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亂成一團,戰天翔在運氣調息的過程中,對外界仍是有感覺的。至少他聽見了簡小樓的聲音,知道她在同魔人鬥法。


    隻是他正引導靈氣洗滌靈脈,即將完成一個小周天。


    應之真已經通過虛空陣停在他麵前。


    周身靈氣劇烈波動,戰天翔動也不動。


    應之真指尖凝出一枚刀片狀的氣刃,他的想法很好,趁你病,要你命。當然也不是真的要命,無仇無怨的,殺人奪寶的事情他幹不出來,隻需劃破他的護體靈氣搶走劍塚即可。


    至於穩固境界時被擊破護體靈氣,會給對方造成什麽損害,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破!”應之真的動作極快,指刃閃著一道綠光直直向前一戳,然而距離戰天翔不過一寸時,隻聽“啪”的一聲,他的左臉霍霍一疼,還沒反應過來,右邊臉也是霍霍一疼。


    小黑一套連招過去,直接將應之真給扇懵了。


    早在簡小樓去幫商陸的時候,已經囑咐小黑在這裏看著戰天翔,就是怕有誰趁亂打劍塚的主意。小黑躲在上方石壁的窟窿裏,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直死死盯著戰天翔,果然看到了這孫子。


    精心保養的細嫩皮膚火辣辣的疼,應之真用手一摸,滿手的血。


    新愁舊怨加在一起,應之真當即急怒攻心,祭出靈蛇劍攻向小黑:“我一定要宰了你!”


    小黑扇動翅膀左右忽閃,躲避他釋放出來的毒蛇。一連躲過好幾條,還抽空在應之真臉上撓了一爪子。應之真最終被它氣的暴走,拋了劍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不知準備施展什麽法術。


    小黑察覺不妙,遂將雙翅一攏。


    咕噥咕噥,鳥嘴一張噴出一簇火苗。


    火苗一接觸空氣變成一個火球,火球在空氣中越滾越大,砸向應之真。


    應之真原本想要釋放自己的木元真氣,豈料真氣催動到一半,隻覺得四肢百骸猶如蟲蛀,痛的渾身抽搐。究竟怎麽迴事,這種痛楚又來了,應之真心中駭然,別無他法一瞬鬆了靈氣。


    護體罩瞬間消失,小黑的火球正中他心口,將他擊飛出去。


    嘎嘣一聲,應之真丹田內有一股氣升騰而起,瞬間衝爆他的經脈。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小黑。


    不對……


    應之真似乎明白了什麽,他轉頭指著商陸,顫顫道:“你……”


    “砰砰砰砰砰”,如放鞭炮一樣,周身氣穴接二連三的炸開。


    他的聲音完全淹沒在爆炸中。


    這廂正搶奪魔小葫的四人驚駭停手,紛紛迴頭看向應之真。


    商陸一副震驚狀:“應師弟!”


    簡小樓看到應之真周身的火靈氣正是小黑的,心頭突的一跳。小黑怎麽變強了這麽多,大鵬鳥的精魄被它搶到手了?


    吞下的精魄尚在靈府之內,煉化不足千萬分之一。小黑綠豆眼裏寫滿迷茫,它的火焰球明明就沒有很厲害啊,之前攻擊金丹初境界的戰天鳴,根本就像撓癢癢一樣的。


    應之真周身氣穴崩散,整個成為一個血人,倒在血泊之中。一雙眼睛瞪的極大,瞳孔散亂,也不知此時此刻心裏在想些什麽的。轟一聲身體自燃,熊熊烈焰燒了起來。


    火光之中,似乎一雙猩紅的眼睛透出來:“是誰殺了吾兒!”


    “掌門師叔,是迦葉寺簡小樓的靈獸!”


    “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過去,應之真的肉身徹底化為一團灰燼,應無為的聲音隨之消失。


    簡小樓愣在那裏,腦海裏隻有這三個字飄來飄去——完蛋了!


    她討厭透了應之真,從他逼著小黑去死就恨不得殺了他。


    然而就像應之真不敢殺簡小樓,簡小樓也不敢殺他,他是北仙天道宗掌門的兒子,她師父是南靈佛國第一人,誰殺了誰都是捅了馬蜂窩。


    “真是天助我也!”矮個子魔人趁亂已經抓到魔小葫,對同伴道,“快搶了商陸的大葫!”


    “不自量力。”商陸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眼眸裏迸發出異樣的神采,口中冷笑連連,揚手在葫蘆上一拍,“收!”


    葫蘆口又是一道強光射出,籠罩住那矮個子魔人。


    仿佛有一股吸力,將他扯了過來,連帶著魔小葫一起收進葫蘆裏。


    高個子魔人吃了一驚:“你怎可能操控大葫收人?!”


    商陸拂袖後退,貼在石壁上。一側身,葫蘆口朝向高個子魔人:“確實隻有元嬰以上的修士才能操控大葫收人,然而很抱歉,我商陸是個例外。”


    此行最重要的事情已經完成,他緊繃的心弦終於得以鬆懈,在濁氣中待久了太過難受,準備速戰速決結束這一切。大葫猜錯了,簡小樓也防備錯了。他對簡小樓沒有半分惡意,對寶物也沒有任何覬覦之心。他此行的目的隻有一個,他要應之真死。


    至於他們師兄弟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


    要一個人死真的需要深仇大恨麽?


    並不需要。


    如果非要尋一個理由出來,嫉妒應之真的出身與相貌,就足夠要他的命。


    ——生就一個腦袋空空的草包,樣樣不如你,卻憑借一副好出身和好皮囊,似滾滾烏雲遮盡你所有光芒。你討厭他,惡心他,他卻總是出現在你麵前,並且往後十年、百年、甚至幾千年都與你同在……


    單是想一想商陸都覺得猶如一場噩夢。


    應之真的存在,對他的修行產生很大影響,因此一直無法靜心結丹。他從一個外門弟子擁有今天不容易,應之真是他的心魔,他得斬心魔。


    趁著商陸有一些恍惚,高個子魔人動作極快,貼上符籙遁入虛空陣中。


    商陸並沒有追,反而轉身將葫蘆口朝向小黑:“簡師妹,你這隻扁毛畜生我要帶迴師門交差。”


    說著一拍葫蘆,“收!”


    強光射出將小黑籠罩,小黑扇動翅膀飛逃,它速度快,因此不似那矮個子魔人眨眼被收。然而飛兩步退十步,被收進去也是遲早的事,嘎嘎嘎叫著向簡小樓求救。


    “要交代我親自前往天道宗交代!”簡小樓迴過神來,蓮燈一撥攻向商陸。想要拍拍獸囊收了小黑,腰間空空如許,才想起獸囊被小黑的火焰給燒壞了。


    商陸飛身躲過一記火焰刀:“茲事體大,由不得你!”


    一手操控大葫,一手突然丟出一座玲瓏小塔。


    小塔分裂為數個,結成一個罡氣罩將簡小樓圍在正中。


    火焰刀咣咣砸在罡氣罩上,飛濺起無數火星子,破開這罡氣罩不難,難的是需要時間,她隻能去喊戰天翔:“大長腿,你能不能聽到?先醒一醒啊!”


    小黑嘎嘎拚命掙紮,被拔毛一樣,原本就剩下沒幾根的翎毛又被吸走一大堆。


    出了這麽大的變故,戰天翔再也顧不得調息,硬生生將靈氣壓進丹田裏去。先吐出一口血,再收短劍,祭弓|弩,“嗖”,箭矢破空,目標指向商陸手裏的葫蘆。


    箭矢與葫蘆擦出火花,射不穿。


    但將商陸逼退數步,葫蘆脫手掉落。


    “小黑你先跑!”戰天翔端著弩麵沉如水,一副母雞護犢子的架勢。


    “嘎……”往常小黑一貫看他不順眼,此時心中有些小感動,但它不能說走就走,將詢問的目光投向簡小樓。


    “跑!”簡小樓使了個眼色給它,讓它去找百裏溪和楚封塵,先想辦法躲一躲。


    小黑領悟過來,如一團流火衝出甬道。


    商陸冷道:“逃去天涯海角也沒有用,它的氣息已經被掌門師叔鎖定!”


    “是他先來奪我的東西,小黑是為了我才出手。若真要交代,我去你們天道宗交代!同時你們也得給我東仙戰家一個交代,無冤無仇為何出手殺我!”戰天翔的腦筋似乎比從前轉的快了一些,橫豎應之真已經死了,說他出手殺人他也無從反駁不是。


    “就是!”簡小樓忙不迭附和。


    真以為應之真為了搶奪劍塚想要殺了戰天翔,愈發覺得這人渣死的好。


    商陸不與他們爭辯,手掌開合去吸大葫。


    不能被他拿到葫蘆,戰天翔手中黑色重弩三箭連發,箭尖淬了可射穿防護罩的破法訣,殺傷力極大。商陸不敢硬撐,再一次被逼退幾步。


    心中驚訝這人的身手怎麽練出來的。


    還能怎麽練出來的,從前戰天翔在妖國沒飯吃,一弓一弩都是拿來打獵用的,除了快準狠沒有別的訣竅。


    商陸剛站穩,一杆銀槍已經直指他的靈台,兩人在甬道內打了起來。


    簡小樓終於鬆了口氣,加把勁摧毀罡氣罩,靈氣消耗過多,濁氣入侵心脈,迴陣中休整之前,先去把大葫給撿走,還有一個高個子魔人……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高個子魔人乍然現身,快她一步將大葫搶到手中,塞進自己的儲物袋,再迴到陣中。


    簡小樓立刻迴去陣內,撥動蓮燈:“交出來,否則我要你的命!”


    高個子魔人祭出一柄黑色彎刀:“小鬼,不過幾年不見,如今能耐見長,氣焰也跟著囂張起來了啊。”


    “你認識我?”簡小樓詫異。


    “呦,這麽快就將我忘記了?”高個子魔人冷冷一笑,“學了我的子午合體術,好歹我也算你半個師父。”


    簡小樓一怔:“懷、懷幽前輩?”


    怎麽可能,在進入藏寶地之前,她就已經使用破妄術窺探過幾人,竟窺不出附身狀態?


    即便她窺探不出,懷幽在他師父麵前也是待了很久的,竟也沒有發現?


    懷幽看她一臉疑惑,不由揣度起焦二的身份來,為何被他渡給一些魔氣,無論禪靈子還是身懷紅蓮的簡小樓都無法識破他的附身?


    “前輩您跟著我們進來藏寶地,莫非是為了搶奪小葫?”簡小樓繃直了脊背,這個老妖怪即使隻是附身狀態也不好對付啊。


    吸入的濁氣開始影響她的意識海,她盤膝坐下,先淨化濁氣再說。


    “我與你做個交易。”懷幽半蹲下來與簡小樓平視,“你幫我放出大葫裏的阿溟,大葫小葫全都給你。除此之外,你還想要什麽,我都盡力為你達成。”


    “可以操縱大葫的是商陸。”簡小樓微微凝眉,她同葫蘆的關係連她師父都不清楚,懷幽如何知道的?


    “他不行,你可以。”其實懷幽也是將信將疑,不過焦二既然說契機在她身上,無論如何都得試一試。


    簡小樓搖頭:“得讓前輩失望了,我操控不了。”


    大葫不像二葫一直都是自由身,他在天道宗待的太久,自我意識被死死壓製,不能僅憑她心中所想來操縱,得先抹去天道宗留下來的法源才行。


    何況那隻鬼修不能放出來。


    她曾聽師父提過,念溟是懷幽的親弟弟,行事沒有絲毫底線,活脫脫一個地獄惡鬼,因此她師父同念溟共事幾千年,兩人半點兒交情也沒有。


    想她師父當年乃是瘋魔島第一殺人狂魔,都不屑與念溟交往,就知此惡鬼的恐怖之處。


    “小鬼,你最好考慮清楚。”懷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尖輕輕劃過她的喉管,似笑非笑,“我對你的感官還算不錯,莫要逼著我出手對付你,我懷幽若是想要對付一個人,那滋味不好受哦。”


    簡小樓打了個哆嗦:“前輩,我是真的操控不了!”


    懷幽勾了勾唇,轉頭看向同商陸鬥法的戰天翔:“那隻小鬼我瞧著有些意思。”


    **


    西宿,天海洞。


    素和一隻手化為爪子,在一麵光幕上抓抓抓。五丈見寬的光幕以四宿界為中心,向八麵延展,正是海牙子所繪製的星域世界地圖。


    當然相比星域世界的廣袤,地圖所繪製的隻是很小一部分。


    素和指向西宿北麵:“渣龍,目前為止,我就隻能鎖定這個方位。”


    “你當真確定?”夜遊麵對地圖而站,持懷疑態度。


    “小看人啊,方位都確定不了我還混什麽?”素和不滿的斜他一眼,爪子在光幕上點了又點,“不過從這裏過去是一整片迷亂星海,容易出錯,咱們得借道走。再從這裏過去,是一處未知混沌界,咱們還得借道……”


    夜遊的視線隨著他的爪子遊走。


    素和其實一早就鎖定了方位,但他以為夜遊說去赤霄隻是一時興起,加上之前作為一個仆人,他管他這麽多:“我的追蹤到此地就斷了,不過咱們可以先抵達這處界域,你和小樓取得聯係,我再進行追蹤。”


    夜遊蹙了蹙眉:“中間距離不短,我的《空間大挪移術》尚不及火候。”


    “一麵走一麵學唄,總比一直躲在山海洞強。”素和是隻閑不住的鳥,他如今有家歸不得,不,在外麵野慣了,歸得也不想歸,“咱們正好一路遊曆,增長閱曆……”


    “也可以。”夜遊表示讚同。


    “那咱們何時出發?”素和快要閑出病,“等阿猊吃飽迴來就走吧?”


    “這一走可能幾十年迴不來,我去同海牙子告個別。”


    “渣龍,咱們的日子不好過,順便‘借’點有用的東西迴來啊。”


    素和扒著洞門殷殷囑咐,他對海牙子的寶貝早就垂涎三尺,然而實在沒膽子去搶,那可是條十九階的人魚,“千萬不要和他客氣啊!”


    夜遊冷不丁迴頭睨他一眼,他覺得,這個徒弟已經可以出師了。


    沉入秋水潭。


    聽完夜遊的打算,海牙子凝眉道:“你當真要去赤霄?”


    “我想知道葬身在赤霄的那尾白龍,同我究竟是何關係。”這確實是夜遊一個心結,當初也是因為此事勾起他的興趣,才促使他從休眠中醒來,“相信那封寫給我的信函,可以給我一個答案。”


    “更多是因為那個人族小姑娘吧?”海牙子毫不留情的戳穿他,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我不想告訴你,你的紫色天運正在加劇弱化。”


    “我最近並沒有同小樓接觸過,可見這天運與她或許無關。”即使有關夜遊也沒在意過,告別後準備離開。


    海牙子喊住他:“小夜遊,魂印戒咒我研究出個大概,你應是屬於‘色戒’之懲罰,一旦被種入天運中,隻要你二人之間彼此有意,見與不見都會遭受影響。”


    夜遊頓住自己的腳步,轉過頭靜靜看著他。


    聽海牙子繼續說下去:“若是你不斷了這份念想,我告訴你,你的天運有可能完全崩潰,待那時邪氣入侵,你極有可能會瘋……”


    “多謝你告訴我。”夜遊打斷他的話,忽然扯開唇角笑了起來,笑意一直沁入眼底,“再見。”


    頭也不迴的走人。


    這孩子難道已經被嚇傻了?


    海牙子半響迴不過神,謝他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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