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風日下！禮樂崩壞！”
一個小姑娘的聲音這麽說道。
之前的那聲冷哼，顯然出自於一個老人家之口。
於是大家的目光朝著樓梯拐角那邊看了過去。
公孫勝、關勝、李睡蘭下午早些時候，是有留意到那個角落裏長時間坐著兩個陌生客人的。一個疑似拉胡琴的瞎子老頭，一個看起來好像賣藝的小姑娘。
從中午到下午，隻用了些不值錢的粗茶，兩碟鹵水煮豆子，卻占據了一張桌子。
對於這樣摳門的窮酸客人，李瑞蘭自然是不待見的。
不過史大郎訂下的規矩是要講究一個江湖仁義，進門都是客，不嫌貧，不愛富，一視同仁。於是這李睡蘭倒也沒好意思讓人，把這兩個不得力的窮客攆出去。
卻不曾想，這兩個沒眼色的，竟然還敢大言不慚地指責起我巨勝飯店的店東大官人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睡蘭當時就冒火了！
你這一老一小，本來就沒給我飯店帶來利益。容你在此逗留，已經是有仁有義。想不到你竟然給臉不要臉！
女掌櫃怒氣盎然，揮手招來兩個看門的火家。
巨勝飯店生意興隆，潘店地頭上潑皮又多。故此大堂內外總養著幾個身體強壯的店火兒，也叫做火家。即是書裏常說的店夥兒。也即是後世所謂的夥夫，火夫之類。
浪裏白條張順又叫船火兒，其實也就是這樣的火家。
兩個膀闊腰圓的店火兒，一左一右，把李睡蘭護在當中。
穿過洶湧的人潮，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樓梯拐角下的那一桌旁邊。
桌上比下午早些時候倒是多出來兩個菜。
一盤豬骨頭，一盤羊骨頭。
豬骨頭也有多種細分。這一老一小點選的即是後世所謂的棒子骨。是豬的大腿骨，骨髓骨油最多。最適合敲骨吸髓，慢慢地打發時間。
羊骨頭也有諸般花色名目，這老小兩個這一次總算是破費了，竟然要了一份陝北羊羔的第七肋肉排。
羊肉當然是未成年的羔羊最嫩。羔羊排骨總是以第五到第十二根之間的肋骨為最美，此處肥瘦比例為最理想。
其中第七肋乃是上上品。
這個小老兒，口味還蠻刁的嘛！
李睡蘭畢竟是古代婦女，算是比較聰明的女子，卻終歸還是個沒怎麽出過遠門的古代婦女。她的念頭轉得稍稍慢了一點點。沒能及時意識到對方很可能不是什麽窮酸。
李睡蘭是憑著感性直覺辦事的，衝動型女人，直覺是這個小老兒是不是撿到哪個行商不慎遺落的錢袋子了，竟然吃得起如此好佳肴！
渾然沒想過這小老兒是不是什麽上層人物，微服私訪至此。
氣憤憤地，叉著腰，戟指喝罵道，“要吃飯就趕緊吃！不吃就滾你的蛋！別在我這裏惹是生非！”
史進自顧體麵，沒有跟著李睡蘭一起過來，隻是站在那裏，遠遠地望著這邊。
讓人始料不及的是……
這看似走江湖拉胡琴賣唱的老爺子，也不跟這女掌櫃爭吵，也沒開口抱怨。若無其事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在桌沿上輕輕敲了三下。
篤篤，篤。一共三下，兩慢一快。
老人身邊的那個女孩子，看似賣唱歌女的人物，忽然就暴走了。
猛然間蹂身而進，一閃身就到了李睡蘭的跟前，也沒施展什麽器械，隻用她的一側肩頭，直端端撞進李睡蘭的胸前。
砰地一聲大響，女掌櫃的身子好似斷了線的大風箏。
先是被撞得飛起，然後斜墜出去，倒飛著撞上了背後的一桌筵席。
劈劈啪啪一連串杯盤碗碟落在地下，砸得粉碎。
肥雞嫩鴨、毛豆豌豆、油炸果子，新鮮魚膾以及酒水，淋淋漓漓地灑滿一地。
幾個客人趕緊站起身來躲避。
店中其餘的客人也都停箸，愕然迴顧，想打聽這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史大郎的飯店，竟然有人來砸場子？這還得了！
史進在這邊苦笑。
整個過程他都看在眼裏。雖然距離略遠，來不及出手護住自己的女人。但期間李睡蘭跟兩個陌生客人的爭執，他是一點不漏地全都看見了聽見了。
作為穿越客，他還真是鬧不明白這古代人腦子裏頭的邏輯，究竟是怎麽設定的。
這就打起來了？感覺這打架的依據一點也不充分啊！
這動作還鬧得這麽大。把隔壁客人的飯桌都給砸了。這老頭和這小姑娘，還真是很過分呢。
按未來社會的邏輯，這就是犯罪成本太高，毫無必要地把小事兒鬧成大事兒。
這兩個家夥，來到別人地盤上，還敢這麽囂張，真不是犯傻麽？
沒辦法，事情已經鬧出來了，史進身為店東，既然在場，隻好親自出來鎮場子。
拱手對四麵四廂的客人們團團抱拳說道，“各位買主，還請稍安勿躁。我自去料理這些小事兒。各位稍後便可繼續用飯。”
他說這番話，當然是安撫食客人心，生怕這些家夥哄亂起來，趁機全都跑掉。
話說2008年汶川地震的時候，成都餐飲界頗受過一些這樣的教訓。那年大地震之後，餘震不斷。每日都有一百多次餘震，每日上百次的餘震中，至少有2-3次4.5到5.5級的烈度。
4.5-5.5級烈度的地震，對久經地震考驗的災區人民並不算什麽。但擱在外地人心目中，還是蠻恐怖的。發生在豆腐渣建築特別密集的地區，5級地震也會弄死幾十個人。
所以那段日子裏，食客們吃飯的時間總是拖得特別長。吃到最後，磨磨唧唧地不肯買單。就盼著餘震快點來。餘震一來，大家一起發一聲喊，哄然亂跑。紛紛跑出去避震。誰都不來買單。
店家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刻，倒也不好用暴力手段扭住這些不要臉的食客，硬逼著他們一個個買了單才能走。鬼知道這一次餘震是幾級呢？說不定八級九級呢？人家要躲出去，你怎敢硬留！
史進同誌此刻最擔心就是這些混蛋們發一聲喊，全跑光掉，今晚上巨勝飯店可就賠大了啊。
當然，史家飯店又不是今日新開的雛鳥，對這一套早有預防手段。
這手段就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其一是要盡快派出最強的力量，先把這些鬧事分子弄出去再說。要打架？可以！要辯論，也行！咱們先出去，門外小樹林決戰。這是顛撲不破的江湖慣例。
其二就是快速調集更多的，與此事全然無關的普通店小二、以及戰鬥力不值一提的尋常店火兒，不堪參戰的那種，全都站出來。假裝是熱心保護諸多食客們的人身安全，其實是趁機堵住他們逃跑的去路。
巨勝飯店的卍式布局，在這種時候，也就體現出極大的先進性來。
店火兒們很容易就把四廂賓客，分頭堵在了四麵狹長布局的四個廳裏。
誰特麽的也別想趁亂溜走。
於是，片刻過後，史大官人親自來到鬧事兩人的跟前。
公孫勝、關勝仗義，也一道跟了過來。
隻有郝思文留在後廚，沒有出場。
史進低頭看了看地下睡著的李睡蘭。
她這名字實在取得不吉利，又一次被人打暈。一個大美女，造孽兮兮地，橫躺在油膩膩的一堆陶瓷器碎片和雞鴨魚肉殘湯剩汁之間。雙眸緊閉，顯然是昏睡了過去。
心想，迴頭總得給她改個新名字，叫個李醒蘭才好。
特麽的老是被人弄在地下睡起，實在太丟大官人地麵子啦！
“兩位！有事兒出去說！別在這裏鬧！”
史大郎的態度，不溫不火。看起來也算是十分地公正。
……
一個小姑娘的聲音這麽說道。
之前的那聲冷哼，顯然出自於一個老人家之口。
於是大家的目光朝著樓梯拐角那邊看了過去。
公孫勝、關勝、李睡蘭下午早些時候，是有留意到那個角落裏長時間坐著兩個陌生客人的。一個疑似拉胡琴的瞎子老頭，一個看起來好像賣藝的小姑娘。
從中午到下午，隻用了些不值錢的粗茶，兩碟鹵水煮豆子，卻占據了一張桌子。
對於這樣摳門的窮酸客人，李瑞蘭自然是不待見的。
不過史大郎訂下的規矩是要講究一個江湖仁義，進門都是客，不嫌貧，不愛富，一視同仁。於是這李睡蘭倒也沒好意思讓人，把這兩個不得力的窮客攆出去。
卻不曾想，這兩個沒眼色的，竟然還敢大言不慚地指責起我巨勝飯店的店東大官人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睡蘭當時就冒火了！
你這一老一小，本來就沒給我飯店帶來利益。容你在此逗留，已經是有仁有義。想不到你竟然給臉不要臉！
女掌櫃怒氣盎然，揮手招來兩個看門的火家。
巨勝飯店生意興隆，潘店地頭上潑皮又多。故此大堂內外總養著幾個身體強壯的店火兒，也叫做火家。即是書裏常說的店夥兒。也即是後世所謂的夥夫，火夫之類。
浪裏白條張順又叫船火兒，其實也就是這樣的火家。
兩個膀闊腰圓的店火兒，一左一右，把李睡蘭護在當中。
穿過洶湧的人潮，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樓梯拐角下的那一桌旁邊。
桌上比下午早些時候倒是多出來兩個菜。
一盤豬骨頭，一盤羊骨頭。
豬骨頭也有多種細分。這一老一小點選的即是後世所謂的棒子骨。是豬的大腿骨，骨髓骨油最多。最適合敲骨吸髓，慢慢地打發時間。
羊骨頭也有諸般花色名目，這老小兩個這一次總算是破費了，竟然要了一份陝北羊羔的第七肋肉排。
羊肉當然是未成年的羔羊最嫩。羔羊排骨總是以第五到第十二根之間的肋骨為最美，此處肥瘦比例為最理想。
其中第七肋乃是上上品。
這個小老兒，口味還蠻刁的嘛！
李睡蘭畢竟是古代婦女，算是比較聰明的女子，卻終歸還是個沒怎麽出過遠門的古代婦女。她的念頭轉得稍稍慢了一點點。沒能及時意識到對方很可能不是什麽窮酸。
李睡蘭是憑著感性直覺辦事的，衝動型女人，直覺是這個小老兒是不是撿到哪個行商不慎遺落的錢袋子了，竟然吃得起如此好佳肴！
渾然沒想過這小老兒是不是什麽上層人物，微服私訪至此。
氣憤憤地，叉著腰，戟指喝罵道，“要吃飯就趕緊吃！不吃就滾你的蛋！別在我這裏惹是生非！”
史進自顧體麵，沒有跟著李睡蘭一起過來，隻是站在那裏，遠遠地望著這邊。
讓人始料不及的是……
這看似走江湖拉胡琴賣唱的老爺子，也不跟這女掌櫃爭吵，也沒開口抱怨。若無其事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在桌沿上輕輕敲了三下。
篤篤，篤。一共三下，兩慢一快。
老人身邊的那個女孩子，看似賣唱歌女的人物，忽然就暴走了。
猛然間蹂身而進，一閃身就到了李睡蘭的跟前，也沒施展什麽器械，隻用她的一側肩頭，直端端撞進李睡蘭的胸前。
砰地一聲大響，女掌櫃的身子好似斷了線的大風箏。
先是被撞得飛起，然後斜墜出去，倒飛著撞上了背後的一桌筵席。
劈劈啪啪一連串杯盤碗碟落在地下，砸得粉碎。
肥雞嫩鴨、毛豆豌豆、油炸果子，新鮮魚膾以及酒水，淋淋漓漓地灑滿一地。
幾個客人趕緊站起身來躲避。
店中其餘的客人也都停箸，愕然迴顧，想打聽這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史大郎的飯店，竟然有人來砸場子？這還得了！
史進在這邊苦笑。
整個過程他都看在眼裏。雖然距離略遠，來不及出手護住自己的女人。但期間李睡蘭跟兩個陌生客人的爭執，他是一點不漏地全都看見了聽見了。
作為穿越客，他還真是鬧不明白這古代人腦子裏頭的邏輯，究竟是怎麽設定的。
這就打起來了？感覺這打架的依據一點也不充分啊！
這動作還鬧得這麽大。把隔壁客人的飯桌都給砸了。這老頭和這小姑娘，還真是很過分呢。
按未來社會的邏輯，這就是犯罪成本太高，毫無必要地把小事兒鬧成大事兒。
這兩個家夥，來到別人地盤上，還敢這麽囂張，真不是犯傻麽？
沒辦法，事情已經鬧出來了，史進身為店東，既然在場，隻好親自出來鎮場子。
拱手對四麵四廂的客人們團團抱拳說道，“各位買主，還請稍安勿躁。我自去料理這些小事兒。各位稍後便可繼續用飯。”
他說這番話，當然是安撫食客人心，生怕這些家夥哄亂起來，趁機全都跑掉。
話說2008年汶川地震的時候，成都餐飲界頗受過一些這樣的教訓。那年大地震之後，餘震不斷。每日都有一百多次餘震，每日上百次的餘震中，至少有2-3次4.5到5.5級的烈度。
4.5-5.5級烈度的地震，對久經地震考驗的災區人民並不算什麽。但擱在外地人心目中，還是蠻恐怖的。發生在豆腐渣建築特別密集的地區，5級地震也會弄死幾十個人。
所以那段日子裏，食客們吃飯的時間總是拖得特別長。吃到最後，磨磨唧唧地不肯買單。就盼著餘震快點來。餘震一來，大家一起發一聲喊，哄然亂跑。紛紛跑出去避震。誰都不來買單。
店家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刻，倒也不好用暴力手段扭住這些不要臉的食客，硬逼著他們一個個買了單才能走。鬼知道這一次餘震是幾級呢？說不定八級九級呢？人家要躲出去，你怎敢硬留！
史進同誌此刻最擔心就是這些混蛋們發一聲喊，全跑光掉，今晚上巨勝飯店可就賠大了啊。
當然，史家飯店又不是今日新開的雛鳥，對這一套早有預防手段。
這手段就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其一是要盡快派出最強的力量，先把這些鬧事分子弄出去再說。要打架？可以！要辯論，也行！咱們先出去，門外小樹林決戰。這是顛撲不破的江湖慣例。
其二就是快速調集更多的，與此事全然無關的普通店小二、以及戰鬥力不值一提的尋常店火兒，不堪參戰的那種，全都站出來。假裝是熱心保護諸多食客們的人身安全，其實是趁機堵住他們逃跑的去路。
巨勝飯店的卍式布局，在這種時候，也就體現出極大的先進性來。
店火兒們很容易就把四廂賓客，分頭堵在了四麵狹長布局的四個廳裏。
誰特麽的也別想趁亂溜走。
於是，片刻過後，史大官人親自來到鬧事兩人的跟前。
公孫勝、關勝仗義，也一道跟了過來。
隻有郝思文留在後廚，沒有出場。
史進低頭看了看地下睡著的李睡蘭。
她這名字實在取得不吉利，又一次被人打暈。一個大美女，造孽兮兮地，橫躺在油膩膩的一堆陶瓷器碎片和雞鴨魚肉殘湯剩汁之間。雙眸緊閉，顯然是昏睡了過去。
心想，迴頭總得給她改個新名字，叫個李醒蘭才好。
特麽的老是被人弄在地下睡起，實在太丟大官人地麵子啦！
“兩位！有事兒出去說！別在這裏鬧！”
史大郎的態度，不溫不火。看起來也算是十分地公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