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武是一個富庶的大縣,光縣城裏麵就有五千多戶,約三四萬人口。


    城牆由夯土與石塊壘成,高六米,頂寬三米,四周有寬達二十米的護城河。河水穿城而過,把城內分成南北兩個區域,總計四條主街八條大街七十二個小胡同。


    石猛是陽武縣北區的捕頭,統領二十個捕快。


    縣衙的衙役分內班和外班,沒有官方身份,屬於從民間市井征聘的人員。


    內班在衙裏服役,像門子、馬夫、侍役等,一般由縣官老爺指定或者上任時帶來。


    外班分皂班、快班、狀班。皂班值堂役,快班司緝捕,壯班做力差。他們的上司典史,也隻是一個不入流的雜佐官。


    石猛別看頂著一個威風凜凜的捕頭職銜,其實地位極低,屬於賤民,與倡優奴婢同列,子孫三代內不能做官。


    他提著腦袋捉拿大盜兇犯,一年薪俸才十六兩銀子。手下捕快更低,隻得十兩,便免不了做些不幹不淨活計。所謂吏無長祿,唯以受賄為生。


    天剛蒙蒙亮,他們進了城。


    據石猛講,往常太平時吊橋不收,城門不關。近期由於厲國與姬國關係緊張,陽武縣天黑後開始關閉城門。


    但這兒離邊關尚有四五百裏遠,氣氛鬆懈,並未駐軍,連吊橋在晚上也不必收起。縣衙從皂班撥八個人值守四麵城門,隻是做做樣子,頂不了什麽正兒八經用。


    皂班站堂,兼作前驅護衛與儀仗。他們除了打板子、通關節時能收點賄賂,撈油水機會不是很多。值守城門倒來了精神,遇到鄉裏賣菜的都要抽走一根蔥。


    他們不敢招惹豪紳,對外鄉人卻嚴格得很,一定要勘合路引,七搜八查。倘若碰上無勢力的商人押貨進城,非要榨出了油水才肯放行。


    為了不引發注意,楚凡讓石猛重新騎迴馬上,自己則抱著小丫頭跟隨。


    兩位門丁見石猛迴城,口中捕頭長捕頭短地奉承,點頭哈腰巴結了一番。見到後麵吊著的楚凡卻一愣,正欲阻攔。


    石猛趕緊翻身下馬,說是自家親戚進城治病,塞過去十幾枚銅錢。兩位門丁推辭一番,齊唿石捕頭仁義,揮手放行。


    石猛家偏僻,比不了城中心位置的大瓦房,臉色未免慚愧。


    楚凡倒覺得不錯,獨門獨院的,還種植了不少花草。


    石猛早把楚凡當成了來紅塵曆練的仙師,何況又是救命恩人,自然誠惶誠恐,掏心掏肺隻想侍奉好。


    楚凡清楚這點小心思,再次神秘地囑咐他,一定要把自己和小妹當成北方難民,否則就失去了“曆練”的意義。


    石猛的老婆三十歲出頭,性格溫良,衣著樸素,並沒有戴冠,隻簡簡單單用錦帕包住了發髻。進院子後,石猛連馬都來不及牽進廄,就趕緊喚她燒水沏茶。


    楚凡見她圓圓臉,笑意盎然,挺有旺夫相的,微笑著叫了一聲“嫂子”。哪知這一聲“嫂子”把石大捕頭唬得不輕,心驚肉跳了好半天才定下神。


    將楚凡兄妹二人送進堂屋坐下,石猛飛快返身拴好馬。還是擔心婆娘日後怠慢仙師,又親自跑去灶屋燒火幫廚,嘀嘀咕咕。


    洗完臉,楚凡樂壞了。


    總算見到牙刷。


    刷柄是角質的,前端鑽出幾行小孔植入馬尾。刷時沾上的灰色粉末有點兒苦,沒泡沫,估計由藥材碾碎後做成。


    嘿嘿,蠻好,純天然的。


    小丫頭無精打采,臉蛋緋紅,連荷包蛋都沒有吃,隻勉強喝下半碗糖水。


    楚凡仔細摸了摸她額頭,燙得很,趕緊叫石猛去叫大夫。這時節石嫂已經收拾好廂房,他便把小丫頭抱上床蓋上被子,順便抽出她懷裏珍藏的草鞋和柳簪。


    石猛急急忙忙跑出去,誰知道相熟的大夫今日出急診,人家早抬轎子在門口等候,聽完症狀後隻開了方子叫他抓藥。


    石猛拎著三包藥材匆匆趕迴,覺得沒把事情辦妥當,又要再去另外醫館。


    楚凡聽大夫說偶感風寒,並不嚴重,便放下心來。


    看了看藥方,無非荊芥、生薑、陳皮、甘草、麻黃、桂枝等物。料想不會錯,又不願意被打擾,便叫石猛甭去醫館了,再買一架床與鋪蓋,以及二人的洗漱用具和相應衣物。另外,需要大量的書,以曆史地理風土人情為主。其它也可以來點,多多益善。


    小丫頭服了兩帖藥後退燒,身子有點虛,怏怏的。


    楚凡想了想,渡入一絲靈能到她經絡,人立刻精神。


    石嫂確實有一手好廚藝,每日板栗紅棗燉烏雞,糖醋排骨什麽的不重花樣。


    小丫頭瘦瘦的臉蛋漸漸飽滿紅潤,跑前跑後幫廚做家務,學習針線,可伶俐了。


    石猛隻一個兒子叫石泰,才六歲,虎頭虎腦,像個跟屁蟲似的整天圍著小姐姐轉。


    十幾天裏,楚凡僅僅帶梔子出院門散了一次步。


    其餘時間隻做兩件事,看書,練功。


    街巷大部分是土路,偶有磚石,明渠暗溝排汙,挺潔淨。坊市人流如織,摩肩接踵,叫賣聲此起彼落。把鄉下小丫頭嚇壞了,緊緊拉住哥哥的手,生怕走丟。


    在一條幽靜小巷遇到蹊蹺。


    當時,一位小商戶模樣中年人正與一名潑辣婦人糾纏撕扯,突然躥出一條大漢揮舞繩索鐵尺,大聲嚷嚷衙門捕快牛丁執法,硬要拖那商人去見官。過往行人要不掩麵而走,要不匆匆迴避。


    楚凡見大漢不像石猛那樣懸掛腰牌,不覺多看了一眼,合計莫非是便衣?


    商人辯白不清,苦苦告饒,但婦人扯住他死活不放。大漢兇狠地瞪了楚凡一眼,威脅道:“休管閑事。”


    楚凡人生地不熟,不願招惹麻煩,牽著小丫頭往迴走,耳朵卻豎起來聽。


    果然不出所料,他三人爭執了一會兒,便開始小聲討價還價,最終由商人掏銀子寧人息事。


    楚凡猜測,這大概是所謂的“仙人跳”之類騙局。可雜了一個公門人進去,又有點像“釣魚執法”。


    石猛隔三差五弄迴好大一堆書。


    有了書,楚凡開始正兒八經教小丫頭識字。


    然而,每次熬不過一炷香時間,她的小腦瓜就開始一點一點,眼神迷離。


    有次隻出門喝了一口水,迴來就見到梔子抱著厚厚一本書睡著了,比吃啥安眠藥都管用。


    楚凡差點把牙齒笑掉,隻好停止辛苦的教學工作。反正女子無才便是德,日後小丫頭德高望重,也沒有啥關係。


    梔子歡天喜地,如蒙大赦。


    她讀書不行,跟石嫂學習女紅卻格外上心,沒幾天就把一朵牡丹花繡得有模有樣。草鞋和柳簪也被她洗刷幹淨,寶貝似的收藏著。


    楚凡梳理上百本內容龐雜的書籍,印證楊奇、石猛、黃堂、老蒼頭等人提供的有限信息,逐漸拚湊出了這個世界的發展曆史,大致輪廓。


    當今天下,是四國爭霸。


    東邊吳國,南邊越國,西邊雍國,北邊燕國。


    像厲國、姬國、巴國……隻能算中等裏的大個,其間還夾雜了徐、曾等幾十個小蘿卜頭國家。


    以前身為奴隸,一眼望去全是奴隸,出來後才知道這時代並非奴隸社會。


    奴隸多,一是戰爭導致大量人口變成俘虜,二是家生子製度導致後代為奴。


    對國家而言,奴隸過多會削弱生產力和王權,減少賦稅,必須進行限製。但統計工作跟不上,豪門儲奴數萬,上報往往隻幾千,幾百。


    老蒼頭認為,厲國奴隸逃到姬國後將被赦免,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締結了盟約的國家之間,對奴隸身份彼此認可。你在這裏為奴,逃去那裏也為奴。


    敵對國家之間,有赦免對方奴隸講法,卻需要逃奴做滿三年苦工。至於有沒有奴隸因此成為庶民,隻有天知道。


    翻閱浩如煙海的典籍,楚凡發現世界之所以如此,全賴修士,也就是修煉者的存在。


    普通修士,被尊稱為法師。


    法術高強的法師,被尊稱為仙師。


    仙師中的大能,往往成為國師。


    國師不理俗務,一般不卷入戰爭,生死存亡時才出手。


    一旦國師出手,兩國之間的戰爭就演變成了國師之間的鬥法。


    國師敗,則國滅。


    三百年前,越國隻是一個中等國家,國師黃龍真人雲遊二十年未歸。鄰居幽國趁機發動戰爭,勢如破竹,兵臨王城。


    城破之際,黃龍真人從天而降,陣斬幽國國師蒼鬆子。幽國二十萬大軍爭相逃竄,被殺得血流漂櫓。越國乘勢滅了幽國,由此坐大。


    像徐、曾等地廣不過數郡人口不過幾百萬的小國家,又是如何幸存的呢?


    一種情況是國師遲遲不歸,周圍鄰居慢慢蠶食,但不好亮刀子。一旦確認國師迴不來了,覆滅便在旦夕間。


    還有一種情況是國師後繼無人,飛升前請世間友人照顧,一般以十年為限。期間如果還請不到國師當保護傘,周邊國家一樣會慢慢地蠶食。


    隻要不滅國,承諾照顧的仙師也不方便出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時間一到,它們終究要完蛋。


    小國崛起,是因為國師強大。


    大國沒落,是因為國師不行了。


    一人身係國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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