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這惱人的細雨終於停了,但是天空卻還不見放晴,一片昏沉的沿灰色。

    傍晚時分,馬團長終於如約來到了夏家河。馬團長這人,長相倒還英武,微黑的國字臉,濃眉大眼高鼻梁,穿了一身嶄新筆挺的軍服,騎在一匹棗紅色的戰馬上,從夏家河鎮的大街上走過時,引來街坊們的駐足觀望。

    接到門房老劉的稟報,剛剛買了野味迴來不久的許唯民便匆匆迎出了大門之外。此時,許唯民已經聽父親說了,這個馬團長是來登門相親的,所以態度也就隨之轉變了,不再厭惡,而是提起了熱情。在許府大門外,許唯民見到馬團長,忙抱拳施禮說:“馬團長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家父早已經恭候多時了。”

    馬團長也急忙翻身下馬,施禮說:“冒昧來訪,還望許兄莫要見怪。”說著,便招唿隨從將禮盒抬了進去。禮盒中,裝的無非是些幹果、茗菜之類的東西。

    酒宴設在前院大廳之中,聚仙樓的廚子、夥計,早已將備好的酒菜送進了許府,待客人到齊,便可以走菜了。

    今晚,客人不多,馬團長自然是最主要的客人,除了馬團長外,還有兩位坐陪的客人,一位是夏家河鎮的保長許盡純,論起輩份來,是許盡孝的遠房堂弟,還有一位是夏家河鎮保安隊長、兼許家金礦長槍隊教練馮守信。大家互相引見過後,又寒喧了一通,然後才分別落座。

    客人一入席,傭人們便開始將酒菜陸續端了上來。

    許家宴客,酒菜極是講究,先是四色涼菜:百合藕片、鹵水素雞、鴨絲蛋卷、麻油小肚兒。接著是四道小炒:魚片尖筍、清炒四季鮮、火爆腰花、幹煸野豬耳。再接下來,便是四道主菜了:八仙聚會(雕花冬瓜盅燉八素)、精衛填海(清蒸蟹、蚌)、五丁開山(穿山甲燴蕨菜)、百鳥朝鳳(碳烤山雞、鵪鶉)。

    菜是好菜,酒自然也是好酒,正宗的豫北杜康和百年窖藏滴溜老窯。

    菜上到一半的時候,酒宴便算正式開始了,許盡孝端起酒盅,說了幾句場麵上的客套話,勸大家共飲一杯酒後,酒宴的氣氛逐漸活躍起來。許盡純、許唯民、馮守信等人依次舉杯,向馬團長敬酒。

    馬團長叫馬庭方,東北人,雖離家多年,但卻鄉音未改,一張嘴,便是滿嘴的東北味兒,他喝過一輪大家敬的酒,便說:“諸位,咱們等會兒再喝,容俺先敬許翁一杯。”馬庭方說著,端起酒杯站了起來,接著說,“俺初來貴寶地,不過,對許翁的賢名,卻早已是如雷貫耳,今天有緣一見,心裏很高興,晚輩先敬了您老人家這杯酒,便算認識了,日後,許翁若有什麽差遣,俺馬庭方一定水裏來、火裏去,絕不含糊。”說著,馬庭方一抑脖,將杯中酒幹了下去。

    許盡孝聽著馬庭方的話,心中十分受用,心想,這孩子,別看是個背槍杆子的,說起話來,倒還有些水平。並且,性子也比較樸實、憨厚。於是,便也笑容可掬地端起酒杯,說:“馬團長客氣了。”說著,也一飲而盡。

    喝罷這杯酒,許盡孝放下酒盅說:“馬團長咫身一人來到我們烏雲山,難免會有思鄉之苦,日後,馬團長若是不嫌棄,盡可以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常來常望。”

    馬庭方說:“隻要許翁不嫌煩,俺一定常來。”

    許盡孝又說:“對了,不知馬團長家中還有何人?”

    馬庭方說:“老爹老娘前些年已經謝世了,家裏還有兩位兄長。”說到這裏時,馬庭方的神色有點黯然了,他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歎了口氣,說,“唉,自從到了烏雲山,俺跟兩位兄長也好久沒有聯係上了。”

    “為什麽?”許盡孝好奇地問。

    “說來氣人,俺老家那疙瘩,已經小日本兒給占領了,聽一位逃難出來的鄉親說,俺家那疙瘩的土地全被小鬼子們給沒收了去,我那兩個兄長也不知流浪到了何方,真是鬧心。”

    一說起占據了東北地區的日本人,酒宴上的氣氛頓時沉悶下來。靜了一會子,許盡純才端起酒杯,打破眼前這尷尬,說:“今日不提這些了,馬團長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令兄他們,一定會平安無事的,來,我敬馬團長一杯,祝馬團長早日跟家人團聚。”

    放下日本人這事不提之後,酒宴上的氣氛才重新好轉起來,大家紛紛頻繁舉杯,向馬庭方敬酒。保安隊長馮守信是雙重身份之人,在官,他是縣保安團馬團長的屬下,在私,他又是許家礦上的長槍隊教練。今日,他難得有機會跟頂頭上司和老東家、少東家們一桌共飲,此時更是曲意逢迎,支開在一旁侍候的丫環不用,自己親自給老東家和馬庭方倒酒夾菜,忙的是不亦樂乎。

    且說這個許唯民,昨晚與堂兄弟們打了半宿麻將,今日又跑到大名府與蕭麗詩胡天胡地了一番,身體確實已疲憊之極,於是便有些不勝了酒力。往常喝個半斤八兩的稀鬆平常。今日剛飲進肚子裏兩三盅,便覺得頭暈目眩,腸胃裏翻江倒海一般難受。

    許唯民在酒桌上勉強呆了一會兒,委實支撐不住,便借口要出去小解,溜了出來,蹲進茅房裏“哇哇”地出了一通酒。嘔吐完之後,腸胃裏方才舒服了一些,於是便準備再迴到酒桌上。可當他從茅廁裏出來之際,遠遠望去,見妹妹許可慧的房間裏還亮著燈。許唯民便想,可慧還未見過馬庭方長什麽樣,自己不妨先過去,將自己眼中的馬庭方說給妹妹聽。於是,許唯民便沒有迴客廳,而是直接去了妹妹的房間。

    一進屋,許唯民見許可慧墊著雙手,埋首爬在靠窗的小桌上,像是睡著了一般。

    “喂,幹嘛呢?睡啦?”許唯民說。

    聽到許唯民的聲音,許可慧將腦袋抬起了一點點,露出一隻眼睛來,看了許唯民一眼,接著又把腦袋埋進手臂裏,沒好氣地說:“沒有。”

    “那是幹嘛?在這兒爬著。”

    “我樂意。”

    “這是怎麽了,跟吃了火藥一般,誰又惹我們大小姐不開心了?”

    許可慧沒有說話。

    許唯民停了一會兒,說:“本來還想給你講講我未來妹夫,看你這個樣子,就不說給你聽了。”

    說罷,許唯民停了一會子,見許可慧還是沒有動靜,自己反倒忍不住了,又說:“喂,你到底想不想聽?”

    “不——想——聽。”許可慧抬起頭,盯著許唯民,揚高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

    許唯民看出許可慧的表情有些異樣,便試探著說:“怎麽了?爹提的這樁親事你不中意?”

    “一萬個不中意。”許可慧幹脆地說。

    “為什麽?”

    “不為什麽,行不行啊?”

    “你有別的意中人了?”許唯民滿臉壞笑地問。

    許可慧閉上眼睛,使勁地甩著頭,說:“我都要煩死了,你就別再來煩我了行不行?”

    許唯民與許可慧是一母所生,兩人關係素來親厚,現在,許唯民見妹妹情緒不好,便哄著她說:“好好好,三哥不來煩你,我還是迴去喝酒,這總行了吧?”說著,許唯民便拔腿從許可慧房裏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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