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方沒逃跑,又施展出一個脆弱小法術遮掩身形,顯然沒準備好當下一戰。林圃作為堂堂修行大派的長老,眾目睽睽之下,不方便對凡人幹出偷襲醜事。


    誰碾死一隻螞蟻,還要靠偷襲?傳出去,委實不太好聽。


    再說雙方的境界差距太大,如果親自動手宰殺,簡直是抬舉了!


    魯圓小時候被送入茅山修道,根本不知道阿凡是哪個。看到他奔雷一般殺至,在眼皮子底下劫囚,並沒有放在心上,更不驚駭。


    一方麵因為長老在此,滅掉這隻凡狗是板上釘釘的沒跑。另一方麵他進了內門,一隻腳便踏上修仙路,跟塵世再也沒有太大關係。即使魯家堡變成一堆瓦礫,哪又怎麽樣?反正財物珍寶沒幾個了,隻剩下不值錢的奴隸和田地。


    眼下見林圃鼻孔裏冷哼了一聲,心領神會,道:


    “跳梁小醜,怎麽敢勞動長老的貴手?且讓弟子鎮壓了他。”


    林圃點點頭,道:“也好!”


    魯圓從懷裏掏出一方小印,熟練地合在掌中渡入法力,數息後往空中一拋。


    他修行十幾年才勉強熬到了靈動上境,哪裏有什麽厲害寶貝,貼身法器也是大路貨。擱在茅山毫不起眼,踏入江湖卻屬於響當當角色,可以秒殺法師和泥胚境武者。


    小印旋轉如輪,迎風便長。頃刻變成磨盤大,像流星一般砸向白霧中心,帶出淩厲的風聲嘯鳴……


    啊呀……


    圍住木台的奴隸一片驚叫,亂哄哄仰頭看。居然悍不畏死,紛紛向空中伸出了手臂。


    想螳臂當車?


    那也得看有沒有這個資格!


    眨眼之間,“磨盤”便沒入霧中。


    然後……


    就沒有什麽然後了……


    什麽都沒有發生。


    聽不到驚天動地的炸響,也聽不到淒厲的哀嚎,連木台的磕碰聲都欠奉。


    看上去威風凜凜、神妙莫測的法印,憑空消失了?


    白霧依舊,嫋嫋飄搖,凝而不散。


    一息之後,霧裏傳出嘎嘣脆響,天空卻像演雙簧似的配合出一聲淒厲慘叫。


    奴隸們莫名其妙,四處張望,眼光飽含憂色。突然有人跳起來,驚喜叫道:“在上麵,在上麵……阿凡沒事。”


    隻見門樓上,魯圓一隻手抓緊欄杆,另一隻手撫胸,口噴鮮血。


    他日夜溫養的法器,被硬生生捏爆!


    樓下喧嘩,樓上卻落針可聞。


    魯方傻了,縣令連腿肚子都開始哆嗦。


    林圃斜睨魯圓一眼,鼻孔裏再次冷哼。覺得此子實在丟茅山的臉,即使進了內門也難有造化。對白袍書生實力的估計略有提升,依舊沒有太在意。


    捏爆靈動修士的低劣法器,開光仙師輕而易舉,連俗世的武道巔峰也辦得到。


    他在等另外兩名茅山弟子過來。


    至於魯家的臉麵嘛,給臉就有臉,不給臉就沒臉!


    魯伯見到兒子受傷後,林圃遲遲不肯出手,隱約猜出了幾分緣故,轉身衝遠遠站立的幾個人命令:


    “你們全部下去,把木台掀翻,敢阻攔的奴隸一律砍了。”


    心道,老子把家財全部奉獻茅山,又給你這廝偷偷塞了一顆極品晶石。把場麵弄熱鬧點,你這廝總不好意思拍屁股就走吧。


    阿凡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奴隸崽子,露出了尖利獠牙。今天不滅了他,魯家將無葬身之地。


    遠遠站立的幾個人聽到魯伯下令,趕緊跑下門樓叫其他夥計,唿啦啦衝出了城堡。


    這些漢子乃魯伯的貼身近衛,全是泥胚境第二重以上的兇悍武者,又與堡外奴隸不沾親帶故。鎮壓魯家堡全靠他們,而非堡外那些巡邏的守衛。


    阿彪一聲怒吼,提起刁貴被打穿了一個洞眼的鋼刀,挺身迎上。幾名老者則帶領青壯,抓起地麵的碎石沙土擊打。


    可惜阿彪隻是一個人,雖然悍勇,終究難敵潮水般撲來的刀光,被逼得連連後退,身上挨了好幾刀。


    數息之間,三十幾名如狼似虎的武者便撲到了最前方的老幼婦孺麵前。


    呆呆站立的外堡侍衛中,突然有人叫喊:“別殺我娘。娘,你快跑……”邊喊邊向前衝。


    一名武者返身就是一刀,喝道:“連你也殺了!”


    那侍衛躲閃不及,被一刀梟首,嘴裏兀自喊娘。


    首鼠兩端的外堡侍衛頓時炸了,十幾個人提刀前衝,嚷道:“和他們拚了……”


    但武藝不精,如何是兇悍武者的對手?對方隻分出六個人,便殺得他們節節敗退。


    奴隸人多,卻沒有什麽戰鬥力,吃十幾條壯漢鋼刀揮下,如同割麥子一般紛紛倒地。


    他們以往見了鋼刀,要不瑟瑟求饒,要不呆呆等死。偏偏今日像瘋了一般,用石頭砸,用頭撞,用牙咬,前仆後繼。


    白霧內,正凝神為老蒼頭和黃堂療傷的楚凡悚然一驚,睚眥欲裂。一爪釘在了木台上扯出木板,捏碎成木條向外揮去。


    尖嘯突起,接連不斷……


    一息之間,十幾名兇悍武者均身軀一顫仰倒,前額冒出了半截木茬,宛如獨角獸。


    見此情形,隔人群遠些的十幾名武者肝膽欲裂,轉身就跑。


    可惜沒有用……


    木條無情飛出……


    這些武者的背心紛紛出現窟窿,撲倒在地。在血泊裏手腳亂顫掙紮了一陣,不再動彈。


    空氣頓時凝固。


    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兇神惡煞的魯家堡爪牙,於數息之間煙消雲滅!


    霧裏傳出了焦急聲音。


    “糊塗叔,快點帶大家退,退得越遠越好……”


    糊塗叔就是當初在角鬥場帶頭下跪,哀求留下阿凡全屍的老卒,人稱老糊塗。此刻,老糊塗卻不糊塗,當機立斷喊道:“大家夥快點走,別讓阿凡分心照顧了……”


    婦人、老人攙扶起傷者,青壯背起死者,還有女子輕拍懷裏哭泣的小孩,哽咽哄道:“囝囝,別怕,阿凡叔叔來報仇了……”


    將近八百人迅速退出了堡前坪地,走出一百多丈後又不動了,遠遠觀看。


    阿彪則帶領十幾個叛變的侍衛,警惕斷後。


    霧中,楚凡身軀顫抖,淚流滿麵,強咬牙關不發出哽咽聲。


    老蒼頭和黃堂的上半身皮膚幾乎被揭光,血液差不多流幹淨,內髒碎裂得一塌糊塗……除非能夠逆轉時光,否則大羅金仙親至也救不了。


    老蒼頭的唿吸聲越來越微弱,眸子越來越黯淡,像看著楚凡,又像沒看,喃喃自語:


    “大哥,大嫂……你們快睜開眼睛瞧瞧呀,凡哥兒有出息了……”


    “你這個臭小子,長本事了啦,翅膀硬了可以飛啦……敢瞞著老叔偷跑,看不老大的爆栗敲你腦殼……”


    老人的手顫巍巍抬起,楚凡慌忙低頭去湊。


    那隻手輕輕落在他頭頂,再也不動彈了。


    另外一邊,黃堂唿哧唿哧像扯破風箱一般喘粗氣,斷斷續續囈語。


    “凡師,黃堂不是瘋狗……今天上午,我就叫老婆帶孩子迴娘家了……”


    “凡師,黃堂見不到你白日飛升了……”


    “好想有朝一日,你帶我上天,立於雲海,看星辰明滅……”


    ……


    聲音越來越弱,終於徹底消失。


    楚凡天目開啟。


    細小的光點從兩具屍身浮現,變幻成稀薄的老蒼頭與黃堂模樣,又迅速黯淡。


    楚凡雙掌一抬,兩具屍體淩空懸浮,“吱呀”一聲化為白灰,卻凝聚不散。


    ……


    門樓上,林圃疑惑地打量下方仿佛活物一般扭動的霧團。剛才,分明從裏麵傳出了一陣極其強大的神識波動。


    一名茅山弟子匆忙走過來,稟告:“師伯,黃鶴備好了。”


    聽了這句話,魯伯麵如死灰,如喪考妣。狗日的,吃好喝好,卷走珍寶。老子大難臨頭,你這廝真準備一拍屁股溜掉呀?


    林圃輕蔑掃了魯伯一眼,指著下麵對弟子道:


    “滅了妖孽再走!”


    魯伯聞言大喜,腰身弓得更低了,姿態愈發恭敬。


    那弟子毫不含糊,拔出了背負的桃木寶劍。


    這時,一聲怒吼震徹天地。


    木台之上,白霧劇烈盤旋,衝天而起,生成一道淩厲龍卷。


    飛沙走石,塵土草葉朝龍卷聚集,直飛天空,仿佛一記衝向雲霄的碩大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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