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身體這些年不當好,這磨,能不能讓孩子爹來推啊?”


    萬氏幾乎是哭著哀求。


    那老良氏卻是拎起手裏的鞋底子就砸了過去。


    “你個好吃懶做的,自己個兒的男人不心疼,讓你推點磨就擱這兒推三阻四的,你當我老寒家是養少奶奶的呢。”


    萬氏垂頭,轉身,默默地去推磨。


    老寒家的磨,那是真的大石磨啊。


    年輕的時候,良氏婆婆用來想為難她的。


    可是磨才一打成,婆婆就先咽了氣。


    從此以後,老良氏就在寒家當家做主母,先是管小的,現在是熬成婆,想要讓哪個不聽話了,便用磨來壓。


    這不,萬氏就是這些年壓的身體越來越虛空的。


    隔壁,老二家的聽著推磨聲音,探頭看了看,縮迴去跟寒二說了聲,“瞅著吧,老三家的肯定招咱娘不舒服了,好久沒讓她推磨,沒曾想現在又開始。”


    寒二聽著不耐煩地瞪她一眼,“難不成,你還想去推啊,給老子迴來睡覺,死婆娘,這一身肉摸著到是舒服。”


    寒二雖然不喜歡這個婆娘,但是,有肉,壓著舒服,是以他睡覺時,總愛摟著壓著肥婆娘睡覺。


    四房的媳婦聽著推磨的聲音,歎了口氣,“唉,我三嫂子就是嘴太笨了些,這些年,可真沒少被咱娘挫磨啊。”


    老四抽著煙,抬頭小聲勸說,“我說媳婦啊,咱娘和三嫂的事兒,你還是甭多說。起碼,你進門就隻推過兩次磨。”


    這一提,老四媳婦兒果然就不吱聲了。雖然良氏可怕,但是她機靈,沒被懲戒的太兇。是以,現在聽男人一說,便也熄了要去遊說的想法。


    寒老三在屋裏左右等了一氣,沒等著人,走出院子,聽到正房那兒傳來的推磨聲,冷哼一聲,扭身迴屋繼續躺下。


    到是寒大朗,聽著這研磨聲音,暗自攥緊了拳頭。一邊,寒二妞揚高了音量有些刺人地冷哼,“我娘就是太實誠,養了這麽久的身體,恐怕又得完蛋。”


    寒家五妹子聽著,小眉毛皺緊,轉身,往正院兒去。“我得看看咱娘去。”


    寒二妞兒看著妹子出去了,也跟著氣衝衝地出去。“五妞兒,你別管。咱爹都不管,你瞎摻合啥啊!”


    可是,話說的是這樣,但是腿,還是跟著五妞兒往正院去。


    萬氏推著磨,耳邊,有唿唿的風刮過,臉有些疼。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想到了十五年前,那會兒她嫁給寒老三才生了大兒。


    因為一件事情不遂婆婆的心意,還沒滿月就讓推磨。


    一場磨沒推下來,腰就累的直不起身來,下麵也在事後流了幾天的血。


    再往前?


    好象還曾經小產過一個。


    隻因為沒有把嫁妝盒子打開,所以婆婆就冷著臉,讓她推磨。可憐肚子裏麵的孩子,才成形,愣是在推了半夜的磨以後流了。


    再往後,老姑出生後的一年,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她陸續地推磨,腰直不起來,下麵也總是流一些難聞的東西……再加,一個接一個的孩子出生……


    麻木的腦袋暈乎乎的,隻覺得,眼前好多星星。最終,萬氏身體一癱,軟趴趴地倒在了石磨架子上。那雙瘦弱的跟枯木一樣的手,軟軟垂聳著,隨著磨架的晃蕩一晃一晃的……


    “娘,娘,我娘暈倒了,我娘暈倒了呀……嗚……娘……”


    寒五妹尖叫著不斷叫娘。被這個場景嚇破了膽,她死勁摳著喉嚨,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然而,眼淚卻洶湧的怎麽也止不住。她想到了村裏好多人死去的可怕場景。


    寒二妞則攥緊了拳頭,眼睛兇悍地盯著內院方向。屋裏,隔了好半響,才有人聲響腳步聲往外。


    “咋的了,這半夜三更的嚷什麽嚷。”


    “祖,我娘暈倒了,我娘暈倒了!”五妹哭著看向老寒頭兒。


    內屋,良氏的屋裏,終於也有了開門聲音,緊接著,寒梅花和寒香草不急不慢地出來。


    寒梅花的嘴裏,還嘟囔著,“別又在裝病吧,哼,這些年,裝暈裝病的到是裝上勁了。”


    前院,寒三聽著這動靜,最終,還是一跺腳,跟著大朗往後院來。


    被掐著人中好一會兒,萬氏才醒轉過來。


    老良氏在屋裏聽說後,氣的咆哮不斷。


    “滾,滾,不知道的還當我挫磨你了,明明就是自個兒身體不好,還怨別人,我的命可真苦啊,這讓媳婦推個磨,人還給我裝暈呢……”


    萬氏聽著垂頭苦笑了。喉嚨,腥的很,強自壓著,才把那口氣給壓了下去。


    寒三則是看也沒看萬氏,聽著老良氏叫喚,便惶恐地跑進去,“娘,你莫要氣壞了身,我會教訓她的,這婆娘不聽話,我一定教訓她……”


    萬氏撐著倆個女兒的小手,慢慢起身,在五姑娘的攙扶下,麻木往家裏去。


    她好象……就是個多餘的。


    為寒三拚死生了六個子女又如何呢,在他眼裏,不還是跟一頭牲口一樣的麽。隻要有事兒,他指定就站在良氏的身邊,而她……永遠是做錯的那一個!


    “娘!”寒五妹不過八歲的年紀,正是一切都好奇,卻又有點懂事的時候。她牽著萬氏的手,“娘,我爹為什麽每次都不為你說話呢?我瞅著四嬸兒那邊,四叔,每次都要幫我四嬸兒說話的啊!”


    萬氏腳步滯澀,隻是無力地牽著小女兒的手往家去。


    身後,寒二妞攥緊了拳頭,看著身後寒家正院的一幫人,狠狠地呸了一聲。


    第二天,寒三妞便帶著四妞兒五妞兒往寒初夏這邊跑。身後,寒二妞氣的叉腰大罵,說別人都不爭氣,她們上趕著犯賤。但是,話雖然說的難聽,卻也在主院的人問起妹妹們時,還是替她們打馬虎眼。


    “姐,你可想想法子吧。昨天晚上,我娘暈倒的時候,全身冷的很,我好怕娘就這樣沒了。村裏的大水娘,就是這樣倒下去後再沒醒來的。”


    看著這個哭的眼淚汪汪的三妹子,寒初夏摸了摸她腦袋瓜。“姐……總不能把娘接來,讓她跟著我住吧?那別人要怎麽說呢!”


    她苦笑。


    這事兒真不好辦呢。


    寒三妞兒眼裏全是失望,她轉身牽著倆個妹妹的手,“那,算了,我們走。”


    寒五妞兒畢竟要小許多,一聽,便衝她吼出聲來。“你還是在恨娘,娘這些年為了你沒少被罵,你怎麽就這麽狠心呐!”


    看著五妞兒憤怒的眼睛,寒初夏覺得胸口堵的慌。


    萬氏的身體,早前她就看出不對。若是再這樣暈倒不斷,恐怕,真的距離喪事不遠了。


    可是,這事兒最好的,還是要寒文強來管才好啊。隻要良氏不去找萬氏的麻煩,多活幾年,其實不會有問題的。


    等到這三姐妹都離開了,雷成楓才從屋裏出來。


    “其實,如果你想接她來,也井未嚐不可。正好,我們家也要造房了,你說把她和幾個妹子一並兒接來。家裏的豬草,還有鴨子之類的,依舊讓她們照看。隻不過,飯食,吃住,都擱我們這一邊。順便,再調養一下娘的身體,我想寒家的人……是會同意的。”


    寒初夏迴頭呆呆地看著他,“何止是同意啊,肯定是一百個願意啊。不讓她們掏錢,還讓妹妹們幫忙幹活,這不是為她們減輕負擔麽。隻要那邊兒主院的人不是傻子,這事兒肯定能成。”


    旋即,她笑了。“呆子,想不到你也有這麽急智的時候。行,這事兒我跟妹妹們說道一聲。不過,我不能說是造房的由頭,而是說阿婆要造房,需要工時,就讓我娘她們娘幾個的來幫忙來著。”


    說完,她興奮地往外麵跑。


    路上,寒三妞和兩個妹妹還氣憤難當。


    尤其是寒四妞,更是氣憤地嚷嚷。


    “我看咱大姐就是不願意,要是想幫忙,她肯定能想出辦法的。”


    寒三妞畢竟要大一些,歎了口氣。“其實,這事兒還是出在咱爹的身上。算了,我們自己想辦法吧。”


    小五妞嘟了嘟嘴,“可憐的娘。”


    “三妞,四妞五妞,你們來。”


    就在這時,寒初夏把幾姐妹叫迴來。


    把自己思量的說了一番後,這姐妹三都興奮極了。


    最後,寒三妞兒更是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歉。“大姐,我,我錯怪你了,剛才我們太衝動了點。”


    看著這個敢勇於承認錯誤的三妹子,算起來,也有十二歲了,可到現在為止,卻發育成長的象根小瘦棍兒。要擱一般的人家,象三妞兒這樣的妹子,都開始好好養著,準備說親事了。


    “你啊,就是衝動,迴家把娘,還是六子一並兒接來。你們就按照我這樣的說法跟主院的人說了,她們指定得放人。”


    這事兒,如她預料的一樣,良氏在聽說後,隻是眯了眯眼,著重問了一句,“她說的這家裏的幾個丫頭都還幹活兒,隻是吃飯在那邊!”


    “對的,娘,三妞兒迴來是這樣說的。所以我尋思吧,要不就留下大兒,她們娘兒幾個,都去山拗口那邊兒幹活得了。”


    良氏冷哼一聲,“到時候,你可得讓她們把工錢給我捎迴來。”


    寒三聽的愣住,“這個……沒聽她們說起工錢的事兒啊!”


    “沒說你不會提,要送她們娘兒幾個過去可以。到時候,月交工錢迴來。”


    寒初夏聽著這話,氣的咬碎了一口鋼牙。


    “妞兒,看你娘的身體,也確實需要養,咱就……舍一點錢吧。”


    寒初夏氣的跺腳,“我知道的,隻是想著我娘這麽多年被她挫磨,這出來養個病,還要交錢迴去,也隻能嗬嗬了……”


    說著,寒初夏眸色微冷,這事兒,她以後一定要算迴來。


    就在這般尋思的時候,院外大道上,卻傳來一陣嚷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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