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公公不是說了?母後身邊的琴姑姑會在吉時前過府,幫著操持納妾禮。”李英歌掩嘴吞下個小哈欠,昨晚鬧得有些晚,現在精神缺缺,興趣也缺缺,“外頭有汪公公,裏頭有你和琴姑姑,左右我和寡虞哥哥都不會在場,難道你還要我做出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謝媽媽聞言一撇嘴,“特意派了身邊得力的掌事姑姑來,難道還怕我們虧待了馮十一不成?”


    李英歌成親前,皇後連個教習嬤嬤都沒派,輪到馮欣采倒上心得很,得知蕭寒潛要和李英歌一道往賢王府吃喜酒,並不在府中坐席,雖沒有二話,轉頭卻點了琴姑姑代皇後出麵。


    若說蕭寒潛此舉是踩了馮氏五分臉麵,皇後此舉卻是給了馮氏十分臉麵。


    如此厚此薄彼,謝媽媽隻恨不能指名道姓的罵一句。


    李英歌無謂一笑,“你這稱唿該改了。”


    “禮部的誥命文書還沒影兒呢,馮庶妃尚且叫不得。”謝媽媽嘴角往上翹,眼風往竹院瞟,“至多稱一聲’竹院的馮姨娘’。”


    蕭寒潛隨口跟小媳婦兒提了一句,也不用鬆院的人動手,隻讓汪曲派人將竹院重新粉刷一遍,撥給馮欣采住。


    竹院的氣派不輸鬆院,明麵上算是抬舉馮氏,給了馮欣采應當應分的獨立院落,這隱含的另一層意思,謝媽媽卻是想得通透。


    將來蕭寒潛和李英歌總要再迴京,屆時不管王嬤嬤迴不迴得來,竹院已然易主,也昭示著王嬤嬤引以為憑仗的超然地位不複存在。


    再想到馮欣采要進門,這兩天府裏多少有些動靜,蕭寒潛卻不聞不問,一概交給汪曲出麵打理,出了中樞院若是宮中無召,就隻在外書房、楓院兩點一線,小夫妻倆得閑就湊在一塊兒分不開。


    昨晚更是不知撇下常青等人,去了哪裏瘋玩,直鬧到三更鼓響,才一身酒氣的迴府。


    李英歌一手抱寶貝似的抱著一卷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宣紙,一手任由蕭寒潛牽著不放,小夫妻倆一路迴楓院,偶爾眼神交匯,自有一番異於平常的甜蜜。


    謝媽媽一迴想老臉就開了花,笑著慫恿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昨晚要是沒玩夠,不如今晚再叫王爺帶你逛逛去?賢王殿下大婚的吉時不老晚,城南的鬧市這兩天不拘宵禁的點兒,你們就是晚些迴來也不打緊。”


    越晚迴來越好,最好晚得內宅各處都落了瑣,叫蕭寒潛去不得竹院。


    李英歌笑而不答。


    等她和蕭寒潛攜手出門赴宴,謝媽媽目送二人的老眼更是笑意吟吟,假意數落一旁的常福和常緣,“瞧英哥兒今天給王爺準備的吉服,妙處都藏在細節上,穿在身上多少俊朗,顏色還和英哥兒的綜裙交相唿應,遠看近看都配得很。


    以前英哥兒沒嫁進來時,每旬給王爺送針線,你們還能幫著打個下手。如今不用避嫌,放開手腳給王爺操持穿用,英哥兒親手選料配色,巧思比宮裏的針線局還要妙幾分,你們兩個可得仔細學著點。”


    常福和常緣隻管捂著嘴,咯咯笑著應是。


    而被謝媽媽大讚的那條綜裙,此時正褶成一團,堆在李英歌的腰間膝頭。


    她一上車還沒坐穩,就叫蕭寒潛攬過肩頭,迫使她揚起脖頸,俏臉才對上蕭寒潛的側顏,就被蕭寒潛啟唇覆住,淺啄化作深吻,親得李英歌暈頭轉向。


    半晌才得以唿一口新鮮空氣。


    蕭寒潛垂眸盯著小媳婦兒恢複原色的櫻唇,輕輕又一啄,拽著汗巾就往小媳婦兒臉上招唿,哼道,“臉塗得這麽紅做什麽?”


    李英歌愕然,反問道,“寡虞哥哥,我才塗的口脂都叫你吃沒了,你又擦我臉上的胭脂做什麽?”


    蕭寒潛滿意的看一眼輕附香脂的汗巾,隨手往角落一丟,照著小媳婦兒幹幹淨淨的臉頰左右各啵一口,含混著聲音道,“平時在家不見你塗脂抹粉,不過是去老六府上吃喜酒,犯不著化得這樣好看。”


    總不能素麵朝天的出門交際吧!


    某人又犯別扭病了。


    不過某人說,她化妝好看。


    李英歌抿了抿被某人“清洗”過的唇,靠在某人肩頭笑,拿手指羞某人的臉。


    “我媳婦兒好不好看,不用妝扮給外人看。”蕭寒潛抓著小媳婦兒的手指輕咬一口,轉而低聲道,“人手我都安排好了。但凡賢王府能出入的地方,都有我的人盯梢。除了往常跟在你身邊的兩個暗衛外,另加兩個輕功好手眼靈活的暗衛,外院那頭,你不必分心,我會盯緊老大和老六。”


    李英歌反手握住蕭寒潛的大手,蹭了蹭他的寬肩,“寡虞哥哥,我沒把兇兆的事告訴常青和小福丁兒。”


    她即有意配合對方入戲,就不能讓自己人露出一星半點的端倪。


    蕭寒潛默然,半晌才歎道,“知道了。你顧好自己,常青就能護好你。”


    這是全然的信任,也是無條件的支持。


    這樣的夫君,夫複何求?


    李英歌心尖一顫,攀著蕭寒潛的肩,貼著他的嘴角甜甜道,“寡虞哥哥,最喜歡你了。”


    蕭寒潛麵上一愣,心下哀歎。


    他的小媳婦兒怎麽又這樣!


    老是冷不丁說這種每每令他不知如何接口,又每每令他潰不成軍的小情話。


    實在是太……可愛了點。


    還好她是他的。


    別人不會知道,她私下有多可愛多招人疼。


    蕭寒潛笑歎著偏頭,捧著小媳婦兒的臉迎合著她的摩挲,輕嗯一聲加深了小媳婦兒主動獻上的輕吻。


    乾王府的軒車內冒著不為人知的粉紅泡泡。


    賢王府內外卻是鑼鼓喧天的大紅喜慶。


    車馬如龍人流如織,熱鬧勁兒不亞於當日乾王府喜宴。


    蕭寒潛一下車就端起麵癱臉,靜靜看一眼小媳婦兒,低聲道,“別讓自己真出事,知不知道?”


    李英歌表示知道,借著寬袖遮掩偷偷捏了捏蕭寒潛的手,轉身帶著常青、小福丁兒自入二門。


    小福全兒掖手垂頭,緊緊跟上蕭寒潛。


    蕭寒潛一入外院男賓宴廳,就見李鬆起身單手作揖,迎上前來露出個幾不可見的笑,“請王爺安。”


    前者是假麵癱,後者是真麵癱,兩張冷臉湊在一起,又都是此間頂頂風光的人物,立時就引來一陣圍觀議論。


    一時又有中樞院的老將官吏上前,團團圍著蕭寒潛並李鬆,論一句軍務又談一句閑話。


    就聽有人低低咦了一聲,示意同桌的人往蕭寒潛身上看,歎道,“乾王殿下今兒這一身吉服倒是新巧。紫檀色做底原該顯得老氣,過分肅穆,偏在衣領、袖口、衣擺鑲了淡粉的鑭邊,非但不顯娘氣,反成點睛之色。這樣的配色倒是少見,難得的是對比衝突之下,不覺柔膩,反顯英朗。”


    京中高門不乏紈絝子弟,論起穿著打扮來,比之女子不枉相讓。


    同桌的亦是好賞樂之人,聞言眼睛一亮,讚道,“你再看乾王殿下裏頭的中衣,竟做成了交領箭袖的樣式!繡的卻是和衣裳同色的紫檀纏枝紋。脖頸露出一角,手腕束出兩段,這一偏頭一抬手,當真是細處見華美。通身隻簡單三色輝映,好針線,好巧思。”


    幾位紈絝湊在一起,忙忙喊來身邊小廝,緊著就要去打探是宮中針線局,還是乾王府的針線房出品,好學了來,迴頭不求引領京城男裝新風潮,隻求再出入風月之地時,也能得美嬌娘側目讚歎。


    路過的曲流聽了滿耳朵,心下不恥,腳步卻一頓,偏頭一看,就見本欲去尋李鬆說話的自家爺,忽而頓足原地。


    曲流順著自家爺的目光看去,就見業已落座的乾王殿下袍擺掩在雙腿前,露出金邊雲紋官靴,靴口外側搭著紫檀色宮絡,不過小指大小,尾部穗子輕掃靴踝,一時動一時靜,精巧而別致。


    卻不是官靴的新鮮花樣,而是將宮絡縫於露出靴口一小節的襪子側沿,以米粒大小的黑曜石釘入,看似低調,一旦引人注目,就難以忽略這樣一番精致的趣味之處。


    曲流一看之下,頓時愣怔。


    袁驍泱垂著眼簾,目光竟有幾分恍惚。


    這樣大膽的配色,這樣細致的繡樣,這樣奇巧的襪子,他不是第一次見。


    他沒想到,他還能再見。


    他的前妻,淇河李氏的李英歌雖是將門出身,卻偏愛女紅針線,常有奇思妙想,最愛在他的衣物上下功夫,他出外會友交際時,也曾有人如在座紈絝一般,指著他領口襪口打趣之餘,無不羨歎。


    他從沒將這些身外物放在心上過。


    母親黃氏不喜前妻在穿用上如此驕奢,委婉提點過後,前妻就不再靈秀外露,隻在他穿在內裏的小衣小褲上用心思,外人看不見,跟風的勁頭一過,此事早已成了他想也不曾想起過的一粒塵埃。


    如今塵埃飛揚。


    落在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他的直覺一向很準。


    不是宮裏的針線局,不是乾王府的針線房,他想,這些靈巧細節,八成是出自另一個李英歌之手。


    那個先是對他橫眉冷對,後又淡然無視的小丫頭。


    小丫頭因死去的前妻莫名恨上了他。


    如今一手針線,竟和前妻如出一撤。


    物是而人非。


    這天下同名同姓的不算少。


    但這天下,真有這樣詭異的巧合嗎?


    袁驍泱目光上移,落在蕭寒潛的領口上。


    他最不喜曲折交纏的紋樣。


    前妻從不在他的針線上用纏枝紋。


    小丫頭卻用得熟稔。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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