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天,許盡孝就要滿五十五歲了。男人到了這個年紀,心境往往就會變得淡泊和平靜起來。

    真名士自風流。年輕的時候,許盡孝也曾和許多富貴人家的公子哥一樣,自命風流,惹出過不少桃花緣。不過,畢竟歲月不饒人,隨著年齡一天天變老,許盡孝對女人的興趣也一天天減弱。現在,許盡孝最大的興趣就是收集瓷器。除了陶瓷,對於名利、女人、權力等等,許盡孝已經看的極淡了。

    許老爺“淘”瓷有個極大的特點,那就是非宋瓷而不“淘”。自三皇五帝以來,燒陶製瓷的手藝在咱們曆代老祖宗手上流傳了數千年,留存下來的陶瓷珍品可以說是數不勝數。不過,唯獨宋瓷最是難求。宋瓷不僅外表精美,最難得的是,宋瓷的染色工藝是獨門一絕,跟曆朝曆代的瓷器都截然不同。宋瓷裏,又有南宋瓷、北宋瓷之分。在燒製工藝上,這兩種宋瓷並無名顯的高低上下之分,但在選土、著色等環節上,北宋瓷卻顯然要更加精致一些。

    許家祖上,曾傳下來過幾件宋瓷,到了許盡孝手上,又四處淘迴了幾件,加起來,足足有十一件之多。不過,這些都是南宋瓷。盡管如此,許盡孝還是可以經常驕傲自得地跟人說:“我家的宋瓷,比南京博物院裏的還要多。”

    前些日子,許盡孝意外得到了一件傳世珍寶:出自宋朝官窯的魚鱗海碗。那是許家設在洛陽的綢緞莊掌櫃許盡臣,從當地一個泥瓦匠手裏意外尋到的。珍寶一到手,許盡臣便馬上遣人送給了許盡孝。得到這個碗,許盡孝歡喜的不得了。碗的外部,呈魚鱗狀,每一片魚鱗都色澤光潤、潔白如玉,碗內平滑如鏡,泛出一層自然的天青色。許盡孝識貨,一看這碗,便知是北宋時期禦供的珍品。在許盡孝收藏的所有宋瓷裏,當屬這個碗最為珍稀,最為難求。一見之下,許盡孝便愛不釋手,當成命根子一般,鎖在藏寶閣的庫房裏,從不肯拿出來讓別人觀賞,生怕給弄壞了。

    今天,許盡孝的雅興又湧上來了,便招唿三姨太問菊,去給他把魚鱗海碗取來,送進自己房中把玩一番。

    許盡孝共討了四房太太,大夫人叫程英芳,比許盡孝長了三歲,是大名府滴溜酒坊老掌櫃程子素的女兒,也是一戶名門旺族家的千金小姐。程英芳十六歲嫁進許家,先後為許家生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大兒子許唯亮、二兒子許唯先,還有一個女兒,剛一下生,便夭折了。許盡孝的二夫人叫陳蔓娘,比許盡孝小了六歲,原也是一戶殷實人家的女兒,可惜,後來家道中落。為了給女兒攀個高枝,陳蔓娘的父親便托人做媒,把女兒嫁給許盡孝做如夫人。陳蔓娘十七歲進了許家的門,共給許盡孝育有一子一女,三兒子許唯民、女兒許可慧,便是陳蔓娘所生。三姨太叫劉問菊,原是豫劇班子裏的一個花旦,今年剛剛二十八歲,唱戲的時候,在冀南一代還是個有名的紅伶。前些年,跟了許盡孝,安心在許家當起了姨太太。許盡孝的幼子許唯新、許唯國,便是問菊所生。四姨太叫杜鏡玉,原先是許盡孝房裏的丫頭,後來便被許盡孝納為了小妾。不過,這個杜鏡玉天生是個無福之人,過去當丫環時,倒也手腳麻利、身體健康,可是一升成了姨太太,不知為何突然便染上了一身怪病。終日咳嗽、腰疼,臥床不起,需時時拿藥養著。

    且說三姨太問菊領了老爺的命令,便拿了庫房的鑰匙,帶著貼身丫環翠芬去給許盡孝取來魚鱗海碗,送進房。許盡孝接過問菊手裏捧著的魚鱗海碗,小心奕奕地放在書案上,然後從抽屜裏取出一個放大鏡來,放到眼前,仔細地觀察著碗麵上的暗紋。一邊看,嘴裏還一邊嘖嘖有聲地稱讚:“你看看,那時候的陶瓷匠多麽了不起,看把這暗紋給弄得……。”

    問菊不懂得欣賞什麽陶瓷,此時聽老爺讚這碗上的紋路,心裏還頗不以為然。心想,這有什麽可稀奇的?拿隻破碗來,用小錘子在上麵敲一敲,裂紋不就出來了嗎?

    問菊見老爺一心放在那隻破碗上,卻對自己新做的鵝黃偏襟兒溜銀絲花邊的旗袍看都不看一眼,讚都不讚一句,不由有些氣悶。百無聊賴之中,便吩咐丫環翠芬去沏一壺六安瓜片茶來給自己喝。

    翠芬這裏剛出去不久,許可慧突然闖了進來。

    “爹呀!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一進門,許可慧便氣咻咻地說。

    許盡孝頭也沒抬,隻是從放大鏡後撩起眼皮,看了許可慧一眼,又垂下眼皮,繼續把賞著案上的海碗,一邊看,一邊慢條斯理地說:“一個女孩子家,走路說話風風火火,哪兒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說吧,到底什麽事?”

    許可慧賭著氣說:“爹爹明知故問,當然是馬團長的事,為什麽事先也不跟我商量,就讓他上咱們家來?”

    許盡孝說:“哦,這件事啊,我是想,先看看這個小夥子怎樣,如果人品、修養都能過了我的關,再告訴你。”

    “我不管,反正……反正我不嫁。”許可慧跺著腳說。

    “為什麽?”許盡孝放下了放大鏡,抬起頭來看著許可慧。

    “不為什麽,反正,不嫁就是不嫁,不管這個馬團長好也罷、賴也罷,總之我就是不同意。”許可慧說。

    “放肆,”許盡孝麵露慍色,提高了聲音說,“女兒出嫁,憑的是父母之命、媒約之言,哪兒能由得你挑三揀四?”

    “這是我的終生大事,我當然要有選擇的自由了。”許可慧倔強地跟許盡孝頂撞著。

    “不要再說了,”多少年了,還從來沒人敢跟許盡孝這樣說話,也隻有這個寶貝女兒,在許盡孝麵前才敢這麽放肆,許可慧說話的語氣惹得許盡孝很不痛快,所以他拍著桌子說,“父母難到還會害你嗎?自然會幫你選戶好人家,這件事到此為止,你若再敢說三道四,家法侍候。”

    看著父親發火的樣子,許可慧委曲的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她咬著嘴唇,良久,才發狠地丟下一句:“霸道的爹。”說完這話,扭頭便跑了出去。

    “你……你……。”看著許可慧跑出去的背影,許盡孝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許可慧剛一跑到門口,差點撞到端茶進房的翠芬身上。嚇得翠芬忙說:“對不起呀小姐。”

    許可慧也沒有理她,賭著氣便跑了出去。

    “看看這丫頭,都這麽大了,還一點兒規矩都不懂。”三姨太問菊素來與二姨太蔓娘貌合神離,此時,逮住機會,便趁機在一旁煽風點火說,“都是二奶奶把她給慣的。”

    “行了吧你,”許盡孝沒好氣地說,“你們都是一樣,越來越沒有規矩。”

    問菊一張嘴,便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老大不樂意,暗想:“老爺偏心,管教不好寶貝女兒,卻拿我來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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