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臉色一變,腳下忍不住逼近一步,壓著聲音喝問道,“你少在我麵前神神叨叨的!我隻問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袁少奶奶何必自欺欺人?”王環兒不以為杵,抬手折下一條枝葉,美目越過麵前花葉,滿是譏誚,“外頭說什麽的沒有?都說袁夫人害人終害己,沒害著你這個不稱心的兒媳,反倒害得兒子身子虧空。要我說,外人不過是窮看熱鬧。


    裏頭的門道,你我二人都清楚的很。李英歌要是真好心,就該早早揭破袁夫人的險惡用心,卻憑白叫你擔著無所出的名頭三年之久,更害得袁大人丟官斷子嗣,她這哪裏是’救’你,分明是借刀殺人,巴不得看你們生不如死。”


    說著一鬆手,枝葉彈迴原處,卻似抽在了李妙的心上。


    強壓在心底的怨恨洶湧翻騰,她恨黃氏,更恨李英歌,恨李英歌假清高、假好心!


    受盡煎熬的日子裏,她惡夢驚醒間,總會想起李英歌曾看過她的那一眼,飽含可悲和同情,是不是早在那時候,李英歌就等著看她的笑話,看袁家落敗、看她摔入泥地的笑話!


    還有李娟!


    李英歌不過是拿她妹妹做人情,好拉攏容懷為乾王府賣命,不待見她,對妹妹亦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何曾真的對她們姐妹好過!


    李妙嘴角不自然的抖動,咬牙嗤笑道,“你想和我結盟?憑什麽?你能幫我什麽,你又能做什麽!”


    “有錢能使鬼推磨。容懷一不在,我就能買通下人’偶遇’你,事實就擺在你眼前。”王環兒俏然一笑,垂落的手握成拳,指甲摳入掌心,“我有錢,你有人,正是天作之合。你說如果我們手裏捏著李英歌的賤命,能不能換來麵見乾王殿下的機會,親口訴’冤屈’,親口求’公道’?”


    容懷幾次三番擋著她,李英歌一再阻礙她,這一次,她就是拚著命不要,也要見到她的潛哥哥,扒掉李英歌的狐媚畫皮,叫潛哥哥看清李英歌的真麵目,看到她的委屈和苦楚。


    “好死不如賴活?我不服這話,袁少奶奶可服?”王環兒美目圓瞪,一字一頓道,“進一步是深淵,退一步未必海闊天空!我不願做長史府的假姨娘,袁少奶奶可願做長史府的窮親戚?!”


    李妙心下一撞,已然肯定那小男孩並非妾生子,而是如假包換的太子私生子。


    能不能,能不能拿捏著這件醜聞,換她和她家夫君半生安穩?


    她心神大亂,王環兒煽風點火,“又不是要謀財害命,你怕什麽?左右你妹妹如今大著肚子不管事,府裏做主的是容老太太。等那老太婆一走,就是老天賜給你我的良機!”


    容老太太是虔誠信徒,想著那日菜市口的腥風血雨,再想到李娟不日將生產,又有年幼的小男孩,生怕孕婦和孩子受衝撞,早早就定下吉日,趕在年前去寺廟裏吃齋,做七日道場。


    李妙已然心動,驚亂化作冷笑,“你……我們要怎麽做?”


    王環兒笑著揚袖,示意李妙湊近,低聲耳語似閨中秘話般輕柔。


    容老太太出門打醮這一天,天幕飄下的白雪亦輕柔,李娟抱著肚子勸道,“雪路難行,不如改天?”


    容老太太斷然搖頭,記入族譜定名容謹的小男孩趴在奶娘懷裏,聞言咬著手指笑,“果果。給弟弟。”


    他要帶廟裏的素點心給弟弟吃。


    他由容老太太親自教養,軟軟話語惹得容老太太開懷笑,“小孩子的眼睛最幹淨。你這一胎定能一舉得男。”


    李娟也笑,抬手輕拍容謹的小腦袋。


    她和容老太太知道容謹的真實身份,老太太和大叔隻覺虧欠她,待她越發好,她分得清真情還是假意,許是因自己將為人母,對著乖巧聽話的容謹,不無真心疼愛。


    一個庶長子,換大叔升官發財,換她地位不可動搖,這筆“買賣”,不虧。


    她無心害人,隻盼將來孩子們能和睦互助,不要像她。


    像她和李妙那樣……姐妹離心。


    庶出又如何?


    庶出也未必隻能逞兇鬥惡。


    李娟微笑著目送車馬出門,扶著夏雨、冬雪轉身,就見七姨娘院裏的下人來報,“夫人快去看看吧!七姨娘和袁少奶奶又吵起來了!”


    李娟笑容盡斂,握著丫鬟的指尖不由發冷。


    這一去勸架,就被七姨娘強留著,接連三天宿在七姨娘屋裏。


    七姨娘拉著李娟不放,賭氣道,“你別走!就讓你阿姐住你的院子!我不想見她!你肚子裏揣著我的親孫孫,你們娘兒倆陪著我,我看著就舒心!這樣的大雪天,你還折騰著搬來搬去做什麽,倒叫我記掛著睡不安穩。”


    李娟隻覺被緊緊拉著的指尖都是暖的,眼中閃動著孺慕,“娘,我聽您的。”


    如今這一聲娘,再不必擔心隔牆有耳,惹別人嚼舌不快。


    七姨娘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心虛,忙將李娟攬入懷中。


    冬雪留在屋裏值夜,夏雨自去歇息,卻見院門外閃進一道人影,不由訝然,“春花姐姐?”


    春花半張臉隱在夜色中,神色不明的衝夏雨招了招手。


    熄燈時分雪夜沉沉,乾王府燈火黯淡,寂靜的夜裏突然響起一陣急切的拍門聲,門房大開,卷進一地冰冷雪花。


    二門的婆子腳步匆匆,紮著手稟道,“長史夫人出事了!夏雨姑娘強撐著趕來,沒能下車就暈死了過去,門房不敢怠慢,忙將春花姑娘帶了進來……”


    “求乾王妃救命!”春花滿臉凍得青白的淚痕,砰砰磕頭道,“娟小姐也不知哪裏不好,半夜突然喊肚子疼,流了不少的血,卻不見羊水。容先生遠在曲江道,容老太太還在郊外寺廟,七姨娘已是哭暈了過去!如今隻有我們少奶奶陪在娟小姐身邊,沒個能主事的人,幾個穩婆也慌了手腳……”


    她急得舊日稱唿都喊出來了。


    睡眼惺忪的謝媽媽頓時大驚。


    李英歌亦是神色大變。


    李娟的肚子已經快滿九個月。


    老話說,七活八不活。


    李英歌忙命常福、常緣去備車,快手快腳穿戴著吩咐道,“媽媽親自去城外請容老太太,現在就動身!常青去請老太醫,問清楚城裏還有哪些婦科聖手,拿王爺的名帖一並請去長史府!帶上庫裏的老參,我先過去!”


    容懷不在,於公於私,她這個乾王妃都必須出麵主持大局。


    宵禁時分,夜路難行,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候。


    眾人得令,再見夏雨倒在車內不省人事,春花請動人撐腰後,已然再提不起勁開口,不疑有他之餘越發不敢耽擱,忙忙分頭行事。


    春花領著車徑直駛進二門,停在主院門內,撲鼻便是一陣濃鬱的血腥味兒,入眼便是滿院慌忙出入廚房和上房的婆子、小丫鬟。


    春花拉著常福、常緣求道,“姐姐們搭把手,燒水抬水的人手不夠……”


    話音未落,披頭散發的李妙衝下台階,一把拉住李英歌哭道,“王妃!英歌妹妹!你快去看看阿娟吧,她,她暈過去幾次,這會兒怎麽掐人中都掐不醒。隻有那血,流、流個不停!”


    李英歌麵色一凝,顧不上其他,提起裙擺越過李妙,忙疾步走進上房。


    護衛留在二門外,常福、常緣不敢留李英歌一人,正待跟上,卻見春花眼神驟變,揚手一揮,方才還急得無頭蒼蠅似的婆子忽然蜂擁而上,剪住二人的手,死死捂住二人的嘴。


    常福和常緣大驚,嗚嗚掙紮間,頓覺脖頸一痛。


    二人陷入黑甜之中。


    上房內服侍的下人和李英歌錯身而過,顧不上行禮,忙退出門外喊廚房再抬水來,內室血腥味越發濃重,杵在床邊的婆子見李英歌和李妙入內,忙側身讓開,束手驚慌的看向床內。


    李英歌一腳踩上腳踏,見蓋著錦被的人影側躺而臥,背對牆麵如死人般悄無聲息,隻身下氤氳著一灘紅得發黑的血跡,心下莫名一跳,探手按上“李娟”肩頭,忽覺一陣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她撇下眼角,眼風掃過佇立床頭的“穩婆”,這才驚覺那幾位“穩婆”穿的是長史府內宅仆婦的衣裳,紮在身前的雙手隱隱發抖,留著半長不短的指甲,哪裏是“穩婆”討活計該有的手!


    穩婆不是穩婆!


    床上躺著的隻怕也不是李娟!


    李娟根本沒有出事!


    而一心忠於李娟的夏雨不會拿李娟和小寶寶的事做筏子,隻怕也是被人做了手腳,才“暈死”到無法親自向她“求救”!


    念頭一閃而過,李英歌腦中靈光乍現,卻是為時已晚,不等她退離床邊轉過身,錦繡被麵已壓上一道猝然逼近的影子。


    李妙高舉瓷瓶,咬著牙關砸向李英歌轉到一半的側臉,正正磕上光潔額角。


    一聲悶響過後嗆啷脆響,打暈李英歌,也嚇得李妙手軟腳軟的連連倒退,胡亂抓上桌角癱坐在地,語無倫次的道,“快!快把人抬走,從淨房的小門抬走!抬到內宅後門的空院子裏去,有人會接應你們!抬完人就走,你們趕緊走!走得遠遠的!”


    假扮穩婆的婆子忙應聲,七手八腳的去抬李英歌,又頓足低聲道,“路,那個空院子該走哪條路!”


    她們不過是打雜的粗使婆子,得王環兒豐厚賣命錢,哪裏知道犄角疙瘩的路該怎麽走。


    李妙張著嘴一愣,片刻後才罵道,“秋月!你還裝什麽死!快!快帶路!”


    假扮李娟的秋月這才打了個激靈醒過神來,慌張滾下床,抹著冷汗道,“跟我來!快跟我走!”


    亂糟糟的動靜漸行漸遠。


    李妙呆呆看著淨房厚厚的白牆,死死攥著桌角,喃喃道,“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愛裝好人,愛端著乾王妃的架子高高在上,活該假好心招人恨,招人算計……”


    她不要李英歌的命。


    她隻要,隻要她的命,她的夫君的命。


    誰都別想怪她!


    不能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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