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不痛不癢。


    原來擰錯人了。


    李英歌赫然,和她家夫君咬耳朵,“對不起,我習慣了……”


    某人在床笫之間偶爾鬧她鬧得狠了,她就擰某人腰側的癢癢肉,專治某人,屢試不爽。


    蕭寒潛聞言一愣,忙垂下眼簾掩去乍然浮起的笑意,薄唇貼著小媳婦兒的鬢角,“沒關係,你擰這一下我先記著,迴頭再好好還給你。”


    正辦正經事兒呢,某人還這麽不正經!


    李英歌假羞憤變真羞憤,繼續嚶嚶嚶。


    蕭寒潛心下悶笑,麵上冷峻,一手攬著倚在他身側的小媳婦兒,一手不忘牢牢提著兜玉簪花的袍擺,傾身附耳低語,落在他人眼中,隻當寵妻外露的乾王殿下,正溫聲勸慰年幼懵懂的乾王妃。


    乾王殿下有潔癖,這是朝中官僚心照不宣的事兒。


    如果乾王妃的清白真有半點牽扯,乾王殿下豈會是這樣一副雲淡風輕、溫柔親昵的模樣!


    這類事體,隻要是個帶把兒的,誰受的了!


    眾人見狀各有思量,心下天枰徹底傾斜,隻覺被眼前一對璧人怒撒了一臉狗糧。


    李妙卻是一瞬失神,粉麵帶淚,哭求的話語不知何時沒了音,愣愣抬著頭,望著身有所依的李英歌,視線一轉,才掃向蕭寒潛,就見他直起身來,大掌將小媳婦兒的腦袋按向懷中,不叫小媳婦兒再看這屋內亂象。


    動作輕柔,目光卻如有實質的定定射過來,聲音清冷道,“到底是怎麽迴事兒,還請袁大人為在場諸位解惑。”


    眾人齊齊調頭。


    李妙後知後覺,驚覺蕭寒潛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後,迴神後莫名一個激靈,轉頭一看,驚見袁驍泱因她搡開春花後又爬又跪,倒叫袁驍泱失去倚靠扶持,後腦砸地,硬生生給砸醒了。


    李妙膝行到袁驍泱身邊,和春花二人又哭又笑,忙忙將袁驍泱扶抱上膝頭。


    袁驍泱支起脖頸,掃視屋內一圈,目光落迴李妙麵上,微微一笑,“我沒事……”


    沒事個屁咧!


    一向溫潤如玉的袁大人,此刻被打腫了半邊臉,披頭散發狼狽瘋模樣,這一笑,隻能稱得上溫潤如屎。


    眾人不忍直視。


    李妙聞言卻是又喜又羞又痛,攥著錦帕顫抖著撫上袁驍泱腫起的臉頰,笑中帶淚,又是一陣喊冤叫屈怒嚎哭。


    袁驍泱眼中閃過一絲陰沉冷意,他動了動已能自控的四肢緩緩坐起身,腦子卻仍暈沉,仿佛聽不見李妙的慟哭,隻聽得見不遠處一道時重時輕的男子粗喘聲,夾雜著含糊不清的淫言穢語。


    暈死前的畫麵一幕幕複蘇,如走馬燈轉啊轉,轉得他幾乎再次脫力,腦子越發暈眩。


    再瞧現下境況,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小丫頭說,他要入坑,她就成全他。


    她有解藥,她還有別的藥,所以他成了這副模樣,而武王妃長子,成了那副模樣。


    她有備而來。


    她說到做到。


    袁驍泱垂眸,乍亮乍黯的目光盡數掩在濃密睫毛下,垂落視線觸及青轉地上倒映的兩道剪影,鼻端有淡淡的花香縈繞,繞得他腦中一瞬清明,目光自有意識的追著那斜長剪影,止於蕭寒潛腳邊。


    金邊雲紋的官靴旁,掉落一朵玉簪花。


    玉簪花麽……


    玉簪花的花語,是什麽來著?


    恬靜,寬和。


    小丫頭對他,從來說不上恬靜。


    小丫頭此番對他,倒說得上十足寬和。


    她想算計的,他不介意順著她的意思去做,也成全她一次。


    不得不成全她。


    她給他的寬和,他別無選擇。


    袁驍泱忽而輕笑出聲,趔趄身形不失往日清朗俊逸,手中攥著不曾鬆脫的簪子抵上光可鑒人的地麵,跪身抬頭,直直望向蕭寒潛,“乾王殿下相問,下官不敢不答。下官不勝酒力,宴席過半就由貼身小廝曲流服侍著,暫時安置在前院客房。本想酒醒後,就攜妻退席。哪想一睜眼,身邊不見曲流,隻見武王府大少爺。”


    曲流如何,已然不重要。


    想來無論是武王妃的人,還是他的人,都有小丫頭操心。


    事到如今,這謊,顛不破。


    袁驍泱又是一聲輕笑,握著簪子緩慢抬手,麵上有自嘲也有戚然,“更不知身在何處,隻知朝廷命官,由不得任何人侮辱!”


    所以神誌不清下隻能奮力相搏,弄傷了自己也弄傷了武王妃長子。


    那掉落一旁,壺身凹陷的鎏銀茶吊子,想來就是擊暈武王妃長子的兇器了吧!


    眾人嘩然,有人不恥,有人惋惜,有人歎服。


    袁驍泱無需人迴應,執簪指向傳來醃髒聲響的方向,盯著武王妃厲聲喝問,“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武王府可敢與君王相提並論!武王府要逼死下官,下官卻不能任人羞辱而死!”


    話語擲地有聲,堪稱誅心無匹。


    武王府叫這大帽子一扣,要脫下可得剮去一層皮!


    眾人又齊齊調頭,這一看不由暗道臥槽,袁大人果然是人中龍鳳,這樣還能不動聲色的說人話!


    隻見武王妃長子摔在武王妃身上後,就成了那狗皮膏藥甩也甩不掉,也不管身下是活的死的男的女的,被藥效逼得隻圖能舒解燥意,逮著軟的暖的就是一陣拱一陣頂。


    得虧武王妃並非弱質婦人,卻舍不得對長子下狠手,且退且防下已是發亂釵斜,形容和畫風都說不出的詭異。


    今兒這一幕趕一幕的,簡直是活久見!


    這下輪到男的驚唿,女的慌忙奪門退避。


    繞是心有所悟的城陽大長公主,也見不得武王妃落得這副醜態,眼風一掃,落在蕭寒潛和李英歌身後。


    常青、小福丁兒、小福全兒表示收到,上前扯開滾做一團的武王妃和武王妃長子,一個看著武王妃,兩個押著武王妃長子,順道點了武王妃的啞穴,敲暈了武王妃長子。


    武王妃得以喘息,偏掙不出常青的鉗製,隻一雙眼瞠若銅鈴,死死盯著李英歌,恨不得在她身上燒出洞來。


    可惜,正一心嚶嚶嚶的李英歌,隻留了個後腦勺給武王妃。


    屋內退了大半人,袁驍泱的聲音越發顯出鏗鏘之勢,“請城陽大長公主、乾王殿下,為下官做主。下官十年寒窗,得皇上恩典,才有紅袍加身。皇上大恩,下官隻求能入宮求見天顏,為自己正名!”


    說罷轉向賢王,鏗鏘之勢更上一層,“還請賢王殿下撥冗相陪,今日下官受此番折辱,賢王府的二門是怎麽守的,賢王府的下人是怎麽當差,還要賢王殿下為下官’解惑答疑’!”


    哪裏鬧出的醜事,哪裏的主子就別想置身事外!


    武王府、賢王府,誰都別想得著好!


    賢王臉色一變,卻不敢看似笑非笑的城陽大長公主,更不敢看麵癱冷臉的蕭寒潛。


    前者地位尊榮,後者跋扈冷情。


    好戲變了味兒,他哪一個都惹不起。


    心下隻嘔得敢怒不敢言,氣得背在身後的手一抖又一抖。


    而嘔得喉頭陣陣腥甜的武王妃,至此哪裏不明白大勢已去,再想到心腹媽媽一去不複返,又添了一層對武王的驚憂,心神俱亂之下再也支撐不住,噗一聲吐出一口老血。


    城陽大長公主眉頭大皺,眼風又一掃,常青三人架起武王妃母子徑直往外拖。


    這是真要進宮打禦前官司了!


    賢王見狀磨牙道,“姑母、四哥稍等,且容我換身常服。”


    說罷也不等人表態,甩袖帶著內外管事魚貫而出。


    明妃娘家人一愣,跟也不是走也不是。


    其餘人卻是心明眼亮,這是要把事情往大了鬧呢!


    哪一方都有牽扯,哪一方都不想高拿輕放!


    既然事主都不想吃啞巴虧,那他們也不必裝啞巴!


    這場熱鬧沒白看!


    好大好猛的八卦!


    一眾人眼神亂碰,當下識趣的默然退場,出了賢王府的門,默然變喧鬧,不在話下。


    且不說配角散盡,隻餘幾方主角的客院情形如何,隻說賢王怒氣衝衝的迴了新房,不理會此起彼伏的問安賀喜聲,抬腳跨進喜房門檻,臉色一黑,隻覺滿目喜紅刺痛雙眼,暴喝一聲,“都給我滾出去!”


    馮欣愛陪嫁的媽媽丫鬟大驚之下,忙跌跌撞撞搶出門去。


    賢王眉頭倒豎,一把拉住落在後頭的青衣丫鬟往地上一摜,照著心窩就是狠力一踹,罵道,“聽風就是雨的蠢東西!什麽髒的臭的就敢往本王耳朵裏灌!倒叫本王憑白給人捏著做筏子,徒惹了一聲腥!”


    青衣丫鬟痛得痙攣,卻不敢哭鬧,隻咬著牙關哀求的看向端坐喜床的馮欣愛。


    馮欣愛柳眉亦是倒豎,哪裏還管新房忌諱,上前去扶青衣丫鬟,怒瞪賢王,“你發什麽瘋!”


    “瘋的是你!”賢王居高臨下看著馮欣愛,嗤聲一笑,笑容扭曲,“瘋到一口咬定有人要害四嫂嫂?


    四嫂嫂好好兒的呢,不僅好好兒的,還跟四哥恩恩愛愛的,一處賞花摘花好一副郎情妾意、羨煞旁人!”


    馮欣愛睜大眼睛,聞言心口似被人狠狠一撞。


    賢王笑容越發扭曲,聲音卻低柔了下去,“你可知四嫂嫂摘的是什麽花?”


    馮欣愛下意識道,“什麽花?”


    “玉簪花。你可知玉簪花的花語是什麽?”賢王嘴角一斜,彎身靠近馮欣愛,“恬靜、寬和。這是一層,還有一層是脫俗、冰清玉潔。四嫂嫂配不配得上’冰清玉潔’,本王不知道。不過本王知道,你卻永遠配不上’冰清玉潔’四個字!


    你是想看四嫂嫂出醜,還是想等著看四哥心灰意冷?四哥心上沒人了,你就能癡心妄想的鑽空子了?怎麽?嫁給本王委屈你了,還想著我那好四哥呢?你以為本王不知道那些人暗地裏是怎麽說你的?”


    他直起身,抬腳踩上青衣丫鬟摳著地磚的手,腳尖一碾,咬牙切齒道,“朝秦暮楚、水性楊花的下賤蠢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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