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山要讀書了,小妹很羨慕,養父很生氣,養母暗埋怨,大姨二姨暗祝賀。寶山這麽小他能讀書嗎?實足年齡隻有五歲的他,還是個淘氣的不懂事的孩子,養父和養母表示懷疑;不過,不便跟祖母吵架而已。然而,當祖母給寶山準備好書包時,寶山還是高高興興地走進學堂大門了。

    拜孔子公那天,養父和大姨二姨都下地幹活去了,不能陪寶山一塊兒去。祖母自顧奮勇,要陪寶山去;但養母不放心,因祖母身體不好,又是纏足女人,怕路上出問題,所以,她也陪祖母去。據說拜孔子公需要一付三牲,上麵放有四個雞蛋,祖母都準備好了,就讓養母提在手上。

    這所學校,其實是一幢空祠堂,廳堂很大,兩邊都可以做教室,中間做辦公室,不過,需要用竹席隔開。中間是天井,麵積不小,但不能做教室;過了天井,在大門入門處,還有兩片堂屋,屬祠堂的下廳,也可以做兩個教室。四個教室,大概能容納一百六十名學生。然而,此次辦學,隻有一個書塾先生,兩個斑,六十多名學生,兩個自然村各一個斑,寶山與思亮、抗戰分在同一個斑。

    孩子們拜一個肖像,據老師說,那是孔子公。古往今來,他的學問最淵博,識的字最多,四腿牛毛的字,他能識一腿,大家都十分驚訝。寶山放過牛,知道一腿牛毛的字誰也數不清,孔子真了不起!書塾先生是個瘦老頭,跟祖父在世時差不多。以孔子為例,人應該越老越有學問,書塾先生這麽大年紀,咽進肚子裏的墨水自然不少,所以,他一定很有學問。但不知道會不會打學生?聽說有學問的老師,脾氣都很大,對學生不是打就是罵,寶山很怕老師,怕他手中那根戒尺――仿佛就是養父的長煙管!

    書塾先生很怪,他不帶行李,不帶書本,隻帶那把戒尺。床鋪和被褥,都是老百姓給他準備的,可見那把戒尺有多麽重要!書塾先生不帶書,不售書,叫學生自已找書讀。寶山的書本是相命先生給找的;除此之外,相命先生還把他用過的筆墨、字帖、對字板贈送給寶山,寶山和孩子們家隻需買本子就行了。

    入學儀式過後,孩子們都坐到自已桌前(椅子是自已家帶的),聽書塾先生講話。寶山愛做小動作,書塾先生講什麽話,他都沒有聽清。書塾先生讓寶山站起來,大家都瞅著寶山;寶山迴頭一看,祖母和養母已經迴去了,否則,寶山還可以壯壯膽,如今孤立無援,成了砧上的肉,任憑書塾先生宰割了。書塾先生說:“今天讓你站在原位,是初犯初警告,往後再做小動作,或者沒有按時完成作業,就要吃戒尺,吃完戒尺再麵壁三小時!”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寶山隻恨入地無門。書塾先生第一天就給寶山來一個下馬威,往後還不知道如何懲罰他呢!寶山心裏有點恐懼感。想不到逃出狼窩,又進了虎穴!

    上了三天課,寶山才摸清楚,這種學校很呆板,一口氣悶到放學,中間不休息,不做操,小便都要排隊。這種學校很特別,少年、兒童一起上,各人的書本不一樣,書塾先生教新課,隻讀兩遍,就要求學生自已去讀去背,不過,記不住的字還可以再問書塾先生。這種學校也鬧騰,牆壁磨錐子(錐子釘本子),刺耳的錐子聲與朗朗的讀書聲,互相拌揍,相互幹撓。這種學校很有趣,自修時間都用來“對字”。一塊寫字板,四方形,比課本大不了多少。通過對字,學生們增進知識,並找到了樂趣。 但是學生的桌上很埋汰,麵前全是筆墨,手上總有揮不去的墨汁。有一迴,寶山把墨汁塗在堂弟陳抗戰臉上,但堂弟不肯罷休,也把墨汁塗在寶山臉上,於是兩人打起架來,把墨汁都潑到對方身上。有人報告書塾先生,書塾先生把他們倆都叫到跟前,各打八下戒尺。打得手心都紅了,你說能不痛嗎?

    後來,書塾先生打寶山的次數多了,寶山由於害怕性格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不會的生字,他不肯問書塾先生,但又害怕書塾先生叫他背書。於是寶山坐在課桌前,麵對翻開的書本,一把鼻涕一把淚,那個生字不懂,就把它當敵人,寶山恨得咬牙切齒,隨後寶山會毫不留情,用醺滿鼻涕和淚水的指頭,對準“敵人”,一個字一個字挖掉。讀了一個多月書,寶山的課本已是千瘡百孔了。有人把此事報告給書塾先生,書塾先生為了殺雞儆猴,打了寶山二十戒尺,還把課本放在課桌前展覽。消息不脛而走,養父養母都知道了,於是養母罵養父打,他的長煙管,打起來到處血跡斑斑,那才叫懲罰呢!

    這件事,兩個村的老百姓,茶前飯後,常作為笑料教育自家孩子,直到寶山考上大學,人們都還感到驚奇:這樣的小蛀蟲,竟然能成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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