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好像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剛探出頭的理智瞬間又被未知的思緒湮沒,蘇萊從剛扔在地上的大塑料袋翻找出買火腿腸促銷贈送的一把水果刀來。一下子就別進了門縫裏,這個小區本來就是些老樓房,蘇萊買下的這間小閣樓更是連個防盜門都沒有,隻有一扇漆麵開裂了的木門和一把陳舊的生了鏽的掛鎖。


    家是能迴了,可這一向需要小心對待的門一下子被蘇萊簡單粗暴的給撬了,一時半會兒怕是就鎖不上了。


    木門被撬掉的渣滓掉了一地,蘇萊一隻腳上沒有穿鞋還帶著傷口,一腳踏上去,整個人就一下子瑟縮了一下。


    身體感受到傷痛所做出的條件反射讓蘇萊終於意識到他傷口的存在。


    疼痛所帶來的直接反應就是讓蘇萊腦中清醒的意識暫時占了上風,他踮著受傷的腳去把門盡量掩好,然後坐在地上擰開一瓶礦泉水衝掉腳上沾染的灰塵髒垢,扳著腳一點一點清理著刺在肉中的木屑。


    手稍稍碰到腳上翻出的軟吅肉就是一陣細細密密的疼,小吅腿也被牽引著不時蜷縮一下。


    蘇萊很快被弄的沒了耐心,拆開火腿腸的包裝袋拿出一根咬在嘴裏,單腳跳了兩步仰倒在床上,把受了傷的那隻腳空在外麵。


    房子小就是這點好處,想幹點什麽走兩步就行了。


    伸手扯過被子一角搭在身上,又從淩吅亂的床上將手機摸了出來。


    蘇萊的手機是那種早就被更新換代了的老款式,屏幕不小還是智能的,加上手機卡總共才花了三百塊錢不到。


    摁下開機鍵,屏幕上亮起黑白琴鍵的屏保,這曾經是蘇萊最喜歡的一張圖片。


    現在?嗤——蘇萊無所謂的用手指隨意一劃,之前沒來得及看的短信和未接來電湊成一列齊刷刷的顯示出來。


    最上邊那條短信是蘇萊工作的地方的老板發來的,前麵說過,蘇萊一直在為他的音樂夢想奮鬥著,以至於一直沒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平日裏就靠打些零工度日。這是他在過三十歲生日之前才剛剛找到的一份兼吅職,主要就是在這家音樂行裏給顧客們演奏各種樂器。


    結果沒想到隻去了兩天就放了人家的鴿子,往上翻翻,能看到前兩天這個老板還給他打了幾個電話。估計是總是沒有人接所以最後才給發了條短信。


    老板在短信裏詢問了蘇萊是不是家裏有事,然後很委婉的表示現在店裏已經招了新的店員,暫時就不需要蘇萊再去幫忙了。


    蘇萊撇了撇嘴,當時還不是看他什麽都會工資又低,這會兒子裝什麽好人。


    不管蘇萊怎麽想,這個老板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本來是看在快到寒假的時候了,才會想著雇個人招徠招徠生意。結果這人才剛幹了兩天就沒了影子,不過不管怎麽說,這人幹的還算不錯,所以這幾天的工資也一分不少的給他打在了卡上。


    “叮咚”,手機屏幕上突然跳出來一條新收到的短信,顯示發信人是袁鵬。


    袁鵬是蘇萊為數不多可以說是僅有的一個朋友了,是個熱心腸的,平日裏也幫了蘇萊很多,這次的兼吅職也是他幫蘇萊找到的。


    信息的內容很簡單,“有空給我迴消息。”


    點下消息框右上角的小叉,能看到同樣來自袁鵬的一排未接電話,幾乎是隔一天就會有一個。


    蘇萊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之前他一直認為袁鵬這人就是個傻吅子,整天傻乎乎的去給人忙這忙那,別人有什麽要求也都學不會拒絕。在路邊上看見個暈倒的人也敢撿迴家去養著,每次他抱怨的時候都隻會撓著頭咧著嘴笑。


    點開信息界麵,手指上下劃動著將袁鵬發來的信息看了個遍。


    他們兩個之間並不會每天聯係,上一次兩個人交流的時候還是在蘇萊三十歲生日的那天淩晨,那時蘇萊還沒有許下心願。


    所以說蘇萊一直覺得袁鵬這個人傻乎乎的,兩個大老爺們兒還搞小女生那一套,過個生日還守個什麽淩晨。


    不過說實話,如果不是袁鵬,蘇萊還真不一定能及時想起來那天是他的生日。


    三十而立三十而立,未成家、沒立業,這個生日不過也罷。


    袁鵬倒是歡歡喜喜的,提前編輯好了一大串祝福語,一看就是從網上找好的各種模板然後費力拚湊到一起的。長長長長的一段話分了好幾條短信才發完,光是萬事如意天天開心就出現了不下五次。


    蘇萊那時候本來是在為交電費的事情發愁,這次交上電費之後,又得有一段時間要節約著吃飯了,蘇萊經常為這種生活上的事情發愁,他本身是看不起這種行為的——


    放眼望去,哪兒有出名的音樂家成天考慮這種瑣事的。但生活所迫,蘇萊也不得不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精打細算。


    所以對於袁鵬這條充滿“情誼”的生日祝福,開始深陷於成家立業思緒的蘇萊也隻迴複了“謝謝”兩個字。


    將兩人之間的信息翻遍,就會發現,這種“不對等”的信息傳遞是一種普遍的現象。往往是袁鵬發來幾大段叮囑,蘇萊才動動手指給一句幾個字的迴複。


    “你去哪兒了?怎麽不接我電話?”


    “有點事找你,挺急的,你到底在哪兒?”


    “好事啊,再不理我你可別後悔。”


    “都兩天了,出了什麽事嗎?還是把手機給丟了??”


    “有空給我迴消息。”


    “有空給我迴消息。”


    “……”


    真是絮絮叨叨的煩人……蘇萊伸出左手捂住眼睛,最近空氣質量也太差了吧,屋裏怎麽都能跑進來沙子。


    腳上的傷口已經有些麻木了,沒了疼痛的刺吅激,蘇萊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不清醒,也許是從幻境出來的後遺症吧,畢竟就連天籟也承受不了這樣的損耗……


    蘇萊覺得本就酸脹吅脹的眼周更加壓抑著說不出的沉重,這種感傷與其說是為了天籟到更不如說是為了他自己。


    這世上又一個,也許也是最能了解他音樂天賦的人也沒有了。


    蘇萊不缺天賦,不缺努力,但就是缺了那麽一點機遇。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麽理所應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應有的迴報。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蒙塵的明珠也終會遇到那個慧眼識它的人,這些都是人們臆想出來對自己的安慰罷了,沒被發現的金子誰會知道它是金子,就好像沒人認出的明珠別人也隻會認為是顆無用的石子一樣。


    思緒迷迷糊糊之際,蘇萊在手機上快速摁了幾下,將一條短信給袁鵬發了出去——“我在家。”


    就這樣吧,蘇萊想,如果這人來了,興許還能救我一命,要是他有事耽擱了,那就是我的命吧……


    意識就像是沉入了星辰大海,身邊滿滿圍攏著的都是他曾經的記憶,年少時忙得跟個陀螺似的賺吅錢養家,青年時剛剛得到天籟的歡喜,然後就是勤勤懇懇的練習和四處碰壁的難堪。


    常言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時自身經曆這些事的時候並沒有發現,直到現在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再重新迴顧的時候,蘇萊才注意到自己犯下的錯誤。


    蘇萊知道自己的音樂天賦是絕對的高,再加上他平日裏從沒有間斷過的勤學苦練,這也就造成了他本身就慢慢形成了一種恃才傲物的性格。這種過於自恃過於大膽的性格本身在音樂家中並不少見,但蘇萊現在還隻是一個沒有絲毫名氣的兼吅職工。


    他抬著下巴以一種施恩的語氣去找到各大樂團要求演出,旁人態度稍有怠慢他就認定這人是看不起自己,然後怒氣衝衝甩袖走人。


    就連天籟平時那種欲言又止的神態也被他認為是對自己的憐憫,他認為自己那可憐的僅有的自尊心被人觸碰,所以他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天籟的無能無用,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心裏好受一些。


    蘇萊覺得自己的喉嚨發緊,本應該輕飄自吅由的意識也隻讓人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墜。他想要見一見天籟,想說一聲對不起,想告訴她,其實有你這樣一個係統我感覺很開心——


    但是一切都晚了,天籟用自己的生命力為他編織了一個虛幻的世界,但他卻毫無所覺,依舊自以為是著。


    還有袁鵬,他也想要跟他說一句對不起,這些年來他都隻學會了坦然的以一個朋友的身份接受這人所給的所有幫助,而從來沒有學會感激或是迴報——


    對不起——我有罪。


    ********


    “蘇萊平時就住在這裏,這是……誒!”


    一個長相斯文靦腆的男子正帶著一對身著得體的中年夫婦走在狹窄的樓梯間,正向他們介紹什麽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自家好友的房門竟然被人撬開了。


    門鎖被人用利器粗暴的撬了開來,但門還是好好掩著的,門前掉落的一地木屑上有一個不太明顯的血腳印,袁鵬的心裏有點打鼓。前兩天他收到蘇萊短信的時候正在外地出差,一時趕不迴來。直到今天才趕迴來,帶著這對自稱是蘇萊親生父母的夫婦來找蘇萊確定一下。


    袁鵬側耳從門邊聽了一會兒,也沒聽見屋裏有什麽奇怪的聲響,咬了咬牙,幹脆直接將門推開走了進去。


    不大的客廳裏胡亂堆著一箱未開封的方便麵,上麵還摞著一包隻拿出了一瓶的礦泉水。旁邊散落著一堆亂糟糟的火腿腸和麵包什麽的。一個沒有鞘的水果刀隨意被扔在地上,上麵還沾了些木屑。地上有一灘已經幹涸的水漬,在地板上印出一道髒兮兮的邊界,旁邊還立著一瓶沒有擰上蓋子的礦泉水。


    客廳的情況一目了然,剩下的地方就隻有那間小小的臥室了。


    袁鵬身後跟著的那對夫婦的看著這個髒亂狹小的空間不由得皺了皺眉,但就能見到兒子的期待讓他們強自忍下了這種不適感,跟著袁鵬邁進旁邊小小的臥室。


    “嘿,哥們兒!醒醒,家裏遭賊了還不知道呢”,袁鵬推門就聞到了一股幾近發黴的酸臭味,再一看床上那個躺著的皮包骨頭的男人不是蘇萊是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直接襲上他的大腦,快步走到床邊,袁鵬幾近恐慌的開起了玩笑,但床上的人依舊是沒有動靜,一動不動的仿佛真的沉睡著一樣。


    過了許久,袁鵬才在那對夫婦的注視下緩緩將手指伸到了蘇萊的鼻下。


    冰冷的空氣,完全沒有一絲溫暖鼻息的波動——


    袁鵬怔怔退了兩步,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


    蘇萊的葬禮很快就布置起來了,他的親生父母也是有能耐的人物,不缺錢也不缺人脈,任是什麽都用的是最好的,但這又有什麽用呢,蘇萊至死也不知道居然還有親生父母會來找他。


    哦,對了,蘇萊的親生父親叫蘇宏哲。而蘇宏哲有一個弟弟,他弟弟的獨生子叫——蘇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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