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波輕輕敲響了門,好久沒見有人迴應。趙氏嗔了他一眼,道:“院子這麽大,你敲這麽小聲,誰能聽得見?”


    餘波哂笑一聲,朝著裏麵喊了一嗓子:“有人在家嗎?”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有人敲門,我去開門!”


    院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門“吱呀”一聲開了,裏麵冒出個小腦袋來。


    劉方平睜大圓溜溜地眼睛,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陌生人,有禮貌地問一聲:“你好,請問你找誰?”


    豆豆指著劉方平問娘親:“娘,石頭哥哥?”


    趙氏看著這個陌生的小男孩,輕輕對兒子搖了搖頭,道:“豆豆,他不是石頭哥哥。”


    “你們找石頭哥哥嗎?快請進!”劉方平雖然沒有見過眼前的三口人,一聽認識石頭哥哥,應該是熟識的人吧。


    餘波對小男孩露出溫和的微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啊?多大了?你是住這兒的嗎?”


    “我叫劉方平,快七歲了,我住隔壁院子的。”小草姐姐說對待客人要熱情有禮貌,劉方平自覺做到了這一點。


    住隔壁院子,姓劉?娘去府城給他送錢糧的時候,曾經告訴過他大姐一家逃難迴來,被二哥收留。二哥對待大姐一家挺不錯的,竟然讓他們獨門獨院的住著,看這小家夥衣著和起色,應該過得還不錯。二哥也真是的,寧可替別人家養孩子,也不幫襯家裏一把。


    “大舅舅,小草姐姐,家裏來客人啦!”劉方平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


    趙氏一進門就看到院子裏青青翠翠的蔬菜,上麵居然一個蟲眼也沒有,而且一隻蝗蟲都找不到。要知道,鎮上周邊的村子,不是沒試過種秋糧,可剛冒芽就被蝗蟲給啃光了,白浪費了不少種子。二伯一家是怎麽避免蔬菜被蝗蟲啃食的?


    “咦?爺爺,小叔來看您了!!”餘小草從廚房探出頭來,衝著後院喊了一嗓子。


    在後院采摘蔬菜的老餘頭和餘海,帶了兩手泥,從後院大步而出。老餘頭看到這個被他寄予深深希望的兒子,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他的嘴巴動了動,最終說了句:“小波,你啥時候迴來的?”


    餘波也默默注視著眼前紅光滿麵,身子比以往還要硬朗的老爹,心中無限感慨:他差點就見不到爹了!幸好有二哥一家在,要不然……娘這迴做得的確有些過了!


    餘波上去跪在老餘頭麵前,給他結結實實地磕了兩個響頭,哽咽著道:“爹,不孝兒子來看您了!”


    老餘頭手上沾著泥土,想要去扶兒子,又怕弄髒他的衣服。他忙對旁邊沾著的劉方平道:“方平,快把你小舅舅扶起來。小波,快起來,快起來!”


    餘波慢慢地站直身子,對身邊的兒子道:“豆豆,快叫爺爺!”


    “爺爺——”小豆豆有些羞澀地看著老餘頭,抿著嘴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


    餘小草從廚房裏端著一筐玉米麵和白麵的二合麵麵餅走出來,笑盈盈地看著餘波一家道:“小叔,小嬸子,還沒吃早飯吧?一起吃吧!爺爺、爹,去洗洗手,吃完早飯咱們一家一起摘菜,能來得及的!”


    這時,廚房裏飄出一股濃香。小豆豆吸吸鼻子,咽了咽口水,拉拉娘親的衣角,小聲地道:“娘,好香哦!”


    趙氏摸摸兒子瘦瘦的小臉,笑著對餘小草道:“草兒,又做什麽好吃的了,聞著真誘人!”


    餘小草抿嘴一笑,道:“早上的飯食比較簡單,隻炒了兩盤青菜……哦,對了,還炒了一盆螞蚱醬!用捉到的蝗蟲做的,不知道小嬸子你吃不吃得慣。”


    趙氏一聽是用蝗蟲做的,登時覺得胃裏一陣陣往外翻湧。餘波見娘子臉色變得很難看,忙道:“爹,這塊布讓二嫂給你做件衣服穿。兒子一走半年,沒能在您老人家麵前承歡膝下,兒子慚愧啊!娘在家裏等我們吃飯呢,我們就不留下來吃早飯了……”


    老餘頭捧著布,心中不勝唏噓。以前小兒子從來沒說往家裏買一文錢的東西,這次來看他,還知道帶禮物。兒子終於長大了!


    餘海哪裏會放小弟走?來者是客,怎能不吃飯就讓離開?他拉著小弟的手,道:“吃完早飯再走。你放心,年景再困難,一頓飯你哥還是能管得起的。”


    餘彩鳳兩口子也從後院裏出來,看到餘波一家先是一愣,然後掛著笑招唿道:“小波來了,快坐下,咱姐弟三人很久沒一桌吃過飯了!”


    餘彩鳳出嫁的時候,餘波已經七歲了。他記得當初娘給大姐張羅這門親事的時候,一家人都反對。可娘卻貪圖對方的聘禮,硬是把大姐嫁給那個鰥夫。餘波往大姐身後看了一眼,卻看到一個黑大漢,胡子拉碴的,跟相貌姣好的大姐站一起,赫然要大上七八歲的樣子。唉!難怪二哥一家對娘不聞不問,這也怪不得別人。


    愣神間,餘波已經被二哥拉著坐在了桌子旁。小石頭拉著豆豆的小手,指著金黃的玉米麵餅介紹道:“豆豆,這是從番邦運來的玉米,磨成麵粉後做成的哦!吃起來很香的!看看這後麵炕得焦黃,咬起來脆脆香香的。牙齒好的吃起來別提多香了。”


    豆豆眼巴巴地看著,齜起白白的小牙,道:“豆豆的牙齒很好,沒有蟲蟲咬!”


    小石頭嗬嗬笑道:“好,那一會你多吃點!就著螞蚱醬,比蝦醬還要鮮呢!”


    小豆豆乖乖地被石頭哥哥拉著去洗手,擦幹手後又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專注地等吃飯。趙氏一見這爺倆都坐下了,自己再站著也不像樣,也在柳氏下首坐了下來。


    餘小草把熬得黏糊糊的玉米粥端了上來,一股清香撲麵而來。趙氏驚奇地望著一大盆金黃濃稠的玉米粥,被那獨特的味道所吸引。她幫著小草把玉米粥分到每個人的碗裏,又給每個人分了一大塊餅子。


    柳氏怕弟媳拘束,便笑著道:“鍋裏餅子和粥多著呢,盡管放開了吃,千萬別客氣。”


    趙氏見桌上幾盤用蠔油炒過的青菜,還有一大盤一小盆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醬,還有不限量的餅子和粥,看上去比平時還豐盛,哪裏像災年的夥食?


    “都吃上了?爺今兒來得有點遲!沒辦法,出門遇到個大家夥,費了些功夫才把它打死!”朱俊陽邁著方步進來,後麵的劉總管扛著一隻灰不溜秋的動物。


    等劉總管把獵物扔地上的時候,餘家人才看清那是一隻野狼。餘海驟然一驚,道:“看來深山中猛獸的食物已經匱乏了,孤狼都下山覓食了。看來,附近的陷阱還是要多挖幾個才保險。”


    小黑和小白兩隻小狼,好奇地跑到死狼跟前,用鼻子嗅了嗅,然後炸起毛朝著死狼齜牙,做出一副兇狠的表情。


    “喲!這倆小家夥挺厲害的嘛!訓練一下,絕對是一等一的獵犬!”朱俊陽早就看出這兩隻是狼了,不過看著小家夥在餘小草麵前乖得比狗崽子還聽話,也就不叫破了。


    餘海略顯擔憂地問道:“郡王爺,確定這匹狼是孤狼嗎?狼群最記仇,要是有其他的漏網之魚的話,隻怕咱們附近的人家別想安寧了!”


    朱俊陽在旁邊專門為他準備的桌子旁坐下,給他一個安定的眼神,道:“怕啥?有爺在,再大的狼群也叫它有來無迴!”


    “還是等你手臂徹底好了,能拉弓後再吹吧!”餘小草裝了一碗玉米粥放在他麵前,玉米餅掰開了,裏麵抹了一層厚厚的螞蚱醬,塞入小郡王的手中。


    朱俊陽咬了一口香噴噴的玉米餅,嚼了嚼後咽下去,道:“小瞧爺了吧?對付這些野狼,爺還用得上手?一腳一個給它踢翻在地!瞧見那棵樹了沒?信不信爺一腳踢斷它!”


    餘小草順著他指著的樹看去,那是一棵比碗口還要粗的樹。她撇撇嘴,道:“小郡王,您還是消停點吧?別胳膊沒好呢,腿再折了!好了,不提這些了,吃飯吃飯!”


    朱俊陽懶得跟她個小丫頭一般見識,大口大口地吃著玉米餅。餘波這時候才有機會插上嘴:“學生餘波,見過陽郡王。”


    “餘波?你就是那個托關係走後門,想要替靖王府效力的餘小草的小叔?”朱俊陽顯然瞧不起那些沒啥特長,還一門心思蠅營狗苟的家夥,於是毫不客氣地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點出來。


    餘波臉色一變,正色道:“學生昨日剛剛從府城迴來,不知陽郡王為何會有此一說?”


    朱俊陽上下打量著他,雖然離得有些遠,卻依然從對方身上探查到他動機不純。撇撇嘴,他收迴視線道:“爺為何這麽說,迴去問問你娘不就知道了?爺告訴你,我們靖王府隻收有真才實學的人!”


    顧慮到餘小草一家的麵子,他沒有說出自己的潛台詞——不要什麽廢物點心都往靖王府塞!


    這頓飯,餘波吃得食不知味。好幾次,都看著陽郡王欲言又止。而陽郡王卻連一個眼神都不舍得施舍給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吃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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