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出身羽林軍,屋內圍爐而坐的眾人顯然和他極是熟稔,看到霍去病都笑著站起來,一個錦衣男子笑道:“鼻子倒是好,新鮮的鹿肉剛烤好,你就來了。”我聞聲望去,認出是李敢。

    霍去病沒有答話,帶著我徑直坐到了眾人讓出的位置上,大家看到我都沒有任何奇怪的神色,仿佛我來的天經地義,或者該說任何事情發生在霍去病身上都很正常。一個少年在我和霍去病麵前各擺了一個碗,二話不說,嘩嘩地倒滿酒。

    霍去病也是一言不發,端起酒向眾人敬了一下,仰起脖子就灌下去,大家笑起來,李敢笑道:“你倒是不囉嗦,知道晚了就要罰酒。”說著又給他斟了一碗,霍去病轉眼間三碗酒已經喝下。

    眾人目光看向我,在炭火映照下,大家的臉上都泛著健康的紅色,眼睛是年輕純淨坦然熱烈的,如火般燃燒著。不知道是因為炭火,還是他們的眼睛,我竟覺得自己的心一熱,深吸了口氣,笑著端起碗,學著霍去病的樣子向眾人敬了下,閉著眼睛,一口氣不停地灌下去。

    一碗酒下肚,眾人鼓掌大笑,轟然叫好,我抹了把嘴角的酒漬,把碗放在桌上。第二碗酒注滿,我剛要伸手拿時,霍去病端起來,淡淡道:“她是我帶來的人,剩下兩碗算我頭上。”說著已經喝起來。

    李敢看著我,含笑道:“看她的樣子不像會喝酒,竟肯舍命陪君子,拚卻醉紅顏,難得!在下李敢。”說著向我一抱拳,我怔了一瞬後方沉默地向他一欠身子。

    李敢和霍去病的關係顯然很不錯。霍去病在眾人麵前時很少說話,常常都是一臉倨傲冷漠,一般人不願輕易自找沒趣,也都與他保持一定距離。可李敢與霍去病一暖一冷,倒是相處得怡然自得。

    李敢給霍去病倒滿第三碗酒,然後也在自己的碗中注滿酒,陪著霍去病飲了一碗,又用尖刀劃了鹿肉,放在我和霍去病麵前。霍去病用刀紮了一塊肉,遞給我,低聲道:“吃些肉壓一下酒氣。”

    其他人此時已經或坐,或站,撕著鹿肉吃起來,都不用筷子,有的直接用手扯下就吃,文雅點的用刀劃著吃。還有忙著劃拳的,喝七喊六,吆喝聲大得直欲把人耳朵震破。

    我的酒氣開始上頭,眼睛花了起來,隻知道霍去病遞給我一塊肉,我就吃一塊,直接用手抓著送到嘴裏,隨手把油膩擦在他的大氅上。

    醉眼朦朧中似乎聽到這些少年男兒敲著幾案高歌,我也扯著喉嚨跟著他們喊:

    “……

    唱萬歲,送我行。父娘慷慨申嚴命:弧矢懸,四方誌,今日慰生平。好男兒,莫退讓,馬踏匈奴漢風揚;鐵弓冷,血猶熱……”

    大喊大叫中,我心中的悲傷愁苦似乎隨著喊叫從心中發泄出少許,我也第一次約略明白幾分少年男兒的豪情壯誌、激昂熱血。

    第二日早上,我呻吟著醒來,紅姑端著一碗醒酒湯,嘀咕道:“往日不喜飲酒的人,一喝卻喝成這個樣子。”

    我捧著自己腦袋,還是覺得重如千斤,紅姑搖搖頭,拿勺子一勺一勺地喂我喝,我喝了幾口後問:“我怎麽迴來的?”

    紅姑嘴邊帶著一絲古怪的笑,嬌媚地睨著我:“醉得和攤爛泥一樣,能怎麽迴來?霍少送到門口,我想叫人背你迴屋,霍少卻直接抱著你進了屋子。”

    我“啊”了一聲,頭越發重起來。紅姑滿臉幸災樂禍:“還有更讓你頭疼的呢!”我無力地呻吟著:“什麽?”

    紅姑道:“霍少要走,你卻死死抓住人家袖子不讓走,嚷嚷著讓他說清楚,你說得顛三倒四,我也沒怎麽聽懂,反正大概意思好像是‘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你可不可以對我壞一些?你對我壞一些,也許我就可以不那麽難過’。弄得霍少坐在榻邊一直陪著你,哄著你,直等你睡著才離去。”我慘叫一聲,直挺挺地跌迴榻上,我究竟還胡說八道了多少?

    漸漸想起自己的荒唐之態,一幕幕從心中似清晰似模糊地掠過,我哀哀苦歎,真正醉酒亂性,以後再不可血一熱就義氣用事。

    我伸著裹著白羅的左手道:“我記得這是你替我包的。”

    紅姑點頭道:“是我包的,不過霍少在一旁看著,還督促著我把你的指甲全剪了,寒著臉嘀咕了句‘省得她不掐別人就掐自己’。可憐我花在你指甲上的一番心血,但看到霍少的臉色,卻不敢絲毫廢話。”我忙舉起另外一隻手,果然指甲都變得禿禿,我哀歎著把手覆在臉上。

    “怎麽沒人唱歌了?”我趴在馬車窗上大口吸著冷風,霍去病把我拽進馬車,一臉無奈:“怎麽酒量這麽差?酒品也這麽差?”我笑著掙開他的手,朝著車窗外高聲大唱:“唱萬歲,送我行。父娘慷慨申……命:弧矢懸,四……誌,今日慰……”他又把我揪迴了馬車:“剛喝完酒,再吹冷風,明天頭疼不要埋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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