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集結在慶承街街口的五城兵馬司官兵已經散開,從慶餘街湧過來的人流徒然增多,三五成群的談笑聲中,有不少人的麵色隱隱透著心有餘悸。


    或高或低的議論不可避免的飄入耳中,聽著那零星字眼,李英歌才覺出不對來,上車的動作不由一頓,轉頭問等在車旁的小福全兒,“乾王哥哥是去辦什麽事兒?”


    汪曲收迴攙扶她上車的手,衝小福全兒打了個眼色。


    小福全兒既然迴轉就表示慶餘街那頭的事情過去了,此時此刻接收到汪曲的暗示,又不是個嘴上不會耍花槍的性子,就直愣愣的答道,“王爺怕小王妃擔心,就沒讓汪公公告訴您。是舞燈龍的隊伍過慶餘街時,隊伍尾巴也不知怎麽的沒擎穩,失手摔了幾盞裝飾用的花燈,天幹物燥的那頭又多是出攤的攤位,轉眼就燒了起來。


    火勢並不大,五城兵馬司的官兵一發現就控製住了,隻是周遭的人不清楚狀況,難免驚慌了一陣子,那地方又正對著天下第一樓外的主街道,一時忙亂隻得命宮裏派來守衛的禁軍先戒嚴了那段街道。


    樓裏的人都沒事,一出事張大人就帶人上樓,李閣老、李夫人和貴府三位少爺並下人們都無虞,請小王妃安心。


    這會兒太子殿下已經擺架迴宮,王爺和武王殿下、和王殿下正在樓外盯著,安排各家的大人、官眷離開慶餘街。奴才來時,李閣老正帶著幾位少爺,護著李夫人去了樓外聽車馬的小巷,王爺此時抽不開身,命奴才來接您和謝媽媽過去。”


    汪曲聽罷,恭聲道,“不是奴才故意隱瞞小王妃,隻是街上人多口雜,小王妃急著過去倒不如在這裏等到事情平息,也省得李閣老和李夫人還要分心照看您。”


    謝媽媽哪裏會因此怪罪,在他們的眼中李英歌隻是個還需要人照顧的孩子,何況蕭寒潛瞞著李英歌就是護著她,當下忙止住正要行禮的汪曲,口中連連道謝。


    李英歌自然分得清好歹,又問了小福全兒幾句,確認慶餘街鬧出的小小火事確實隻是一時不小心,並沒有牽連上其他什麽人為的陰私,鬆口氣的同時也不由掛心謝氏和李承銘,當下登上乾王府的車架,往慶餘街趕去。


    本是喜慶熱鬧的節日,重重防護下還是出了這麽件不太愉快的小插曲,莫說事後五城兵馬司以及此次被派來守衛的禁軍要擔責,就是來赴燈宴的眾人嘴上不說,心中也難免覺得晦氣。


    一等太子起駕離開,各家的車馬就依著停靠的順序,一撥接著一撥駛離天下第一樓的車馬小巷。


    蕭寒潛和武王、和王說是留下盯場善後,但萬沒有讓皇子親王親自出麵指揮的道理,三位王爺在樓內,樓外維持秩序的是各人的隨侍手下。


    張楓剛護著出了東樓的李子昌和李鏘、李銓拐進李府馬車停靠的地方,錯眼就見乾王府的馬車停在了一箭地外的小巷口,汪曲正搭手扶著李英歌下車,就偏頭向李子昌報了一聲。


    方才慶餘街的動靜鬧得不小,聽說有幾家放出去玩鬧的小姐、少爺都受了不大不小的驚嚇,李子昌雖知道李英歌身邊有蕭寒潛的親信汪曲在,心下難免掛心女兒安危,此刻見李英歌全須全尾的迴來,緊皺的眉頭不由一鬆,打量了一眼女兒紅潤的麵色,就溫和笑道,“你娘和銘兒已經上車了,你快去吧,你娘指不定多擔心你。”


    說著又轉頭向汪曲和小福全兒拱了拱手,口中稱謝不提。


    汪曲和小福全兒任務達成,和張楓碰了個頭,就自去樓內尋蕭寒潛。


    這邊李子昌帶著李鏘、李銓上了李府男眷的車轎,那邊李英歌帶著謝媽媽直奔謝氏的馬車。


    剛踩上車轅,就見車門被人從裏推開,隨即探出陳瑾瑜的小腦袋,笑嘻嘻地招唿道,“英歌,你可算是迴來了,我還以為今天見不到你了哩!”


    按理在太子走後,身份最尊貴的城陽大長公主應該也已經離開了,陳瑾瑜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李府的馬車裏。


    李英歌訝然,裏頭就傳來謝氏哭笑不得的聲音,“別杵在車轅上咋咋唿唿的,都進來說話。陳七小姐已經等了你好一會兒了。”


    謝媽媽忙扶著李英歌進車廂。


    李英歌一抬眼,就見李承銘鼓著腮幫子,目露忌憚和不虞的看著又跟進來的陳瑾瑜,小臉隻差沒寫上戒備二字,再一想陳瑾瑜那比蕭寒潛還自來熟的促狹性子,李英歌幾乎立馬就猜到,她迴轉之前,李承銘定是被陳瑾瑜逗著玩兒了。


    果然謝氏麵上透著無可奈何,瞥一眼又開始大眼瞪小眼的李承銘和陳瑾瑜,失笑道,“陳七小姐是你阿姐的閨中好友,前陣子給你阿姐來信時,你不是還讚過陳七小姐用的花箋做得別出心裁?如今見了正主兒,人家不過是逗你兩句你就炸毛,你那學裏教的君子風度去哪裏了?”


    李承銘被謝氏說得不好意思,抱著手衝著陳瑾瑜行禮,嘟呶道,“乾王殿下叫我小學究可以,陳七小姐就別跟著叫了罷……之前失禮之處,還請陳七小姐原諒則個。”


    想來是蕭寒潛來時見過陳瑾瑜,也不知怎麽就叫陳瑾瑜知道了李承銘被新取的外號。


    而且李承銘被收買的也太徹底和容易了,不過是由張楓帶著騎了一迴馬,如今就不計較蕭寒潛給他取外號了!


    謝氏對上李英歌抽搐的眼角,笑著解釋了一句,“剛才出來的時候西樓女眷難免慌亂,乾王殿下過來時正碰上陳七小姐,許是一時情急,脫口說了讓陳七小姐幫著照看‘小學究’的話來。”


    不過見了一麵,蕭寒潛就待李承銘頗有不同,謝氏隻有歡喜的份兒。


    李英歌大感無語,隻得略過此節不提,拉著陳瑾瑜上下打量,問道,“之前我來天下第一樓時,聽說你已經跟著幾位郡主、縣主去街上看燈去了,剛才的事情沒驚著你們吧?你怎麽沒跟城陽大長公主迴去?”


    “還不是為了等著見你一麵,本來遲遲見你不來,就想著先到外頭逛一會兒再迴來找你,哪裏想得到半道上出了一場小火事。我沒事,至於和我一起的那幾位都是出身宗室的矜貴小姐,身邊跟著大幫伺候的人,這會兒都安全離開了。”


    陳瑾瑜不以為意,自顧懊惱道,“我本來想甩開她們和下人,自己來找你玩的,好巧不巧碰上慶餘街出事,好在有好心人護了我一把,否則別說跟丟我的下人要吃排頭,我娘指定也要狠罵我一頓。”


    謝氏的驚訝之色不亞於乍聽此言的李英歌,她之前見陳瑾瑜找到車上來,又見她儀容無虞便沒多想,倒是陳瑾瑜浪漫爽直的性子頗對她的胃口,此時此刻不由關心道,“既然如此,陳七小姐還是趕緊迴城陽大長公主身邊罷,你想見英哥兒,迴頭要是城陽大長公主不介意,隻管來信知會一聲,我讓英哥兒下帖子請你。”


    陳瑾瑜也喜歡謝氏不拐彎抹角的性子,聞言就笑嘻嘻道,“沒事,我娘這會兒不得空,待會自有人來喊我過去。”


    原來護著陳瑾瑜迴來的是個婦人,這會兒城陽大長公主正和那婦人說話,又命長公主府騰出一輛馬車來,好送那婦人和身邊的家人迴去。


    不一會兒就有人在外頭道,“七小姐,長公主請您下車和袁太太道別。”


    袁太太?


    即叫太太那家中男丁就是沒有官身的。


    謝氏正奇怪京中並無什麽有名的袁姓之家。


    李英歌卻是眼皮莫名一跳,心底隱隱生出一股難言的不好預感來。


    她透過半開的車窗,探尋的目光落在陳瑾瑜正行禮道謝的那位婦人身上時,秀氣的眉頭立時就緊緊皺了起來。


    老天弄人,乍見袁驍泱不夠,這會兒竟又讓她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見到了前世的婆婆袁太太黃氏!


    而看城陽大長公主攜陳瑾瑜,對黃氏的禮遇之態,所謂的援助之恩來自何人已是不言而喻。


    李英歌隻覺得被熱粥暖過的胃又開始翻騰起來。


    她不知道前世安西坊的元宵燈節是否出過火事,但前世袁驍泱一房沒有提前進京,自然就沒有援手陳瑾瑜這一幕。


    老天真是不開眼,竟讓黃氏成了護送陳瑾瑜的恩人!


    城陽大長公主雖深居簡出,但觀她除夕百官宴時在宮中的言行舉止,顯見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不說黃氏是否能因此攀上長公主府,但至少從此後,黃氏在城陽大長公主這裏就有了一定的體麵。


    李英歌盯著黃氏那張笑得慈和無比謙遜有加的臉看了片刻,仿佛有所感似的一轉視線,就瞥見了站在黃氏身後幾步遠的另一道身影。


    袁驍泱隨手拿著青麵獠牙的麵具把玩,想來是為了避嫌,目不斜視的靜靜等在原地,並沒有湊到城陽大長公主和陳瑾瑜跟前。


    這時謝媽媽已經打聽清楚了經過,麵色古怪的低聲對謝氏道,“沒想到英哥兒撞到的人竟是那個袁驍泱!那位袁太太正是他的母親黃氏。頭先陳七小姐因慶餘街的火事被人流擠散,袁驍泱趕來慶餘街尋黃氏,就順手帶擎了陳七小姐一把,將人送了迴來……”


    從李英歌撞上袁驍泱起,到現在前後也過了小半個時辰。


    沒想到就這小半個時辰,倒叫袁驍泱撞了大運,一出手就救了城陽大長公主的愛女!


    謝氏訝然過後,頓時眉頭大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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