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狀況,叫郭紹心下掩不住的失望,火器威力並非想象中那麽強,反而十分雞肋……性能連弓|弩的一半都比不上,比梭槍稍遠卻麻煩得多,實在用處不大。


    人們都是很注重實用,要是換作別的任何來決策這樁事,肯定就隻當成新奇兵器的噱頭,拿來嚇唬人了事。但郭紹不這麽認為:一開始火器肯定比不上冷兵器,但未來的方向屬於熱|兵器,這一點毋庸置疑。


    郭紹親眼見識過火藥兵器對刀箭作戰的極大優勢(直到鴉|片戰爭的列強也是用黑|火藥兵器),已經親眼證實過結果的人,若是不朝正確的方向走,這本身就不合常理……明明知道槍|炮厲害,偏有意迴避,不去觸碰、試都不試,郭紹覺得好像沒必要那麽做。


    況且就算火器現在派不上大用場,郭紹手裏掌握著整個國家資源,也不缺這點研發消耗。失望的情緒稍縱即逝,轉眼間郭紹就擺正了心態,打算繼續走下去。


    他叫軍器監昝居潤重新布置試驗,親眼看了一下各種材料的金屬管效用。一行人來到校場,工匠們豎好靶子,將火藥裝填到火銃裏麵,然後用木架固定放在地上對著前方。


    火銃全是半成品,隻有一根金屬管狀物,火藥、彈丸裝填好後,一根長長的引線從前麵牽引出來,引線是紙包火藥,和鞭炮的引線差不多。


    沒一會兒,工匠點燃了“鞭炮引線”就跑開了,木架上的火銃“砰砰”響了起來,硝煙騰起。隻看景象,確實很像火|槍發射的模樣了。一番試驗後,眾人檢查銃管的損害、靶子上的彈孔。情況和昝居潤描述的相差不大……郭紹完全確認了這玩意的威力確實不大。


    ……郭紹帶著昝居潤等人來到了旁邊的一間屋子裏坐下,這屋子裏還放著不少工具,其中便有郭紹見識過的那種利用麻繩絞力的鑽子。


    郭紹叫人擺上紙墨,提起筆便隨口問道:“就算是那種青銅火銃,製作成本也比弩要低廉?”


    “那是當然。”昝居潤道,“朝廷雖缺銅,不過一枝青銅銃要不了多少銅,鑄造、鑽磨也遠遠比不上弩箭耗費的人力……更何況,開礦之權在官府手裏,就算銅貴,但耗費人力少,對國力和民生的害處也少;造青銅銃比造弩對朝廷的負擔小得多。”


    郭紹聽罷點頭讚許,心道:官能當到中樞的人,見識和頭腦都超過常人,昝居潤說一件事,就知道從大的層麵上考慮闡述。


    郭紹提起筆不是在記錄,而是在畫一張表格,良久後他才將筆擱在硯台上,拿起手裏的紙順便吹了一口氣,遞到昝居潤那邊,說道:“今後奏報軍器監各類事務,仿照這種表格,清楚明白一些。也不容易遺漏每一種嚐試。”


    “喏。”昝居潤忙雙手接了過去,留心觀看。


    “每一種東西,是什麽尺寸、材料,然後另一格寫工藝和製作過程,還有試驗後的描述。先分類整理,然後才寫幾句總結的文字。”郭紹道,“還有長度、重量的標準,世麵上用的尺寸並不精準,昝公想個法子把基本的標準定下來,將來軍器監製作各類軍械的尺寸,都照官府的標準。”


    昝居潤急忙抱拳應答:“臣遵旨。”


    郭紹又道:“咱們找的這些工匠,待遇不錯,初時幹活可能還比較上心,時日長了這個地方是不是會變成給人混日子的地方尚且難說。你要定一些規矩,明確賞罰,對那些用心琢磨出成果的工匠要不吝獎賞……讓大夥兒有個奔頭。”


    ……郭紹在這裏呆了一會兒,又順便下令研製火炮和投擲爆炸物。


    與火藥利用相關的東西,火器作坊都可以請旨經費嚐試。不過郭紹指定的重點方向,還是槍、炮、投擲物……隻有這三種東西是最實用的,結論依舊來自於見識。


    在後世黑|火藥兵器發展到極致的時候,特別是西方世界後來居上,經過多年的各國混戰和檢驗,火|槍兵、炮兵、擲彈兵才是最有用的兵種。而另一些看起來花俏又奇特的東西,恐怕實際沒什麽作用……比如那個火箭,好像一發幾十支,但是因為彈道軌跡完全不可控,基本沒有殺傷力。


    不過郭紹沒有打算抑製人們的嚐試,萬一造出實用的新東西,也不拒絕。反正校場上看效果。


    ……想靠火器來解決軍事問題的願望落空,郭紹便沒在火器作坊呆得太久,很快就離開了這裏。不過皇帝親自到這裏來,也表明了郭紹對此事的重視。


    他迴到了金祥殿禦書房,左攸等人已經把整理好的奏章呈送上來。郭紹沒有馬上看,先琢磨了一下自己要幹的事……攻滅北漢。


    不過準備遠遠尚未完成。首先他得等待派遣到北漢的樞密院細作,把比較詳盡的情報拿迴來,才好部署兵力和戰術。孫子說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若是一場完全沒有把握的仗,最好的選擇就是能不打就不打。


    郭紹開始處理奏章,都是左攸和黃炳廉整理“精簡翻譯”過的內容,看起來很快;目前以軍事為頭等大事的時候,政務本來就是次要,這種方法讓郭紹提高了理政效率……但並非好辦法,他之前就發現了弊端,難以獲取大臣賢士的納言和思想。所以郭紹時不時還要看文言寫的原文,大概都看得懂,不過吃力一些罷了。


    前陣子他參加了兩次“經筵”,便是有才學名望的大儒給皇帝上課。郭紹感覺不太好,大儒們重點是講經書典籍的思想,而且他們的觀念郭紹不太認同。所以去了兩次,他就不去了。


    郭紹需要的是一個古文啟蒙老師,其實鄉村裏教蒙學那種私塾先生就足夠,可以係統化地教會他古文知識。可是他又不敢請那種人來給皇帝上課,恐怕要被士林笑話。於是左攸就擔當起了這個任務。


    處理完正事,郭紹就把左攸叫到後屋裏去,叫他教授自己基礎課程,每天還有臨摹練字的作業。倆人幾乎每天都在那小屋子裏單獨相處很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有什麽陰謀老是要商議……郭紹不太想被外麵的一幫官員看著自己在蒙學。


    郭紹學得很認真,他像個好學生一樣坐在桌子前麵,有模有樣地專心誦讀沒有標點的論語,方法和那些孩童差不多。因為郭紹認識到了在這種環境下,對文言識字斷句的重要,不然連奏章都看不懂,還治理什麽國家……他想起了明朝的天啟皇帝,愛好是幹木匠,完全不想親自處理政務;現在郭紹有點理解木匠皇帝了,因為他是個文盲,作為文盲要處理政務有多難受,郭紹這個“半文盲”感同身受。


    讀完了當天的內容。左攸便和郭紹說了會兒話。


    左攸拿起一份奏章,說道:“此文是一個地方推官寫的,他的意思是進言陛下,禁止五十歲以上的官員擔當一個地方的最高官僚。”


    郭紹問道:“左先生是什麽態度?”


    左攸道:“此人有些憤世嫉俗,言論大膽,不過也不無道理。在官場混了多年,年紀大了的官員,還有什麽前程?升遷無望,必然隻顧兩樣,好|色、貪財。這等人一旦掌握一方生殺大權,聚斂家產,驕奢淫|逸才是要緊的事,至於政績如何,民生、吏治如何,他們有什麽好處?”


    左攸侃侃而談:“臣以為,不僅是這些人屍位素餐。還有更多的官吏,升遷無望,同樣會如此……究其緣由,多年以來,武將可以靠戰功升遷,文官卻隻能靠上峰賞識,這種求賢取士之法,不能惠及大部分官吏。沒有出身人脈、沒有名氣的人,想要有所作為實在太難。”


    郭紹點頭稱是,左攸就是一個底層官吏出身,可能對狀況很了解。


    郭紹沉吟片刻,說道:“不過解決這種狀況,得革新製度,不是一日之功,更不是當前的要緊之事。當前朝廷首要打開的是局麵和格局,要把地盤國防推進到長城,然後才能烹小鮮一般整理內部。


    目前我們不宜妄動,影響太多人的利益,否則會造成風浪。當前的吏治雖然不太好,卻是百年混戰形成的局麵,新君登基後很平靜,這是好事;咱們沒有把握之前,不能輕易去動他們。”


    左攸聽罷以為善。


    郭紹迴顧禦書房的格局,說道:“我需要一個有見識智慧的幕僚團,是該建立內閣輔政的時候了。這地方的房間不好用,辦各種事都覺得施展不開。左先生找人拿金祥殿的建造圖來,幫我選一個地方,重新布置一個處理國事的中樞。”


    郭紹當下便提起筆寫自己的設想。要一個在外麵的房間,作為頒發聖旨、傳遞消息的地方;然後一個內閣官員辦公、休息的地方,可以輔助皇帝,也能隨時提供建議;一個皇帝辦公的房間;一個可以供他單獨思考,貼紙、存放軍機的地方……還要有專門單獨召見大臣密議的所在,以及平時聚集重要大臣議事的。


    他一邊和左攸商議,一邊寫下來,準備籌建一個中樞核心,成為整個朝廷的大腦一樣的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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