。”


    “少帥,你想包圍晁直的營地,斷他取水道路,逼他出戰?!”


    周曾醒悟了過來,但是很可惜,項康卻搖了搖頭,說道:“兵書雲:倍而攻之,五而圍之,十而殲之。我們現在的兵力隻是比晁直多出幾百人,連一倍都不到,包圍他的營地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那少帥你打算怎麽辦?”周曾改口問道。


    “添油戰。”項康迴答得很籠統,道:“先把火點起來,然後再一點一點的加油加柴,把火勢擴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到了那時候,晁直就是想不和我們打也不行了!”


    …………


    又是一夜時間過去,第二天的清晨,和前幾天一樣,吃過了早飯後,一支取慮秦軍的百人隊就趕著四十輛裝滿了空木桶的馬車出了營門,溜溜達達的趕來西麵的泗水河邊汲水,也和前幾天一樣,僅有一兩個少帥軍的斥候在遊騎在北麵的數裏外遊蕩,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出營取水,沒有半點膽子敢上來阻攔,秦軍百人隊則從容的把馬車趕到河邊,有說有笑的汲水裝車,平靜一如既往。


    今天的情況突然發生了一點改變,下相的南門忽然被人打開,大約有五十來名少帥軍的騎兵從城門中策馬跑出,一路小跑著不緊不慢的向南而來,不過從他們前進的道路判斷,這支少帥軍的騎兵似乎是準備去秦軍大營,所以正在汲水的秦軍百人隊也沒急著撤退,隻是一邊繼續汲水,一邊小心觀察著少帥軍騎兵的動作——在沒有馬鐙的時代,區區五十來名騎兵,對一支滿編的百人隊還形成不了什麽致命威脅,再加上主力軍隊就在附近不遠,汲水的秦軍隻需要防著少帥軍騎兵突然發起衝鋒就行,還犯不著扔下水車和拉車的馬匹趕緊撤退。


    少帥軍騎兵在行進中果然有了些變化,逐漸調整方向,小跑到了汲水秦軍迴營的道路中間,還當道勒住了戰馬。汲水秦軍也這才警覺了起來,趕緊結陣準備防範少帥軍突擊,營地裏的秦軍也馬上提高了警惕,誰知那些少帥軍騎兵似乎是看破了他們的心思,紛紛扯開了喉嚨大喊道:“沒事,我們今天不是來打仗的,就隨便轉一轉,你們繼續忙你們的。”


    已經領教過少帥軍的信用有多麽良好,汲水的秦軍當然不敢掉以輕心,隻是繼續保持嚴密隊形,同時吹響隨身帶來的號角,向營地裏的主力告警。結果可能是秦軍的不信任態度激怒了少帥軍吧,馬蹄聲再度傳來,又有七八十匹少帥軍騎兵不知在何時出了城,快馬加鞭的南下,還直接衝向了在河邊結陣的秦軍百人隊。


    結果這麽一來,秦軍大營裏當然再不敢有任何的怠慢,戰鼓聲中,專門負責接應汲水隊的兩支秦軍百人隊大步出營,排列著整齊隊列快步過來增援。當道攔截五十來名少帥軍騎兵不敢阻攔,隻能是趕緊拍馬迎向剛從城裏出來的友軍,還一邊轉移一邊大喊,“別誤會,今天我們不是來打仗的。”


    還別說,少帥軍騎兵似乎還真不是來打仗的,先後出城的兩支騎兵匯為一股之後,很快就在距離秦軍汲水隊的裏許外勒住了戰馬,遙遙觀看秦軍會合。而秦軍也不敢怠慢,先是與汲水隊匯為一股,然後馬上簇擁著還沒來得及裝滿水的馬車離開。而與此同時,北麵下相城門中,又亂糟糟的跑出來幾百名少帥軍步兵,大踏步衝向出營秦軍。


    “怎麽亂賊又出兵了?快,加快速度迴營。”


    隱約察覺到了情況不妙,出營秦軍的統兵將領不假思索,趕緊命令軍隊加快腳步迴營,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之前已經勒住了戰馬的少帥軍騎兵卻旗幟一舉,群發一聲喊,一起拍馬加鞭,徑直衝向了出營秦軍,又在衝鋒衝劃出一道弧線,再度當道攔住了出營秦軍的迴營道路。


    事情到了這步,如果出營秦軍能夠當機立斷,扔下馬車立即四散逃跑,大步迴營,就算蒙受一點損失,也可以讓三支百人隊的絕大部分將士迴到營中。但是很可惜,出營秦軍一是不願逃得這麽丟臉,二是有些丟棄舍不得拉水車的四十匹戰馬,斷然選擇了繼續列隊前進,錯過了輕裝迴營的寶貴機會,也給了衝鋒南下逼近他們的少帥軍步兵行軍的時間。


    還是到了少帥軍步兵距離出營秦軍不到五裏時,收到消息的晁直才登上營地高處,居高臨下俯看整個戰場的情況,結果才看清楚營外的情況,發現自己的三支百人隊有被困在營外的危險,正在幻想穩守待援的晁直頓時魂飛魄散,趕緊大吼道:“鳴金!鳴金!快!鳴金收兵!把營外的軍隊全部叫迴來!你們這幫蠢貨,亂賊派了這麽多軍隊出城,你們怎麽現在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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