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驀然叫道:“別說了!目達朵,對你而言這隻是一個個過去,可這些都是我心上的傷痕,曾經血淋淋,現在好不容易結疤不再流血,為什麽你會出現在我麵前,把結好的傷疤全部撕開?你迴去吧!如果你還顧念我們從小認識的情意,就請全當從沒有見過我,早就沒有玉謹此人。她的確已經死了,死在那年的大雪中。”

    一甩衣袖,就要離開。目達朵緊緊拽著我的衣袖,隻知道喃喃叫:“姐姐,姐姐……”

    離開匈奴前,我、於單、日、目達朵四人最要好。因為阿爹的關係,我和於單較之他人又多了幾分親密。於單、日和我出去玩時都不喜歡帶上目達朵,她一句話不說,一雙大眼睛卻總是盯著我們,我逗著她說:“叫一聲姐姐,我就帶你出去玩。”她固執地搖頭不肯叫我,鄙夷地對我說:“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大,說不定比我小,才不要叫你姐姐。”但不管我們走到哪裏,她卻總跟在後麵,甩也甩不掉,日子長了,我倆反倒好起來,因為一樣地固執,一樣地飛揚嬌蠻,一樣地胡鬧瘋玩,當我決定自己的年齡後讓目達朵叫我姐姐,她思考一晚後竟痛痛快快地叫了我。我還納悶她怎麽這麽好說話,從於單那裏才知道原來她覺得一聲姐姐可以換得我以後事事讓著她,她覺得叫就叫吧!

    幾聲姐姐叫得我心中一軟,我放柔聲音道:“我現在過得很好,我不想再迴去,也不可能迴去。”目達朵默默想了會兒,點點頭:“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見單於,我不會告訴單於我見過你。”

    我握著她手:“多謝,你們什麽時候迴去?”目達朵開心地也握住我:“明天就走,所以今日大家都很忙,沒有人顧得上我,我就自己跑出來玩了。”

    我笑道:“我帶你四處轉轉吧!再讓廚房做幾個別致的漢家菜肴給你吃,就算告別。”目達朵聲音澀澀地問:“我們以後還會見麵嗎?”

    迴頭處,一步步足跡清晰,可我們已經找不到迴去的路,我苦澀地說:“我希望不要再見,我和伊稚斜絕不可能相見時是一笑,而你已經選擇了他,如果再見隻怕你會左右為難。”

    目達朵的臉立即燒得通紅,又是慚愧又是羞赧地低頭盯著地麵。我原本的意思是說她選擇了伊稚斜做他們的單於,可看到她的臉色,心中一下明白過來,說不清楚什麽滋味,淡淡問:“你做了他的妃子嗎?”

    目達朵搖搖頭,輕歎口氣:“單於對我極好,為此閼氏很討厭我,像這次來漢朝,沒有人同意我來,可我就是想來,單於也就

    同意了,閼氏因為這事還大鬧了一場。可我仍舊看不清單於心裏想什麽,不過如果他肯立我做他的妃子,我肯定願意。”她說著有些慚愧地偷偷看了我一眼。

    我笑起來,果然是匈奴的女子,喜歡就是喜歡,想嫁就是想嫁,從不會諱言自己的感情,也不覺得有什麽羞人:“不用顧及我,你雖然和我好,可你想嫁給伊稚斜是你自己的事情。隻希望我和他不要有真正碰麵的一天。”目達朵有些恐懼地看著我:“你想殺單於嗎?”

    我搖搖頭,如實迴道:“目前不會,以前非常痛苦地想過掙紮過,最終一切都慢慢平複,以後……以後應該也不會,我隻盼此生永不相見。目達朵,其實不是我想不想殺他,而是他想不想殺我,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要做徹底,否則他會害怕和擔心。就如他寧願在我阿爹自盡後痛苦內疚,也不願給我阿爹一條生路。”

    目達朵神情微變,似乎明白些什麽,口中卻不願承認,依舊固執地說:“單於沒有想讓你們死,他下過命令的,沒有……”

    我苦笑著說:“你怕什麽?還怕我真去殺他嗎?他想殺我很容易,而我想殺他談何容易?他是匈奴的第一勇士,是匈奴帝國的單於,我若要殺他就要和整個匈奴帝國為敵,那我這一生就隻能為這段仇恨活著。阿爹隻希望我找到贈送芍藥的人,用才智守護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費盡心機糾纏於痛苦,目達朵,即使我和伊稚斜真會有重逢的一天,也是我死的可能性比較大,你根本不必擔心他。隻怕他一旦知道我還活著,我能不能在長安城立足都是困難。”

    目達朵眼含愧疚,鄭重地說:“我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你還活著。”

    “元朔六年正月初一,新一年的第一天。我不知道今年我是否會一直很開心,但新年的第一天我很開心。三十晚上我從小淘腿上解下的絹條讓我開心了一整個晚上,九爺請我初一中午去石府玩,這是你第一次主動讓我去看你,我在想是否以後會有很多個第一次,很多個……”

    將絹帕收到竹箱中,仔細看看,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一小疊。不知道何時這些絹帕上百轉千迴的心思才能全部告訴他。

    先去給爺爺和石風拜年,陪爺爺說了大半日的話,又和石風鬥嘴逗著爺爺笑鬧了會兒,方轉去竹館。

    剛到竹館就聞到隱隱的梅花香,心裏微有些納悶,九爺平常從不供這些花草的。

    屋子一側的桌上放著一個胖肚陶瓶,中間插著幾株白梅花,花枝不高,花朵兒恰好探出陶瓶

    ,但花枝打得很開,花朵又結得密,開得正是熱鬧,看著生機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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