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怕瓷器砸碎能做利器用,可逃生可相殘,這屋內茶具碗碟盡是銀製器皿,此刻鎏銀茶吊子叫李英歌當成棒槌用,一砸崩了茶蓋再砸茶水四濺,半燙不溫,直潑了袁驍泱一臉。


    “有句話你倒是說對了。遇上這種事,男子占著天然優勢。”李英歌冷笑連連,見袁驍泱倒地不起,悠悠然收勢晃了晃茶吊子,手腕一折,任由殘茶如柱傾瀉而下,直擊袁驍泱顏麵,澆得他睜不開眼,張不了口,鄙夷道,“幾把鎖頭,隻夠困住糊塗人。聽你方才一通屁話,又臭又響,可見你不糊塗。


    明明白白一個大男人,不想著砸窗砸門好滾出這裏,倒臭著一張嘴開始亂噴糞。我給過你機會出這個局,你自己要往坑裏跳,我成全你。”


    她半彎身,聽著水柱鑿肉的聲音,隻覺悅耳無比,語氣轉而如滾珠般輕快跳躍,合著單手輕拍袁驍泱麵皮的節奏道,“你舍得前程,我可還等著看你步步高升呢。你大登科不滿三年,小登科不滿四個月,誰人不知袁大人溫潤如玉、君子翩翩、前途絕豔?


    你剛才那番醃髒話,我定然幫你保密,絕不會叫袁家人知曉,憑白傷了李妙的一顆真心,也墜了好容易改換門楣的袁家的聲名。”


    她不跟外人說,卻可以換湯不換藥,扯個漂亮點好聽點的淡,私下告訴蕭寒潛。


    話音落,殘茶盡。


    袁驍泱赤紅雙目已然聚焦無能,他扯開一條眼縫,神思如困獸般在迷瞪腦際橫衝直撞,隻覺李英歌的話音忽遠忽近,似真切似虛渺。


    即便被李英歌噴過一臉穢物,也比不得他此刻的狼狽無力。


    他極力去看籠在他上方的陰影,卻看不清李英歌背光俯視他的嬌俏臉龐,隻辨得清那一雙桃花眼嬌媚盡褪,隻餘如刺骨刀鋒般的冷意。


    這眼神,似曾相識。


    是了,他在前妻眼中見過這樣徹骨的冷硬神色。


    他休棄前妻後,曾和前妻私下來往過一陣子。


    那一天,她就是這樣看著他,然後徹底斬斷了他拿她當爪下老鼠戲弄旁觀,權作餘興的樂趣。


    再然後,她死了。


    記憶蒙塵,太久遠了。


    久遠得他腦仁發疼,那個時候,前妻是不是就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又是否如他所猜測的,無門可告,就告訴了遠在京城的另一個李英歌。


    小丫頭究竟知道些什麽呢?


    李英歌是個很好聽的名字啊。


    一個兩個,叫著這個名兒的人,也都很有趣呢。


    “李英歌……”袁驍泱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縫,光線乍明乍暗,上方陰影變幻著重疊著,他好像看見了她,“阿久……”


    阿九?


    對著李鬆做戲也就罷了,狗東西憑什麽當著她的麵喊李鬆的小名!


    李英歌也閉了閉眼,再睜眼不見冷意,隻一片漠然。


    她直起身來,哐當一聲丟開空了的茶吊子,抄起羅漢床上的引枕蒙上袁驍泱的頭臉,祭出近日和蕭寒潛練拳的全副成果,果斷努而胖揍袁驍泱,“吐不出象牙的狗嘴還是閉緊的好!袁驍泱,我去你奶奶的腿!”


    枕下人心肺守異香侵蝕,沸騰血液直往腦門衝,此刻又遭受成噸的暴擊,片刻就失神暈死了過去。


    袁驍泱無聲無響。


    正準備破窗而入的兩個暗衛聽這一聲“去你奶奶的腿”,躍至半空的身形險些一個趔趄摔成狗吃屎。


    忙忙互踹彼此一腳好空中借力,一左一右抱穩窗楞,其中一人冷汗直冒,內力傳音道,“王爺最不喜小王妃學李夫人那彪悍作派,小王妃出口成髒,這事兒怎麽辦?往不往王爺那兒報?”


    另一人斜過去個看傻子的眼神,內力迴音道,“小王妃背著王爺偷偷翻白眼,你我二人不知在暗處窺見過多少次,你說報不報?報個蛋!”


    二人恨不能自戳雙耳,穩定心神後果斷一人一腳,破窗而入。


    李英歌唬得一抖,循聲轉頭,失手扇了袁驍泱露在引枕外的麵皮一大耳刮子。


    劈啪好一聲脆響,兩個暗衛險些又是一個趔趄,忙忙穩住身形落地,暗歎小王妃好掌法。


    “怎麽現在才來?”李英歌看了眼被她打腫半邊臉的袁驍泱,翻著手在引枕上擦了擦,直起身抿了抿鬢角道,“外頭現下是什麽境況?”


    兩個暗衛先齊聲反問,“小王妃可無恙?”


    “不過是些不入流手段,比不上瑾……晉寧郡主的好藥好方子。”李英歌勾唇一笑,十分珍視的掖了掖袖袋,“枉費我把晉寧郡主送的好東西都各帶了一份兒,結果隻用上了一味’解憂丸’。”


    她城南遇刺後,陳瑾瑜就曾送過她一包裹效用陰損的藥粉、藥丸,後來陸陸續續研製出“好”東西,給謝氏過過明路後,總不忘往她那裏送一份。


    陳瑾瑜說隻要不是生僻的奇毒奇藥,解憂丸堪稱可治百毒,乃居家旅行必備的萬能解藥。


    李英歌方才借著喝茶服下解憂丸,不出幾息的時間果然見效,一麵在心裏給陳瑾瑜跪了,一麵老神在在的看袁驍泱做那跳梁小醜。


    兩個暗衛聞言心下大定,忙一人一句稟報道,“另兩位同僚,一位暗中跟著常青姑娘,一位往前頭找王爺報信去了。屬下見那帶客婆子行事果然鬼祟,忙暗中尾隨,一見那婆子褪去赭石服色,搖身一變成了另一副裝扮,就現身拿了人。


    那婆子並非賢王府下人。小王妃可知,武王妃娘家有一套不外傳的內家拳法,隻做內宅女眷健體防身之用,那婆子是個練家子,使的招式錯不了,不是武王妃陪嫁的人,就是從娘家借調的人手。


    客院守門的小丫鬟多半不知情,屬下自作主張,連那小丫鬟一起綁了,現下和那婆子都拘在了備在賢王府後門的騾車裏。小王妃隻管放心,那騾車另有人看著,保準出不了茬子。”


    說著一頓,二人對視一眼,雙雙皺眉道,“另有兩個半道殺出來的程咬金。一個是袁少奶奶身邊的大丫鬟春花,另一個進了賢王府的新房,想來是賢王妃身邊得力的丫鬟。屬下怕這二人另生出亂子來,遂自作主張暗中盯了一陣,這才來晚了,請小王妃恕罪。”


    李妙和馮欣愛的人?


    這兩個要隻是站幹岸看戲也就罷了,若是想做那添油加柴的暗中推手,也就別怪她拉她們入坑,自家人把自家人埋了!


    李英歌咋舌一笑,目光重新轉向暈死過去的袁驍泱。


    武王妃既然要拿捏住最佳時機,想來袁驍泱中的異香雖猛而急,時效卻未必能撐多久。


    他要是太早醒來,可就辜負了他一心入坑的“厚意”了。


    也白髒了她聽了滿篇惡心話的耳朵。


    李英歌嘿嘿一笑,擼起袖子抖出用彩紙抿成的各色小藥粉包,一臉詭笑的挑揀了一番,半蹲在袁驍泱身側,揚起笑臉努嘴道,“來一個捏開他的嘴,再來一個弄些下藥的水來。”


    她要親手給袁驍泱灌些“好”東西。


    兩個暗衛再次默默汗顏,暗道小王妃平日裏看著嬌嬌柔柔的,一遇上事兒,果然是嫁狗隨狗啊呸,果然嫁王爺隨王爺,瞧這一臉叼壞的笑,和王爺一般英氣一般風範。


    二人又是歎又是服,動作卻半點不耽擱,一人翻窗隨手鞠了把生水,一人不留情的捏開袁驍泱的嘴,全程圍觀了自家小王妃嘿嘿嘿,連灌了袁驍泱一肚子五顏六色的藥粉和藥丸。


    李英歌起身拍了拍手,扼腕著低聲喃喃道,“可惜了瑾瑜姐姐的好東西。迴頭還得找瑾瑜姐姐再要點,好補給齊全了……”


    兩個暗衛抽著嘴角跟著站起身,暗道小王妃威武、晉寧郡主威武,忽然覺得這暗衛做得全無用武之地,好生無趣,說好的成就感呢?


    二人正感歎職業生涯略黯淡,就聽院門吱呀一聲大開,隨即傳來常青的略顯壓抑的唿喚聲,“王妃?”


    二人精神一振,一人去修踹壞的窗戶,一人捏出一根鐵絲,不損不壞的凝神撬門鎖。


    李英歌見狀無語望天。


    她家夫君說給她新撥了兩個身手靈活、心明眼亮的暗衛,原來是這麽個靈活法兒。


    她家夫君名下,果然是人才濟濟。


    她正默默吐槽,就聽門鎖哢嗒一聲輕響,隨即被常青忽然拔高的聲音蓋過,“王爺!”


    蕭寒潛怎麽來了?


    李英歌越過暗衛出了上房,抬眼見蕭寒潛背手而立,正站在迴廊之下,臉上情不自禁漾開笑容,提著裙擺小跑到蕭寒潛跟前,仰頭喊一聲,“寡虞哥哥。”


    不等她家夫君答話,又轉頭問常青,“真是幹娘找我?”


    “之前來找王妃的那個小丫鬟沒有問題。”常青忙答了一句,正待細說偏眼力太好,一眼望進上房內裏,驚見地上橫躺著個不省人事的男子,登時目露殺意,擼起袖子抽出手裏劍,“哪個王八羔子要害王妃!我先把人剮了再來和王妃說話!”


    李英歌忙拉住常青,哭笑不得道,“別急,人留著還有用。”


    說罷和常青咬耳朵一番交待完畢,催促道,“快去二門上找小福丁兒,這事能不能成,我就看你和小福丁兒的能耐了。”


    常青切齒一笑,轉身領命而去。


    李英歌也轉過身,眨眼望向蕭寒潛,“寡虞哥哥,你怎麽來了?女賓那頭的戲唱完了沒有?”


    蕭寒潛垂眸看著小媳婦兒,聲音又低又緩,“正唱到熱鬧處,離尾聲還有些時辰。”


    戲台子上的假戲沒做到尾聲,武王妃自導的真人大戲,就不到高、潮的時候。


    李英歌挑眉一笑,蹭啊蹭的挨上蕭寒潛,張開手抱住他背在身後的一隻手臂,晃了晃道,“寡虞哥哥,裏頭是袁驍泱。我把他揍了一頓。”


    說著抿唇壞笑,眨著眼睛道,“等這事兒了結後,你以後不必拿他當同朝下屬對待,隻管把他當成門下一條狗使喚。”


    整個淇河袁家,也隻配做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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