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歌算是看明白了,燈辛小道長給的那個陣法圖冊不過是個幌子,他們根本無意讓她親自驗證真假。


    現在師徒兩個麵都不露,直接請動了城陽大長公主做“說客”,本就首肯的謝氏哪裏還會有半分猶疑,而燈辛小道長那天送她走時的那句話,其中的古怪意味也正應了城陽大長公主走這一遭的景兒。


    說什麽讓她仔細考慮,無歸道長根本就是算計好了,對她拜師學藝一事十拿九穩。


    此時此刻李英歌也無心再追究,隻拉著陳瑾瑜問道,“你怎麽會想著和無歸道長學醫術?”


    青玉觀就有專司醫藥的道士,在坊間頗有名望,但據她所知,無歸道長在青玉觀記名行走期間,並沒有涉獵醫藥一道。


    李英歌不由想到那幾瓶養生藥丸,功效那樣立竿見影,不免猜測道,“你做的那些丸藥,難道是無歸道長教你的?”


    “不是。哎呀,你別瞎猜啦。無歸道長的醫術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纏著燈辛小道長問過了,無歸道長手裏有許多難得一見的醫藥孤本,我不做他的弟子,就看不得,所以燈辛小道長一提,我就答應啦!”陳瑾瑜有些含糊其辭,隨即又得意的道,“你是知道我娘很信無歸道長的,所以我不過磨了她一會兒,她就答應讓我拜師學醫了。”


    “這下可好!我再不用聽我娘嘮叨給我選婿的事,也不用家裏一來人就要出去見客,你不知道那些夫人奶奶看我的眼神,就像挑什麽好物件似的。”陳瑾瑜又道,湊近李英歌笑得十分狡黠,“再說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以後我的婚事也要過問無歸道長的意思。我爹聽我娘的,無歸道長可未必會聽我娘的。”


    說著誌得意滿道,“又能放開手腳學醫,又能拖延婚事,一舉兩得,真乃大善啊!”


    李英歌沒忍住,潑冷水道,“你別忘了,你選婿的那兩個條件,就是無歸道長給你‘算’出來的。”


    陳瑾瑜一噎,很快又樂觀道,“今時不同往日,以後我要喊他師父哩,師父哪有不偏幫徒弟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說著調轉話鋒,和李英歌商議起來,“我說師妹,你身邊打算帶誰去?你幫我個忙唄,就說無歸道長那裏不許帶太多人,我正好把我的教養嬤嬤,還有那些愛小題大做的丫鬟都甩掉!我已經想好隻帶雨晴去了,你見過的,她細心不多話,好歹我耳根能清靜些。”


    雨晴就是那日桃花林偶遇袁驍泱時,陪在李英歌身邊的那個丫鬟。


    李英歌仔細迴想了一下,那雨晴確實穩重細心,總歸能護著陳瑾瑜不讓她胡來,而她自己學藝歸學藝,京中各處的動靜還是要關注的,遂順著陳瑾瑜的意思,決定隻帶一個常青。


    兩人商定過後,聽下人來報城陽大長公主準備告辭了,便攜手迴了上房堂屋,將帶人的意思說了。


    二人本就是去學藝不是去享福的,前唿後擁的反而不像樣子。


    謝氏不是溺愛孩子的做派,城陽大長公主自然也不會不同意,得知陳瑾瑜挑中的是雨晴,立時就讓跟來的雨晴給謝氏、李英歌正式見禮,算是敲定了此事。


    城陽大長公主來得快去得快,雖沒有擺儀仗,但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府中。


    群芳院那幾位膝下無子的姨娘左耳進右耳出,膝下有子的大姨娘和三姨娘一碰頭,權當謝氏閑著沒事幹,竟讓李英歌折騰什麽學道的事,當下卻也歡喜,這樣謝氏也就能把心思都放在庶子的婚事上,大姨娘和三姨娘就商量著,迴頭要在李子昌麵前好好說道說道。


    謝氏根本不把群芳院的小動作看在眼裏,隻一天三趟的派人往長公主府跑,商量著打點去餘山長公主別業的事宜。


    謝媽媽得知自己不能跟去,隻好成日抓著常青耳提麵命。


    常青好容易覷空出府一趟,迴來就和李英歌稟道,“袁宅那裏沒什麽大動靜。倒是袁老爺常出入東北商賈入住的客棧。袁公子自前幾天來求見過老爺後,又來了幾趟,之後也不見他們本家那個副管事再露過麵,皇商競選的事,看著像是袁公子親自在處理。”


    那天迴府後,她就聽說袁驍泱曾上門拜訪,後來幾次也沒見著李子昌,袁驍泱不急不惱,每每都在門房喝過一盞茶,才又施施然的離開。


    李英歌不用深想,就知道袁驍泱這是打算狗仗人勢,做個樣子給外人看罷了,之後不見他再來,就沒有放在心上。


    聞言就交代常青,“時機差不多了。今晚你就趁夜出府,將那三份暗帳分別送到那幾家東北商賈的手裏。”


    這種事對常青來說易如反掌,當晚就照著事先摸好的底,也不費事摸進人家歇息的屋裏,隻看準了方位,先後將那三份不完整的暗帳,丟到了那幾家東北商賈話事人落腳的客棧院子裏。


    之後不等常青再去打聽,陳瑾瑜的信就先到了。


    陳瑾瑜自曉得李英歌對袁家的態度後,就格外留心袁家的動靜,她近水樓台,一得到消息就在信中寫道,“聽我爹說,淇河袁家競選皇商的名額已經被取消了。你肯定想不到,淇河袁家有問題的不是馬場生意,而是當鋪生意!


    原來淇河袁家名下的好幾間當鋪都被查出來不幹淨,真是什麽髒的臭的都敢收,其中竟有好些賊贓!也不知是誰匿名送了一本賬冊進內務府,上頭清清楚楚記載著那些賊贓的明細。其中甚至還牽扯到東北邊關幾年前的幾樁舊案。


    這樣的錢都敢賺,淇河袁家可真夠膽兒肥的!不過袁老爺反應倒快,內務府一派人去問,他就丟了個本家的管事出來,說是下人欺上瞞下,背主做下的這些事。這樣的事怎麽瞞得住當家的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那管事是替死鬼。


    總之淇河袁家是別想再做皇商啦,名下當鋪也都要暫停營業,等官府派人徹查過才算完呢!幸虧我們沒有插手這事,你看,惡人自有天收吧!這下你開心了?”


    李英歌微微一笑,收起信件看向常青,“袁驍泱那裏有什麽動靜?”


    “當鋪的事是袁老爺一力出麵處置的。並沒有牽扯到袁公子。”常青另有消息來源,秉道,“隻知道袁公子最近忙著拜會朝中曲大人和張大人,看那樣子似沒有受此事影響。還聽說曲大人十分欣賞袁公子的人才,時常邀請袁公子參加文會。”


    前世沒有曲大人隻有張大人,想來是得了城陽大長公主的引見之便。


    而那位張大人家的小姐,如果她沒有記錯,等到明年春闈過後,就會和袁驍泱定下親事。


    李英歌心知當鋪的事隻能讓袁家做不成皇商,卻傷不到淇河袁家的根本,但這樣的事不怕人提就怕人記,明年的春闈,她倒是很期待驚采絕豔的袁驍泱,能不能像前世那樣進一甲前三!


    李英歌冷冷一笑,示意常青不用再關注袁驍泱,“下去準備自己的行裝罷。”


    常青頓時苦了臉,一想到謝媽媽的“諄諄教誨”就覺得頭疼。


    而這會兒,謝媽媽正在謝氏麵前唉聲歎氣,“雖說長公主的別業裏不差人手,可常青憨憨傻傻的,我怎麽放心隻讓英哥兒單帶她一個?偏偏又不好越過陳七小姐,不如您和城陽大長公主商量商量,把丫鬟換成媽媽,我換下常青跟去。”


    謝氏又好氣又好笑,撇嘴道,“行了,不過是去西郊的別業,又不是去天涯海角!過年過節的還能見著麵呢,你要是想見英哥兒,出門左拐去馬房套車,來迴西郊一趟也就兩個時辰的事,可別再在我麵前嚎了!這東跨院還指著你管呢!”


    李子昌對李英歌和陳瑾瑜拜入同門的事樂見其成,根本不在乎學的是什麽,這頭高興那頭就聽了姨娘的枕頭風,關注其李鏘的婚事來。


    謝氏倒不是不上心,如今李英歌的事和李鏘的事湊在一塊兒,忙得腳不沾地,實在不耐煩傾聽謝媽媽的心路曆程。


    謝媽媽不過是宣泄一下情緒,聞言就抹了抹沒有眼淚的眼角,又挺直腰板拉著常青碎碎念起來。


    很快就到了李英歌出府的日子。


    吉日定在春暖花開的三月末,無歸道長已經定下規矩,除四時八節或是家裏有事之外,李英歌和陳瑾瑜都將常駐餘山別業,不得因外事分心。


    是以這一天,除了要上朝的李子昌外,李承銘和李鏘、李銓都特意向宥譽書院請了假,跟謝氏一道,將李英歌送到了門口。


    李鏘和李銓還是如往常一般守著禮數,隻簡單說了幾句關懷的話後,就自覺站得遠了一些。


    謝氏本還有些舍不得,這幾天被謝媽媽念得頓時沒了離愁別緒,隻想著快點打發女兒出門了事。


    反倒是李承銘對此懵懵懂懂,麵上滿是不舍,頭一迴在眾人麵前主動牽住李英歌的手,板著小臉道,“阿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記得寫信迴來告訴娘。”


    又踮起腳和李英歌咬耳朵,“要是有什麽不湊手的,也可以送信到書院找我,我手裏攢了不少私房錢呢。”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代我向瑾瑜姐姐問好。”


    李英歌抿嘴而笑,輕輕抱了抱李承銘,柔聲道,“等我迴來。”


    直起身最後看了眼門外站著的眾人,扶著常青的手登上馬車,暫別李府,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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