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瞪大了眼睛,不安的喊了聲“少奶奶”,李妙已是臉色煞白。


    她一身手段都是跟七姨娘學的,賢王一句話就叫她瞬間腦補出無數可能。


    她是來看戲的,可沒想過自家夫君會成那戲中人。


    當下身體快過大腦,胡亂搡開人群,踉蹌著衝向動靜全無的上房。


    已除去鎖頭的房門,吱呀一聲輕輕大開,砰砰兩聲重重砸向牆麵,隨即一陣死寂。


    第一個吃螃蟹的李妙沒傳出半點響兒,眾人不由屏息凝神,須臾見李妙獨自迴轉,倚著門柱血色迴臉,衝著賢王盈盈福禮,半慌半懵道,“多謝賢王殿下掛心。夫君醉得不省人事,不知和哪家公子誤入此處,倒叫賢王殿下誤會了……”


    慌的是乍見袁驍泱,懵的是不見李英歌,此情此景,唯慶幸李英歌不在,哪裏還有看戲的心。


    賢王和眾人:“……”


    一男一女能搞事情,兩個男人也能搞事情啊喂!


    這袁少奶奶好純好天真,可見澧縣李氏名聲不佳於子女教養上倒不差……


    不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屋裏的人!


    眾人吐槽到一半,即好奇又八卦,果斷蜂擁而上。


    武王妃落後一步,身邊心腹媽媽皺眉道,“賢王殿下都來了,怎麽不見我們王爺……”


    “三弟不也沒來?三弟那唯唯諾諾的德性,慣會跟著王爺和四弟打轉兒。”武王妃不以為然,隨即沉著臉道,“你去外院看看,帶上我們放在各處的人。該怎麽把這出戲唱完,你靈醒著些!”


    她已肯定事情有變,卻不想讓李英歌輕易脫身,更不能讓不見蹤影的帶客婆子落入他處,李英歌抓不住她的把柄,她卻還有帶客婆子這個鐵打的人證。


    心腹媽媽悄然離去,眾人則團團站定屋內。


    打眼一看,隻見屋內狼藉,桌椅壓著地麵水漬七歪八倒,正被春花吃力扶起的袁驍泱長發散亂、唇瓣帶血,即便昏迷,手中仍牢牢攥著根束發的簪子,獨一身長袍整齊嚴實。


    再看背朝天倒在一旁的另一人,一手搭在袁驍泱衣擺上,其餘倒瞧不見異樣。


    賢王一個眼風,就有人抬手抬腳的將人翻了個個兒,但見那人麵色潮紅、衣襟大開,袒露腹胸有或青或紫的扭打痕跡,唇瓣叫利器所傷,亦是帶血,破口長長劃至下巴。


    眾人腦中無限滾動同一句話:袁官人披發執簪傷人傷己為哪般,少年公子斷袖之癖硬上美男遭反攻。有人嘖嘖嘖,有人唉唉唉,有人嘿嘿嘿。


    待撥開碎發看清相貌後,男的沉默了,女的驚唿著,有那好此道的紈絝公子哥兒如打了基血,壯著色膽道,“袁大人人如美玉,怪道有人按耐不住,急慌慌就拐了人要行那分桃之事。”


    李妙聞言目眥欲裂,白眼翻到一半沒暈成,軟倒在跌坐在地的春花身上,鮮紅指甲掐進春花手臂,托著袁驍泱淒厲一聲哭,“夫君!哪個殺千刀的竟害我夫君至此……”


    她是假純假天真,好引出這一幕,咬定袁驍泱不是當事人,而是受害者。


    哭嚎險些掀翻屋頂,眾人聽得虎軀一震耳朵嗡嗡。


    暗搓搓查看過兩側暗間的武王妃也唬了一跳,卻聽城陽大長公主沉聲開口,“老大媳婦,你過來!”


    武王妃一顆心本還鎮定,進屋後卻越發驚疑亂跳,待看清地上所躺何人後,強壓著的種種紛亂心緒登時如利刃紮心,紮得她喉頭腥甜,麵部扭曲,直如癲狂夜叉。


    那昏迷不醒,卻依舊壓製不住情動而粗喘的人,不是她的長子又是誰!


    武王府的嫡長子!


    正請封郡王、正待議親、正等著子承父業搏軍中前程的武王府嫡長子!


    毀了!


    全毀了!


    全叫李英歌那個小賤、人毀了!


    金蟾脫殼?以牙還牙?


    小賤、人想全身而退?


    沒那麽容易!


    武王妃咬破舌尖,抱起長子慌亂收攏衣襟,又驚又怒又恨又苦,“請姑母和六弟為我兒做主!我兒和袁大人不過點頭之交,更不知賢王府內宅格局,定是被人陷害!四弟妹!四弟妹不見人影,誰知是不是她外做嬌憨內做淫、邪,叫我兒撞破了她和堂姐夫苟且,反遭毒手,連帶奸夫一並算計了!”


    她就是死,也要拖李英歌陪葬!


    城陽大長公主聞言麵色微冷,似笑非笑道,“之前老太君先行退席,我特意讓人去尋小四媳婦一道相送,聽到看到的大有人在。小四媳婦不耐煩聽戲,我才沒帶她再迴宴廳。方才一時心急,倒忘了這一茬。老大媳婦,話可不能亂說。”


    “姑母莫不是關心則亂,記岔了?”武王妃牙關緊咬,一字一蹦,“四弟妹身邊的常青倒是陪著您出過宴廳,大丫鬟代主子送人倒也尋常。四弟妹?我可從頭至尾沒瞧見過她!”


    “大嫂沒瞧見罷了。”和王妃站到人前,憋紅了臉急聲道,“我出官房的時候,聽說姑母在找四弟妹,想著正順路,就追到了這裏,親眼看著常青先去給姑母迴話,也親眼看著四弟妹更完衣,直接從這裏去二門送老太君的……”


    她緊抓身邊大丫鬟的手,越用力語氣越篤定,“這裏本有個守門的小丫鬟,還有位帶客的婆子。四弟妹好好兒的、早早兒的就離開了,這裏才不見下人!否則賢王府高門大戶,豈會錯了待客的規矩,人也不留一個!”


    眾人聽武王妃、城陽大長公主一來一往,先驚後疑,再聽一向寡言懦弱的和王妃出麵作證,不由信了十之八、九。


    城陽大長公主麵色轉暖,嗔怪道,“原來是老三媳婦幫我找著的人!怪道小四媳婦半道冒出來,倒害得我不知就裏,憑白數落她失禮於人,叫老太君臨走前好一陣笑話!”


    二人眼神一碰即離,心下各鬆了口氣。


    她們說的都是假話,左右帶客的婆子和守門的小丫鬟不在,老太君卻能幫她們做偽證。


    此路不通,武王妃另尋他路,悲愴而毅然,“我兒不能憑白被汙,四弟妹也不能憑白不見!姑母和三弟妹既然如此篤定,可敢讓我去尋了四弟妹來問話!”


    必須不敢啊!


    城陽大長公主不動,自有想巴結她的內命婦自覺排排站,有意無意的堵死房門。


    門內黑壓壓,武王妃的腦門也烏沉沉,卻聽門外有人捏著嗓子譏笑道,“哪個舌頭沒擼直的滿嘴說胡話呢!我們小王妃一直跟我們王爺在一塊兒,尋了處僻靜地兒賞花躲清靜哩!可沒那閑功夫陷害人,更沒那好性兒任人潑髒水!”


    小福丁兒唱罷,小福全兒登場,“那開著玉簪花的好去處,還是得了賢王府下人的指點,才尋著的。哪個居心叵測不願信的,隻管找人來對峙!”


    一旁常青早聽見城陽大長公主、和王妃的說辭,果斷接力瞎扯淡,“王妃送走老太君,就從二門上徑直去找我們王爺。這兒來了什麽醃髒人,又出了什麽醃髒事,可攀咬不到我們王妃身上!”


    話音落,人群散。


    李英歌和蕭寒潛並肩而立,站定門外簷下,高的俊矮的嬌,一個麵癱一個淡然,神色卻閑適,更有花香隱隱浮動,仿若一對畫中走出來的璧人。


    蕭寒潛偏頭,迎上城陽大長公主忽閃的目光,一板一眼道,“我記得姑母是喜歡玉簪花的。她摘了好多,您要麽?分您一點兒?”


    臭著張臉問人要不要,誰敢要!


    媳婦兒就媳婦兒,偏要用“她”代指,瞧這寵溺的口氣!


    城陽大長公主氣笑不得,心頭卻是大定,不禁看向蕭寒潛提在身前的袍擺。


    眾人也看向蕭寒潛用袍擺兜著的滿滿玉簪花。


    小夫妻倆花田幽會,一簇花色一抹旖旎。


    本以為是戲中人,卻成了旁觀者。


    這特麽什麽神展開!


    眾人一時歎好一場烏龍,一時歎好一對璧人,顏麵神經頓時失調各個扭曲。


    武王妃卻是喉嚨咯咯怪響,直罵好一對賤人,瞪著李英歌的眼中如淬了毒藏了刀,再繃不住強撐的理智,張牙舞爪撲向李英歌,“小賤、人!敢害我兒,敢害我兒!我要你償命!”


    和王妃的大丫鬟嚇得腳一滑,不小心絆倒了武王妃。


    武王妃倒下了,失去支撐而砸地痛醒的武王妃長子起來了,他神智全失,抓著袁驍泱的衣擺如抓著救命稻草,哼哼著就往最近的熱源上靠,埋在袁驍泱身側頂著動作著,嘴裏胡亂說著葷話。


    這一幕,令男的更加沉默,女的慌忙掩麵。


    李英歌表示辣眼睛,淡然小臉轉而又震驚又忿然,“大嫂這前前後後的幾番話,我一句都聽不明白!你要我償命?償什麽命?你話裏話外的總要捎帶上我,已是在要我的命,在汙我的名聲!”


    她表示受到了羞辱,轉身挨上她家夫君,小腦袋埋在她家夫君臂彎裏,嚶嚶嚶。


    李妙也嚶嚶嚶,怒推一把武王妃長子,正撐地爬到一半的武王妃叫長子一撞,又摔了個顏麵著地。


    李妙心下又痛快又惡心,搡開癱坐的春花,手腳並用的爬行幾步,衝著李英歌磕頭,“妹妹!乾王妃!求乾王妃、乾王殿下為我家夫君做主啊!”


    李英歌險些笑場,忙把小腦袋使勁兒往她家夫君的臂彎裏又鑽了鑽。


    一遇上內宅陰私事兒,李妙果然人如其名,言語行事好生妙。


    瞧這話說的,好耐人尋味。


    來啊,造作啊!


    一個李妙,一個袁驍泱,都躁起來啊!


    千萬別讓她失望啊!


    李英歌暗搓搓擰了一把腰肉,眼睛沒能逼出羞憤的淚,小臉倒是憋笑憋得通紅,從她家夫君的臂彎間露出一雙水潤大眼,愕然道,“妙堂姐,這到底是什麽迴事?”


    蕭寒潛比她更愕然,彎身附耳道,“媳婦兒,你擰我的腰幹什麽!”


    害他覺得好癢,險些沒繃住麵癱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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