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娥生病了,說是她一直都喜歡吃酸甜的東西,加上這陣子天熱,她就用冬天窖藏的冰、蜂蜜、醋做粥,貪嘴吃壞了肚子,現在一直在房裏呆著不出來。


    郭紹頓時想起陸小娘,這不是現成的郎中,於是找陸小娘進後園看病。陸小娘怎會住在府上,人們已經知道來龍去脈。


    陸小娘跟著一個黑壯婦人進門樓,她提著一個箱子,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這虹橋一樣的門樓。及至進了後園,頓時便看見湖光水色,水榭亭台、廊廡迂迴,比涿州巫山縣的縣衙還氣派得多。


    黑壯婦人把她帶到了湖邊的一棟房子裏。陸小娘走進去,先忽視了郭紹,目光立刻被三個漂亮非常的女子吸引,她立刻愣在那裏……記得郭紹說過他的小妾怎麽挨餓,還自己做飯很好吃,陸小娘還以為他不過養了幾個普通的妻妾,哪料是這般光景。其中兩個長得差不多,另一個身段修長眼睛彎彎的女子最是美豔,陸小娘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漂亮的人。


    那明眸如月亮般的美人兒微笑著說道:“這就是府上的貴客陸神醫吧,家裏有個妹妹生病了,想請陸神醫給瞧瞧。”


    郭紹的聲音道:“陸娘子,她們是我的家眷,內人、李圓兒……她是玉蓮。”


    陸嵐的目光特意從一個打扮最素的女子身上掃過,當下有點拘謹,便一聲不吭地微微見禮。那夫人卻是毫不為意,活潑地上前一把拽住陸嵐的手,走到桌子跟前:“陸娘子挑一件,當是請你診病的酬謝。”


    陸嵐看了一眼,頓時對丟在旁邊的一支玉石雕琢的短管很有興趣,便不客氣地拿了起來在手裏把玩。


    夫人興致勃勃地問:“陸娘子知道是什麽東西?”


    陸嵐搖搖頭:“不過我拿這個東西有用……挺溫潤光滑的。”


    夫人大方地說道:“那便送你了。”


    陸嵐雖不客氣,但馬上就開始用心詢問病情前後的事。聽說隻是飲食受涼壞了肚子,當下便道:“馬上就治好。”


    郭紹在旁邊樂了:“神醫就是神醫,中藥不是見效很慢?”


    陸嵐不以為意道:“醫病又不用拘泥於服用湯藥,法子是有點尷尬……不過她是郭將軍的妾,婦人倒沒甚關係。我會和她說明白的,吐瀉之症會讓身子脫水,影響容貌,立刻治好少受罪。不過你們要迴避一下了。”


    夫人道:“玉蓮你和月娥最好,去找個砂罐,帶陸娘子過去罷。”


    陸嵐說道:“不用熬藥,燒一盆溫水。”


    玉蓮便帶著陸嵐離開了廳堂。郭紹在凳子上坐下來,好言問李圓兒:“圓兒在府上還住得習慣麽?”李圓兒輕聲說道:“夫人對人挺好,漸漸有點習慣了。”


    符二妹聽罷笑道:“就這麽幾個人,天天都在一起,我可沒欺負她們。”


    郭紹點點頭,說道:“今天去上朝,太後說要賞一匹好馬,讓明日一早去皇城北苑。二妹等人成天都在這園子裏,我也沒帶你們出去遊玩,有時候想想挺虧待,明天正好有機會,一起去北苑騎馬。”


    李圓兒不動聲色道:“清清白白的女子不都是成天在家裏,誰也不願意常常出去拋頭露麵,阿郎不必那樣說。”


    符二妹卻一臉興致,眼睛裏全是笑意:“好久沒騎馬了,夫君不在我又不敢騎,明早你帶我騎馬,我還要射箭,讓大姐看看我的能耐!”


    郭紹抓住機會說道:“太後也沒你厲害……對了,陸娘子的爹已經過世無依無靠,二妹你看,她醫術了得;當然如果二妹不喜歡她,我趁早心裏有個數。”


    符二妹笑嘻嘻地說道:“你惦記讓人家做妾?看在你帶我騎馬的份上,我同意了。”


    ……皇城北苑,宮城門外麵一大片草場,東北邊地勢起伏不平,綠色的緩坡遠處,城牆在晨曦之中露出連綿的黑影。清晨空氣濕潤,草葉子上還沾著露珠。


    此時宮城外綠色的草地上,一片黃色的傘蓋和淺紅的屏風已經擺放好,許多的宮女宦官正在那裏忙活。


    宮門緩緩開啟,一隊整齊的鐵甲騎兵列隊而出,後麵又是許多宮人,一輛寬大的馬車上四麵敞著,上麵有一把圓傘。符金盞正端坐在圓傘之下,她出了宮城,便仰起頭,微笑著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一臉的愜意。


    到了早已準備好的地方,符金盞在近侍的攙扶下,款款走下馬車,長裙都拖到了草地上。她走上一麵大屏風前的禦塌上,拂開寬袖,正身坐在上麵。一個年輕武將從馬上跳下來,單膝跪在前麵:“臣內殿直都指揮使杜成貴叩見太後。”


    符金盞微微側目,旁邊侍立的杜妃便上前了幾步,符金盞輕聲道:“你們姐弟很久沒見了,你去和杜將軍說說話罷。”


    不多時,又有一個武將前來稟報:“郭都點檢往北宮而來,求見太後。”


    “帶他過來。”符金盞的眼睛更明亮了,“那匹馬,也牽過來。”


    “喏。”武將應道。


    符金盞看著東邊太陽升起前橙黃的流光,矯健的戰馬在草場上奔騰,如月的眼睛裏露出笑容:“真是個叫人高興的早晨。”


    宦官楊士良立刻躬身道:“天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太後與民同樂。”


    不多時,隻見一輛馬車從草場上行駛過來,停下來後,便見一身武服戴束冠的郭紹從馬車上下來,他轉過身伸出手,便有一隻玉白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裏,符二妹接著就出來了。


    符金盞見狀眉頭很細微地微微一皺,卻不是不想看到妹妹,是沒料到符二妹今天迴來。


    隻見符二妹穿著翻領袍服,下穿褲子皮靴,頭上還戴著襆頭。看她這身打扮,像是要來騎馬的一般。接著又有三個穿著顏色不同襦裙的女子從馬車上下來……那郭紹,把妻妾全帶來了。


    幾個人朝這邊很明顯的傘蓋下走來,郭紹率先單膝跪地,幾個女子也跪伏在地行禮,“拜見太後。”


    “郭將軍不必多禮,你們平身罷。”符金盞從容舒緩地吐出一句話,然後笑吟吟地親切招唿道,“二妹,到我身邊來。”


    “大姐。”符二妹一身利索連一件首飾都沒有,輕快地走了上來。符金盞當眾在符二妹耳邊悄悄說道:“我看你精神挺好,昨晚夫君被搶去了罷。”


    旁人不知她們說什麽,隻見符二妹臉色一紅,嬌嗔道:“大姐真是管得寬!”


    符金盞一麵和二妹親熱地說話,一麵用目光從另外三個女子身上掃過。其中一個玉蓮,她認識,幾年前就做過自己的侍女,世事真是奇妙,現在居然是妹夫的小妾;另外兩個符金盞第一次見……但她很快就猜出誰是楊氏了,便是在揚州被先帝賞給郭紹的美女。


    三個女子走到了邊上侍立,符金盞看著李圓兒道:“李圓兒過來,抬頭讓哀家看看。”


    李圓兒忙恭順地走了過來,符金盞稱讚道:“弱骨豐肌、五官端莊,真是委屈你了。”


    “都是妾身自己願意的,談不上委屈。”李圓兒在這種場合卻不怯場,口齒清楚地說道。


    符金盞微微點頭,伸手到坦領禮服的頸窩,解下來一條很寬的金項鏈,上麵五光十色各種珍珠寶石繁複地鑲嵌其上,價值難以估算。符金盞道:“早就聽李將軍(李處耘)說起過他的女兒賢淑知禮,我第一次見你,沒有什麽見麵禮,拿著罷不要推辭。”


    李圓兒忙跪謝道:“臣妾謝太後恩賜。”


    符金盞又轉頭對二妹說道:“二妹瞧瞧,圓兒可不比你差,你可別仗勢欺負人家;雖然名分有別,你也得把圓兒當作姐妹一樣對待。”


    符二妹道:“我誰也沒欺負,也沒人欺負我。”


    就在這時,便見一個武將牽著一匹通身烏黑的高頭大馬過來。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那武將長得不算矮,馬頭竟然和他差不多一般高。無論是北方遼國、還是中原,很少見這麽大的馬,光是氣勢就不得了。


    ……郭紹也一下子被這匹馬吸引了,比起之前董遵誨送的昂貴寶馬更高壯,而且毛色油光水滑,連一絲雜毛都沒有,非常漂亮。那馬肩上的肌肉線條,充滿了力量和優美。


    他一看到這匹馬,腦海中就浮現出在蜀國遂州馳馬時的速度,風馳電掣一般的咆哮。就算郭紹對馬研究不多,也看得出來,這匹馬可遇不可求,非常罕見。


    果然符金盞的聲音道:“先帝想馴服它,還被摔著了,大臣遷怒欲殺之,先帝也舍不得傷它。所有人都說它是良馬,可就是又野又烈。”


    宦官彎腰道:“稟太後,它本身就是匹被抓獲的野馬,不是飼養的。”


    郭紹走上去,那馬瞪圓了眼睛瞧著自己,卻顯得十分安靜,一時間看不出來很野。他伸手去摸馬的臉,那馬頓時噴出一口氣來,揚起蹄子要踢他。


    旁邊的武將忙道:“郭將軍小心。”


    符金盞道:“哀家要把此馬賞賜給郭將軍,誰能替郭將軍馴服它,賞錢五百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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