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時澤是聞著一陣清香味兒醒過來的,窗外的天麻黑麻黑的,夕陽燒到了頭,眼看著就全黑了下來。


    他的舌頭還是麻的,口水苦得每咽一下就全身起雞皮,像活生吞了一把地膽頭。


    他手心燙得離奇,額頭卻像是擋了一學校的雪,涼得出奇。


    廳裏靜,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還有廚房的瓷勺輕輕磕在碗邊的微響。


    竹勺來者不拒地吸味,湯芫隻用來舀粥。


    瓷勺容易清洗,甜酸苦辣應付自如,自然是最常使用。


    鴨湯的香味被室內的暖氣烘得無處不在,鑽進莊時澤的鼻子裏,倒有點望梅止渴的效果。


    湯汁澄清香醇,滋味鮮美,鴨脂黃亮。


    湯芫看著這湯色十分滿意,手輕搖,瓷勺把浮在湯麵的油鏡撇開,底下的清湯就冒著熱氣把香味拱了起來。


    她舀了兩碗,端出客廳的時候,莊時澤已經青著臉撐著頭坐了起來。


    他憋著一張冷臉,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湯芫。


    湯芫的皮膚似乎越來越好了,整張臉透著光,一看就是好吃好住給養的。


    一身酒氣,頂著一頭台風刮過似的頭發的莊時澤想,我幹嘛要來丟這個臉?


    一時之間,往日那些自認為英雄的保護湯芫迴家事件,以及對湯芫種種的維護,都像一個個響亮地砸在他臉上的耳光。


    臆想被打臉的莊時澤頓時臉上火辣辣地痛,擼串擼多的胃也趕熱鬧地痛起來。


    這個滿心英雄主義的少年一朝驚醒,頓時覺得自己在湯芫麵前像個無理取鬧的神經病。


    莊時澤此刻想表達的意思,很久以後,網絡上出現一個專業名詞——中二病。


    酒喝多了的莊時澤嘴巴苦,心裏更苦。


    現在留下來就是丟人現眼!莊時澤邊想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故作疏離地說:“真不好意思,我的室友不知道我跟你沒那麽熟,打擾了。”


    這官方公告腔打得四平八穩,正端著碗往他麵前放的湯芫手上一頓。


    莊時澤心裏莫名慌了慌,就像走在平直的大馬路上突然摔了一跤。


    賠過去的笑臉被人不領情地照臉上掄了一巴迴來,誰聽了都得不高興。


    湯芫那句“你非得這麽說話麽”到了嘴邊,萬分委屈最後卻成了:“這可是地膽頭燉鴨呢。”


    話已經說出口,湯芫雖然覺得這話說得特別沒骨氣,索性坐下來,就著沙發邊的小桌子喝起了湯。


    莊時澤莫名被湯芫這小媳婦的小模樣取悅了,但是嘴巴比腦袋快,夾槍帶棍地說:“這又是給哪個兒子煮的?”


    湯芫被莊時澤晾了這麽多天,窩了一肚子火:“給孫子煮的!”


    我就還不伺候了!湯芫想,把碗往莊時澤麵一推,挑釁地看著這個喝酒喝得臉青,上火上得鼻頭通紅的二貨。


    莊時澤黑著臉,忍著被清湯勾出的口水,別過臉往外走。


    “大冷天的這門咋也不關關好?”


    門“吱”的一聲,閃進來一隻陳立然。


    沒有硝煙卻彌漫著香味的戰場剛擺好的陣形又亂了,莊時澤背一繃,轉身就往迴衝。


    湯芫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莊時澤豪氣地端起矮桌上的湯幹了!


    剛進門的陳立然目瞪口呆:“好、好喝嗎?”


    嚇愣了的湯芫瞪著麵不改聲的莊時澤:“湯、燙嗎?”


    莊時澤忍著麻出一片新天地的舌頭,淡定地迴答:“好喝,不燙。”


    陳立然是就著香味吞了吞口水,確定香,香裏有肉味,鴨油味,還有湯水的滋潤味。


    湯芫是想,這剛端出來的肯定燙,又看莊時澤這繃著背的樣子,終於感覺到了什麽,忍不住嘴角上揚。


    湯芫拉了一把莊時澤:“別急著走,湯還有一大鍋呢,多喝點兒。”


    莊時澤被拽得一下子坐迴了沙發上,震驚地看著湯芫,感覺這女孩兒使出了洪荒之力。


    陳立然是早就知道莊時澤這小子的心思,趁著湯芫走進廚房盛湯,立馬嬉皮笑臉地走過去。


    陳立然一提褲腳就坐在莊時澤旁邊:“我說小澤啊,叔看在我爸跟你外公的交情份上,就先幫你把心放了啊。叔跟你說件事,要是你願意幫叔,那叔也幫你,怎麽樣?”


    在莊時澤看了眼賊眉鼠眼的陳立然,礙著這貨是是他長輩,有點不太情願地說:“你先說。”


    陳立然看著這張不太友好的臉,歎了一口氣:“這麽說吧,我經常過來湯芫這兒,可不是因為湯芫。”


    莊時澤的眼亮了亮。


    陳立然心想,你小子我還治不了你!


    “汪琪。”陳立然把底牌亮了,“這麽說你懂了吧?”


    莊時澤這迴懂了,終於轉過臉來看著陳立然。


    陳立然說:“我這次過來是給湯芫帶消息的,剛好在這兒,咱們互相幫助一下怎麽樣?”


    莊時澤被這家夥撩起了好奇:“怎麽個互相幫助法?”


    陳立然鬼鬼祟祟地伸頭看了眼廚房那邊,小聲說:“以後她們倆在場的時候,你就管好的你湯芫,我管我的汪琪。”


    不要臉,都還沒追到手就我的我的地叫,這事兒還沒成呢就想著管人家。


    莊時澤心裏是這麽想陳立然的,但是他卻是真的放心了。


    他心裏高高興興,麵上還是平平靜靜地說:“好。”


    人一放鬆,剛才啥事兒都上來了。


    莊時澤的舌頭麻得一發不可收拾,看著再次把湯和鴨肉端出來的湯芫,心裏後悔得恨不得時光倒流。


    今天過來是真·有正事的陳立然沒想到還能順手結了個盟,對著端著湯的湯芫,那諂媚勁又上頭了,趕緊雙手接過。


    “我來我來,哎喲,可不敢叫咱們的大廚親自上手不是。”陳立然把湯端過來,深深吸了一口,頓時感覺整個人都圓滿了。


    湯芫把鴨肉放在餐桌上,看了眼跟吸了啥似的陳立然說:“你今天過來有什麽事?”


    陳立然這才迴過神來,默默幫著擺好了碗筷,拉著莊時澤過來坐下,一臉的嚴肅。


    莊時澤也忍不住了:“你差不多得了,弄得多嚴重似的。”


    陳立然喝了口湯,鴨湯香甜,燙貼了舌頭,喉嚨先是甜得生津,繼而那香味就出來了。


    “決賽那兒出了點事兒。”陳立然感覺胃裏暖烘烘的,鴨皮的油脂被去過腥後隻剩下醇香,浸進湯裏,那香味在他鼻間飄來飄去。


    他沒忍住,又喝了一大口,清香滲進口腔每個角落。鴨油燙,他卻舍不得撇掉,知道這已經是湯芫撇過後剩下的,趁著燙喝了,舌頭麻了麻,卻還是值得的。


    “出了什麽事兒?汪琪又不在,你頂著這大冷天的雪竟然還過來了。”


    湯芫夾了鴨肉蘸了調好的醬吃,醬裏她習慣放了蒜米,也不切粒,就拍碎;天冷了,擦了幾線薑絲,點兩滴芝麻油,香味撲鼻。


    莊時澤聽到湯芫這麽說,才發覺原來大家都知道,隻有他自己之前還誤會了,尷尬地摸摸鼻子,用麻了的舌頭繼續喝湯——實在是酒喝多了串擼多了,口苦口幹。


    湯是清的,香是濃的,舌是麻的,胃卻是暖的。


    莊時澤抬起頭看陳立然那貨還在裝逼,腳一伸,在台底下給那廝來了一腳,說:“趕緊的,別磨嘰。”


    “可不是麽,趕緊說完吃你的,又不是說完不讓你吃了。”湯芫也有點受不了,“瞧那膩歪勁兒!”


    陳立然這時倒不急了,捂著臉裝可憐:“可憐我孤身一人被欺呀……你們兩個欺負我這個單身漢!”


    莊時澤聽得忽然心情就好了起來。


    鬧了好一會兒,陳立然才正經地說:“進決賽的選手多了個,‘獨食’,楊宏。”


    莊時澤明白了:“關係戶。”


    湯芫問:“怎麽活動進去的?”


    “你倆這麽淡定我好受傷啊!”陳立然說,“要是說給汪琪聽,她的表情絕對精彩。”


    “你別想著汪琪了,趕緊說怎麽迴事。”湯芫準備給陳立然添湯。


    莊時澤攔下了:“讓他自己勺去。”


    陳立然感覺心口又中了一箭,致命的那種。


    不過他也不是這麽不靠譜的人,趕緊交代:“說是當時評判判斷失誤,於是上調了分數,跟裏海食坊並列第三。”


    陳立然問:“你們怎麽看?”


    莊時澤冷笑了一聲。


    陳立然:“……”


    湯芫想了想,笑了:“陳立然,這叫地膽頭燉鴨,剛才也跟你說了。地膽頭是苦的,以前人家都說這玩意隻能入藥,可有人偏不,拿它來燉鴨湯,燉出來的鴨湯去了鴨肉的臊味,湯也清甜香潤。“


    陳立然說:“明白,不是人家說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就看你了。”


    鴨肉蘸了醬汁,蒜香加鹹鮮浸入肉,在湯芫嘴裏嚼得香味浸入了牙縫裏,她就著香味吞下,喝了口湯潤潤喉嚨。


    她說:“我們怎麽看不重要,關鍵是人家怎麽看。”


    莊時澤抬頭看向湯芫,心裏有點猜到她想幹什麽了,眼裏驚喜的神色跟湯芫如出一轍。


    陳立然看著這倆人的表情莫名毛骨怵然起來。


    他跟進了貓窩的老鼠似地打量眼前這兩人,喝了口湯,才說:“你們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莊時澤率先開口:“你跟你們新聞部的同事關係怎麽樣?”


    湯芫用力地點點頭,朝莊時澤比了個大拇指。


    陳立然突然覺悟了——這大冷天的來這兒圖個啥!就不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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