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中,兩條身影也在亂雪中應聲拋飛。

    “原來是宣真宗的高士到了,你們不覺的今晚的舉動太過惡毒麽?”

    亂雪落盡,依舊在隔開落雪的空洞中宛若魔神般挺立的方羽,依舊是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訴說著他心中快要壓抑不住的憤怒。

    自決定把小夢從田家老宅的鎮壓中放出的那一刻起,方羽就想到可能會有麻煩,後來在吹奏安魂曲驅散怨靈時,又接到對方化鶴傳書,就知道和宣真宗是對上了,盡管他當時根本沒接對方的約戰。

    照他的角度看來,當年鎮壓小夢,明顯是對方錯了,在他還相對單純的觀念裏,錯了就應該有知錯的擔當,因為宣真宗不是那些死纏爛打的旁門左道,而是有著千百年悠久曆史的大宗派,再說雖然破了秘陣,但事後沒留下任何後患,就算對方計較,也應該不會太過分,最起碼能給他個解釋的機會。可今天發生的事情,徹底的打破了他的心理底線,對方太!過!分!啦!

    不但禦元神化鶴進行了偷襲,而且一見麵,又根本不容他分說,用性命交修的無上罡氣劈麵強襲,這樣的舉動,就是泥人也會發了土性子,更何況,更何況對方居然一點都不顧修真人的顧忌,直接追到了自己家裏,這一點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盡管對方是傳說中強大到不可抵禦的古老門派。

    “絕對不能讓父母、親人因為自己而受到任何的驚嚇和不好!”這是他自懂事以來,就在心裏暗暗下過的決心,在教育他成長的觀念裏,這是做一個好男兒最基本的底線,不管是有沒有得到天心燈,得沒得到這些改變了他生活和性格的能力,這在他,是作為一個好兒郎的最基本的底線!

    此刻,怒火象滔天巨浪一樣一次又一次拍打著心靈最後的堤防,他,快要控製不住了。

    踉蹌著狼狽的爬起,青雲和青鬆苦忍著全身骨節碎了一樣的疼楚,顧不上抹去嘴邊的血跡,不能相信的看著十丈外散發出讓他們心悸殺氣的方羽,他們性命交修了二十幾年的無上罡氣聚力合擊,竟然沒撼動對方挪開一步,甚至連人家的防禦圈都絲毫無損,不但無損,原本五丈方圓的氣圈此刻已經膨脹到了把自己兩人緊箍在內的地步,身前身後,不時能感覺到對方森然的殺意和布下的無數道的無形氣流,不停的探索感應著自己體內的氣機反應,控製著自己搖搖欲墜的神誌,而自己體內本來意到神隨的澎湃氣機此刻卻仿佛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靈識更被一波又一波從沒體驗過的恐慌和迷亂一次又一次的吞噬著

    逐漸陷於絕境。終於,在這冷到骨髓的雪夜裏,他倆的額頭就在淒迷的雪舞中同時流下了絕望的冷汗。

    冷冷的盯著麵前宛若待宰羔羊的兩名道者,方羽心內天人交戰,冷酷的殺意和想焚燒一切的怒火從沒象此刻這般在他以前單純後來空靈的心境裏洶湧過,他知道,隻有他意念一動,麵前的這兩個看起來還不算老的道者和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小樹林裏那具已經近乎僵硬的軀體轉眼就會成為一抹煙雲,但對方那兩雙眼睛中盡管恐懼,盡管絕望,但依然不能抹去的純真和不屈,卻讓他在爆發的臨界,收斂起了自己的氣機,同時手一鬆,放掉了已經綠芒慘淡到幾乎不能掙紮的大鶴,仿佛迴歸幽冥的,那隻大鶴就那麽消失在雪夜裏,山頂上陷入一片黑暗。

    察覺到幾乎控製了一切的氣機倏的消失,天地萬物的聲息重新進入恢複清明的六識,隻覺得心裏一鬆,兩個道者的身軀不由的緩緩往地上雪地上倒去,重獲生機的巨大喜悅和筋疲力盡後的空虛瞬間就擊垮了他們,就在這時,身前那個恐怖的巨人又發出一聲沉喝:“不要躺下,還不按你們師門的法門調理?難道想成為廢人麽?”聞聲一震,快要軟倒的身軀順勢坐下,按照道門最常見的五嶽朝天式就在雪地裏打起坐來。

    有點自嘲的搖搖頭,負手而立的方羽不明白為什麽還是這麽心軟,盡力的吐納著胸中的濁氣,借著冰冷純淨的空氣壓製著心境裏依舊不能平複的怒氣,方羽心裏知道,這下麻煩大了,先不說以後和宣真宗的糾纏,就是眼前這自己胸中已經燃起的怒火,恐怕就不是一時半會能平複下來的。

    修煉煉的就是個純粹,不管是有情無情,一旦七情中那個被挑起了,那麽這個純粹就會演變成這種情緒唯一的純粹,修養越深,純粹的也就越厲害,那麽爆發的也就越狂烈。想到這裏,他加快了自己調理的速度,他知道,樹林裏那個道人已經就要出來了。

    “希望他不要再做蠢事,否則是我的災難,更是他們,乃至宣真宗的災難!”不受控製的,在他轉過身來的時候,腦海裏閃過這個念頭。

    青靈子將要踏出樹林的一瞬心裏不由掠過一抹悲哀和惶恐,剛剛在方羽手中無望掙紮的他真正說的上九死一生,連元神都差點魂飛魄散,盡管此刻人家讓他的元神歸竅了,但那種恐怖的殺意和對方浩然無匹的強大留給他的印記依舊使他不寒而栗,但他不能後退,他肩上還負有師門秘令和兩個師弟的性命,到了這時,他才由衷的後悔起自己的自大和不顧師傅叮嚀的貿然舉動,同時,也隱隱的

    有些不怎麽服氣。

    “無量天尊!宣真宗門下青靈、青雲、青鬆見過方家,請恕剛才連番冒犯之罪,今夜此事不關師門,全是青靈一人之過,方家要怪,就由青靈一人擔當。”說著深深的用道門最正規的禮儀拜了下去,連著三拜後,挺直身軀,抬起一直低著頭,正色說到:“貧道這次來是代表宣真宗請方家就田家老莊秘陣被破一事作個了斷的,這是掌門宗主的法旨。”說到這裏,拿出一封信,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那封信就自己緩緩的穿過雪幕,往方羽眼前飛了過來,方羽淡淡一笑,就那麽自然而然的一伸手,把信接到了手裏,也不打開,手一晃,那封信就好象從來沒有出現過般的平空消失。笑容一斂:“你們走吧,走了就不要再迴來,迴去告訴你們掌門宗主,這次就算了,如果再派人來打攪我家人的安寧,別怪我不客氣!三個月後我會按照你們的要求去你們山門把所有的事情做個了斷。”

    青靈和剛剛調理完的青雲、青鬆對方羽接信後的奇怪舉動沒有任何的異樣反應,聽到方羽的交代後,什麽也沒說,隻對著已經轉身背對著他們的方羽施了一禮,一轉身,三道略顯蕭瑟的身影在雪夜裏冉冉而逝,轉眼不見蹤影。

    長長的吐盡鬱結在心海靈神間的最後一絲濁氣,緩緩睜開盡複空靈的眼睛,感受著發間眉梢間瞬間融為冰涼的雪水,方羽在噗噗的落雪聲裏長身而起,任心中淡淡的不舍和留戀混著腳下的冰冷組合成的難言感覺恣意的占領著自己的心空。

    此刻,天已經開始在依舊的雪花中開始蒙蒙放亮了。

    放任空靈的目光有些貪婪的收藏著遙遙的遠處那座不大小鎮的一切,一遍一遍的把所看到的一切全都烙印在自己的魂靈深處,一股再也壓抑不住的衝動化做長長的嘯聲,縈繞在群山雪舞之間,久久不能平息。

    昨晚目送三名道者離開後,為了調理內心已經燃起的怒火,他特意跑到了周圍的高山中距離小鎮最遠,也是最高,但又能俯瞰到小鎮全貌的大孤峰的峰頂,這裏長年積雪不化,氣候寒冷,平時就連夏天,都很少有人來,到了冬天,更是有著滴水成冰的傳聞,也為著這個,所以在怒火狂燒的關頭,方羽本能的選擇了這裏,他需要冰涼的寂靜來安撫自己狂暴的情緒。

    這一坐,就是整整五個小時,直到一個小時前,他才完全的控製住了自己情緒和能量的波動,讓心境重新緩緩的歸於平靜,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洶湧氣勁也慢慢的才從繃緊的毛發間歸於玄竅。

    這一切讓他實實在

    在的為自己的以後做出了個不能更改的決定。

    其實自田家老莊迴家後的這三個多月中,盡管上次出遊的一切種種在小鎮平靜淡泊的環境裏消融到仿佛象隔了一個世紀那麽久遠,頂多隻在偶爾的閑適裏成為腦海裏一閃而過的掠影,不留絲毫的痕跡。但是他始終記得迴來後父母的反應,特別是父親的提出的問題。

    記得那次父親大略的聽完他的經曆後,沉吟了良久,忽然和一直默默在聽的母親一起問起了他自己往後的打算,讓他著實楞了好久,父母的問話很簡單“你以後打算怎麽辦?難道就一直這麽遊走下去?”

    這三個月來他也不時的在想這個問題,不,其實不是在想,而是在不斷的感悟自己內心最深層真意,因為他知道,作為父母,自己的父母親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的做到了最好,沒有幾個父母能容忍自己已經成年了的孩子整年整年的賦閑在家,什麽都不做,和個遊魂似的要不泡在周圍的山川之間,要不就是整天關在自己書房的故紙堆裏,一家人要到了吃飯的時候才能聚到一起見個麵,這些也還罷了,反正家裏的環境也不指望他出去上班掙錢,最讓父母不舒服的大約就是,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談起自己的終生大事,一點這方麵的打算和說法都沒有,這讓盡管開明如他父親方庭軒,都不免心裏開始了嘀咕,以至有了這次的問話。這一點方羽再也清楚不過,同時,他自己也覺得是該到了好好想想自己以後的時刻,所以在借著小鎮的山水和寧靜不斷淬煉自己心靈的同時,也在不斷的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一切的思考和自問其實就在那隻元神禦化的綠鶴出現的那一刹那就有了結果,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後知後覺而已”輕輕的唿了一口氣,仿佛早就融入雪舞裏的方羽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最後留戀的看了看遙遙的山腳下的那座小鎮,有點頭皮發硬的一搖頭,融進恰巧旋來的風雪裏,峰頂上瞬間了無痕跡。

    略微的調整了一下心境,穿戴整齊的方羽微笑著踏進飯廳。

    “爸、媽,早上好!”剛問完話,方羽就發現飯廳裏的氣氛不對,一種很別扭的的東西停滯在熱騰騰的飯桌邊。心裏微微一跳:“難道昨晚的事情被發現了”心裏敲著鼓,方羽探索的眼光望向了麵色尤其不好的母親:“媽,怎麽了?”“小羽,過來吃飯,沒什麽,你媽在和我生氣呢,嗬嗬。”笑著應了一聲,方羽坐到母親邊上:“媽,又為什麽生氣啊?”看到兒子笑嘻嘻的動問了,做母親的臉色才稍微好了點:“還不是你爸,這次又要出去給

    人治病,我怎麽勸都不聽,真讓我生氣!“邊說,邊狠狠的瞅了苦笑著也不答話隻管喝稀飯的丈夫一眼,又順手給兒子遞過來一個小花卷:“你乘熱吃,別涼了不好吃。”“哦?”接過花卷的方羽一楞:“媽,爸是大夫啊,出診是再正常不過的啊…”“不是去看正常病,是還要去調理風水的那一種,現在這種環境下還搞這些…”“哦,明白了。”輕輕點著頭,方羽乖巧的不出聲了,他知道母親為什麽擔心,同時也開始為自己想說的事情開始不安“眼看就快過年了,要是自己這麽貿然的開口說出自己的決定,母親的反應…”出神間苦惱的樣子落入了正悄然看著他的父親的眼底。

    “我說兒子,該不是你也反對吧?”有點不悅的方庭軒說話了。

    “哦!,不是啊爸,我在想別的事情呢,不是那個意思”話音未落,就瞅見母親的臉色瞬時暗了許多,心裏暗叫苦,一轉頭趕忙笑嘻嘻的給母親說道:“媽,我和你是一線的,你別生氣啊,嘿嘿!”說完自己都覺得轉的太快,十足的小人樣,不由的癟笑起來。

    “哈哈哈~”看到一向從容自在的兒子一反常態的糗樣,飯桌上的父母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方羽的母親更是笑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她實在太久沒見過兒子再露出這般天真的模樣了,心裏流淌著溫暖的情懷,眼角眉梢全是幸福的光輝,不由自主的,左手撫上了兒子的肩膀,也不說話,隻是輕輕的拍著。

    略有所覺的方庭軒悄悄的開始低頭喝粥,不肯再說話,而方羽在忍著心情激蕩的同時,卻看到父親低頭的瞬間瞥過自己的雙目裏那似讚賞,似怨懟的一抹精光,瞬間就覺得心中百感交集,頭一次,在父母麵前啞然失聲,說不出話來。

    輕輕一推麵前的碗筷,方庭軒站起身來:“老婆,今天叫小羽陪我一起去吧,正好借這個機會把我方家最後的一點醫術教給他,他也不小了,該出師了!”說到這裏,語氣中竟然有一種略帶感慨的味道。

    仿佛從來沒為丈夫今天的出診生過氣一樣,方羽的母親點點:“庭軒,天冷路滑,你們小心點,小羽,”一轉頭,對已經快手快腳的把藥箱挎在肩頭的方羽說到:“你爸歲數大了,你路上多照顧點啊,快去快迴。”

    連聲應著,方羽跟著背著手輕鬆出行的父親出了家門。

    走在清晨的小鎮上,感受著不停漫卷起雪花的北風的清冽,父子倆一時間都忘了說話,隻顧著看不遠處那道鑲嵌在素裝銀裹的大地中間的碧波,在著眼處皆是雪色的世界裏,素來

    以洶湧澎湃聞名於是世的大河象一個婉約的淑女,就那麽幽綠無聲波瀾不起的蜿蜒前行。河麵上升騰著淡淡嫋嫋的水霧,讓不停落下的雪花還沒接觸到河麵就融化的不見蹤影,極目遠看,河道的兩岸遠處,老樹斜橫,枝頭淩霜掛雪,兩岸向來猙獰裸露的石山高高的脊梁上一片銀裝,此刻看來竟也有點和善和玲瓏的味道,天上地下,此刻仿佛隻有雪的聲和影,再有的,不過是兩人腳下擦擦的踏雪聲。

    “爸,今天去那看病啊?怎麽都快走出鎮子了。”方羽的聲音打破了這冰天雪地裏的寂靜。

    “今天咱們去柳塬,那裏的衛生院的院長昨天打電話來求助了,說那裏有個奇怪的病人,好端端的就那麽突然臥床不起了,他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檢查不出問題,而最近連著幾天又是大雪封山,病人沒辦法送下來,據他說病人情況很嚴重,耽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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