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也在這裏賣歌舞嗎?要多少錢給你贖身?”目達朵抹著眼淚說。“這個園子是我的,我是這裏的坊主。”我看著她暖暖一笑。

    目達朵拍了下自己腦袋,笑起來:“我真笨,這天下有誰能讓姐姐做不願意做的事情呢?扔他一顆我們的‘癢癢釘’,癢死他!”

    我嘴唇微抿,卻沒有笑出來。目達朵笑容也立即消失,她沉默了會兒,說道:“姐姐,單於沒有殺於單,於單是自己病死的。”

    我冷笑一聲:“病死的,是嗎?於單和我們從小一塊玩兒,他身體有那麽差嗎?我們大冬天把他騙到冰湖裏,我們自己都凍病了,可他卻什麽事情都沒有。”

    目達朵急急解釋道:“姐姐,是真的。單於要殺於單,捉他時就可以殺,可單於卻下過命令隻許活捉,否則怎麽會追一個人追了幾天幾夜?而且你不知道單於知道追你們時已經誤傷了你,氣得臉慘白,我從沒有見單於那麽生氣過,嚇得追你們的幾千勇士全跪在地上。而且單於一直不肯相信你會死,一遍遍追問於單你怎麽死的,可於單講得活靈活現,單於翻遍了整個西域都一直找不到你,通往漢朝的各個關口都派了重兵,也沒有發現相似的人,後來我們就相信了於單的話。”

    我冷笑道:“我不想再探究這些,就算於單是病死,可還有我阿爹和閼氏,難道他們自己想自盡?這些事情都是誰造成的?他雖未殺他們,可他們卻是因他而死。”

    目達朵含著淚,搖頭再搖頭:“姐姐,我一點都不明白太傅為什麽要自盡,單於一直在說服太傅留下幫他,就算太傅不肯也可以求單於放他走,可他為什麽要自盡呢?記得那天我剛睡下,突然就聽到外麵的驚叫聲,我趕緊穿好衣服出了帳篷,聽到眾人都在叫嚷‘先王的閼氏自盡了’。沒一會兒,又有人哭叫著說‘太傅自盡了’。我因為想著姐姐,顧不上去看閼氏,一路哭著跑去看太傅,卻看到單於飛一般地跑來。估計單於也是剛睡下,匆忙間竟連鞋都沒有穿,赤足踏在雪地裏,看到太傅屍身的刹那,身子踉蹌,差點摔在地上,眾人嚇得要死,齊齊勸他休息,他卻臉色蒼白地喝退眾人,在太傅屍身旁一直守到天明。姐姐,自從單於起兵自立為單於後,我本來一直都是恨單於的,恨他奪了於單的位置,可那天晚上,我看見單於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帳篷內,當時帳篷外下著大雪,我們攏著火盆都覺得冷,可單於居然隻穿著一件單衣坐到天明,身子一動不動,他的眼睛裏沒有高興,竟然全都是痛苦淒楚。天雖冷,可他的心隻怕比天更

    冷,我在外麵偷偷看了他一夜,突然就不恨他了,覺得他這麽做肯定有他的理由,而且我真覺得他比於單更適合當我們的單於,這些都是我親眼看到的,絕對沒有欺哄姐姐。單於後來還不顧所有重臣的反對,執意下令按照漢人的禮儀厚葬太傅……”

    巨大的痛楚啃噬著心,我緊摁著胸口,痛苦地閉上眼睛。當年在祁連山下聽到阿爹已去的消息時,也是這麽痛,痛得好像心要被活生生地吃掉。而那一幕又再次迴到我的心中。

    於單丟下我後,我沒有聽阿爹的話去中原,而是隱匿在狼群中,費盡心機地接近阿爹,憑借著狼群的幫助,我成功地躲開一次次的搜索,我以為我可以偷偷見到阿爹,甚至我可以帶他一塊兒逃走,可當我就要見到阿爹時,卻聽到阿爹已死的消息。

    當時已經下了三天三夜的雪,地上的積雪直沒到我的膝蓋,可老天還在不停地下。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天地間的一切都是慘白的。於單死了,閼氏死了,阿爹死了,我心中的伊稚斜也死了。我大哭著在雪地裏奔跑,可是再不會有任何人的身影出現。臉上的淚珠結成冰,皮膚裂開,血沁進淚中,結成紅豔豔的冰淚。

    十二歲的我,在一天一地的雪中,跑了整整一天,最後力盡跌進雪中,漫天雪花飛飛揚揚地落在我的臉上、我的身上。我大睜雙眼看著天空,一動不動,沒有力氣,也不願再動,雪花漸漸覆蓋我的全身,我覺得一切都很好,我馬上就可以再沒有痛苦,就這樣吧!讓一切都完結在這片幹淨的白色中,沒有一絲血腥的氣味。

    狼兄唿嘯著找到我,他用爪子把我身上的落雪一點點挖掉,想用嘴拖我走,可當時的他還那麽小,根本拖不動我,他就趴在我的心口,用整個身子護住我,不停地用舌頭舔我的臉、我的手,想把溫暖傳給我。我讓他走,告訴他如果狼群不能及時趕到,他也會凍死在雪裏,可他固執地守著我。

    狼兄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我一想閉眼,他就拚命地用舌頭舔我。他和阿爹的眼睛根本不像,可眼睛裏蘊含的意思卻是一模一樣,都是要我活下去。我想起我答應過阿爹,我不管碰到什麽都一定會活下去,而且一定要快活地活下去,因為阿爹唯一的心願就是要我活著。我盯著狼兄烏黑的眼睛,對狼兄說:“我錯了,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幸虧狼群及時趕到,雪也停了,我被狼群所救,他們用自己的身體和獵物的熱血讓我的手和腳恢複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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