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們朝外走兩步趟大圈子,拔出刀斜靠肩膀,麵朝木台。


    外圍的奴隸不由自主退後三步,嘴巴半張,緊張地注視場中,不敢流露一星半點情緒。人堆中,五名老者和一條疤臉大漢聚在一起。目露兇戾,卻不敢抬頭,隻是翻眼皮上覷。


    見仙師們匆匆忙忙奔出,樓頂上的人把目光也移向縣城。但視線被擋,隻隱約聽到了一連串轟隆雷鳴,心道那邊恐怕在下暴雨。


    連縣令也壓下好奇心,不敢上前與眾仙師並肩觀看。萬一觸了冷口冷麵的林長老黴頭,被一巴掌拍死,可不冤枉得很?


    魯伯摸了摸花白胡須,義正辭嚴,指向下方叱道:


    “黃堂,魯家堡待你不薄,為什麽要寡情負恩背叛?可知皇天後土,天道昭然……”


    事已至此,黃堂豁出去了。


    一把扯掉老蒼頭嘴裏的毛巾,三兩下割斷繩索,擎刀怒吼道:


    “老子做狗腿子做慣了,這迴要做一次人……哼,你這老匹夫幹了多少傷天害理事,還有臉談恩情,談天道?老蒼頭救過你的命,非但不脫他奴籍,反要砍頭,這是什麽狗屁恩情?魯家堡的奴隸衣不遮體,食不果腹,起早摸黑供養你們。卻想打就打,想殺就殺,這是什麽狗屁天道……”


    見他越說越不像話,魯伯冷笑,向法師耳語幾句。


    那法師點點頭,一聲清吒宛若雲霄鶴唳,從門樓縱身飄落。在空中一抖拂塵,麈尾根根炸開,仿佛一朵碩大的菊花淩空打下。


    黃堂將老蒼頭護在身後,跳起來劈斬。


    拂塵隻一絞,鋼刀便脫手。順勢再往下一揮,匹練般反斬黃堂小腿。


    此刻,黃堂的身子還在向空中躥,急忙把腿一提。可惜遲了,兩隻腳掌飛去好遠。


    咦,這廝端的是條硬漢!


    被削掉腳掌也不哼一聲,落地穩穩不歪倒,連踏魚鱗步如梅花散落……


    觀戰的愣住了,連法師也忘記追擊。


    刁貴在台下拾起一隻“腳掌”,差點把肺氣炸!


    直娘賊,居然隻是一個厚厚的靴底,裏麵的內襯將近一寸厚。原來納悶這廝為何老穿高幫靴子,居然是狗頭插角——裝羊。


    黃堂打赤腳,原本中等的身高一下子矮塌半個頭。偏偏好大一張方臉,短頸子,幾日未修理胡須,神情又強作鎮定,愈發猥瑣滑稽。


    法師哈哈大笑,輕蔑道:“屠狗販夫,也配談天道!”


    黃堂仰天大笑,挺直矮小身軀,爆發出一股浩然氣勢,道: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都是修行人。老子就不相信,你這廝像陰溝老鼠一樣躲藏煉丹,仰人鼻息為虎作倀,也能修成天道,證得長生!”


    法師冷笑,身形一閃如追雲逐電。


    黃堂與老蒼頭猶如困獸,背靠背兇悍踢打,卻連對方衣角都沾不著。才過五六息,均被鋼刷般的拂塵抽打得鮮血淋漓,像兩隻剝掉皮的可憐青蛙,趴在台子上痙攣。


    滿台血,一塌糊塗。


    奴隸們有的低下腦袋不敢看,有的捂住嘴巴,恐懼萬分。


    法師冷笑著一收拂塵,退到台角。


    殺雞給猴看,就是要這個效果!


    黃堂大口喘粗氣,艱難轉過腦袋擠出笑容,道:


    “老哥哥,咱倆死得值了……凡師歸來後,魯家堡的人統統給我們陪葬……”


    老蒼頭哈哈大笑,連聲叫好。


    黃堂也跟著笑,眼淚都笑出來了。


    刁貴帶著幾條壯漢衝上台,將兩個人死死按住。


    魯伯臉色陰沉,喊道:“把黃堂留下,把老蒼頭砍了。”


    得從黃堂嘴裏逼問原由,須留下活口。


    殺掉老蒼頭,則非殺不可。


    否則,今天擺出了偌大陣仗,結果淪為笑柄。


    魯方麵色蒼白,傻了。


    情況風雲突變,怎麽就牽連到了黃堂?再往下一捋,豈不是要牽連到自己?


    砍頭有什麽好看的,哪年縣裏不成批處決犯人?縣令對城堡下鬧哄哄的場麵沒什麽興趣,注意力全落在了四名仙師的身上。


    他發現,情況不對!


    魯圓留下陪伴林長老,兩名茅山弟子則匆忙下了門樓,神色好像有點緊張。


    雷鳴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在與魯家堡一河之隔的對岸炸響了。


    林圃麵孔凝重,望見那掛貼地疾行的彩虹垂直急拐,衝下河堤。


    最前方,一個白影快得幾乎化實為虛,腰帶筆直飄飛。


    飛揚的沙子塵土草葉在其身後形成兩丈高帶狀,陣陣爆鳴厲嘯聲衝霄。仿佛天龍咆哮震怒,騎虹殺至。


    白影衝到水邊也不停留,在一塊大岩石上一蹬,岩石崩裂。飛出五六丈遠落到一堆大礁石上,衝天而起。


    那堆被江水衝刷了千萬年的堅硬礁石,頃刻崩塌飛濺,徹底消失。


    白影飛出二十幾丈遠,落到水麵時腳下生出一團霧氣,腳掌像槳似的猛地一拍江水。


    轟……


    水花濺起起七八丈高。


    那白影並未落入水中,借拍打之力再次縱起。


    情形仿佛仙人投石,在寬闊江麵打了一個巨大水漂。


    聲勢滔天!


    數息之間,白影踏波渡江,隱沒於河堤下。


    趴在木台上奄奄一息的黃堂一顫,突然掙紮起來,歇斯底裏吼叫道:


    “老哥,咱們不能就這麽死了……我好像聽到了聲音,一定是凡師降臨……”


    老蒼頭聽他這麽一喊,不知哪裏來的驚人力氣,在台上打起了滾,兩名侍衛按也按不住。


    刁貴提刀追趕,一腳重重跺在染成了血葫蘆的老人背心。


    驚唿聲乍起。


    小鵪鶉一般瑟縮的奴隸齊刷刷望向瀟水,紛紛站起。


    隻見高高河堤上躍起一個白影,如仙人禦風,正朝這邊飛來。


    林圃迅速摸出一個小鼎,疾催法力。


    他不相信魯家有資格招惹如此強者,定是衝茅山道來的。


    堪堪小孩巴掌大的鼎,古樸黝黑,在空中滴溜溜旋轉,載沉載浮,鎮壓四方的淩厲氣息隱隱透出。


    台上的法師臉色驟變,將拂塵平端,口裏默念。


    麈尾根根炸開支棱,猶如鋼槍鐵戟戳出,幽冷的光芒在其中流轉變幻。


    刁貴一腳跺得老蒼頭身軀猛地一挺,口噴鮮血,舉刀正要劈下。突然間劇痛,隻見黃堂死死抱住自己小腿啃咬。


    黃堂披頭散發,眼珠子鼓凸,喉嚨嗬嗬作響,狀如瘋狗。兩名侍衛抓住腳踝拚命拽腿,也沒能把他扯脫,反拽得刁貴挪動一步。


    刁貴連抖兩下沒抖開,暫且放過老蒼頭。也沒空瞅奴隸們為什麽突然騷動了,唰地一刀剁下,心道先斬斷黃狗的胳膊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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