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酸,臉俯在膝蓋上輕輕歎了口氣。傻玉謹,為什麽要到事後才明白伊稚斜既然當日能哄著王妃開心,怎麽就不可以哄你這個小丫頭呢?於單的話也許全部都對,隻是我沒有聽進去,而阿爹也誤信了伊稚斜。原來看似衝動的於單才是我們中間最清醒的人,於單,於單……月兒即將墜落,篝火漸弱,發著耀眼的紅光,卻沒什麽熱度,像於單帶我去掏鳥窩那天的夕陽。

    《國策》、《國事》、《短長》、《事語》、《長書》、《修書》……我驚恐地想:難道我要一輩子背下去?阿爹究竟有多少冊書要我背?我幹嗎要整天背這些國家怎麽爭鬥、臣子怎麽玩弄權謀?

    “玉謹。”於單在帳篷外向我招手。我把竹冊往地上一砸,躥出了帳篷:“我們去哪裏玩?”問完後,才想起我又忘了向他行禮,匆匆敷衍著補了個禮。

    於單敲了我腦袋一下:“我們沒有漢人那麽多禮節,別跟著先生學成個傻女人。”我迴打了他一拳:“你的娘親可是漢人,她也是傻女人嗎?”

    於單牽著我手,邊跑邊道:“她既然嫁給了父王,早就是匈奴人了。”

    於單拉我上了馬,兩人共用一驥:“先生怎麽還不肯讓你學騎馬?”

    “頭兩年我老是逃跑,怎麽可能讓我學騎馬?你還幫阿爹追過我呢!現在大概覺得我不會也無所謂,有那時間不如多看看書。”

    於單笑說:“父王說明年我可以娶妻,問我右賢王的女兒可好,我想和父王說讓你做我王妃。”

    我搖頭道:“不做,等我再長高點,功夫再好一些時,我要去遊覽天下,到各處玩,況且單於和我阿爹都肯定不會答應你娶我,你是太子,將來要做單於,右賢王的女兒才和你般配。”

    於單勒住馬,半抱著我下馬:“父王那裏我可以求情。你嫁給我,就是匈奴將來的閼氏,想到哪裏玩都可以,沒有人會管你,也不會有人敢逼迫你背書。”

    我笑著反問:“可是你娘親沒有到處玩呀!我看她很少笑,似乎不怎麽快樂。漢人的書上早寫了,就是貴為國君,依舊不能為所欲為。”

    於單不屑地說:“那是他們蠢,我可不會受製於人。”

    我搖頭笑道:“左穀蠡王爺笨嗎?可他也和我說過,人生在世總免不了一個忍字,誇讚漢人講的話有道理呢!”

    於單氣瞪了我一眼,低著頭快步而行:“伊稚斜,伊稚斜,哼!”

    我朝著他背影

    做了個鬼臉,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後:“他是你的小王叔,你即使是太子,也不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被我阿爹聽見該說你了。”

    於單沒好氣地問:“為什麽你們每一個人都誇讚他?左穀蠡王英勇善戰,左穀蠡王誠摯豪爽,左穀蠡王聰明好學……”

    我拍著手掌,哈哈笑道:“有人的眼睛要變紅了。”

    於單冷笑了幾聲道:“我眼紅什麽?遲早他要一見我就跪拜。”

    我心中猛然一顫,忙握住他的手道:“別生氣,我可沒說他比你好,他雖然有他的好,可你自然也有你的好,現在一點兒不比他差,將來肯定會比他好。”

    於單轉怒為笑:“不提他了,我帶你是來看鳥玩,可不是講什麽王爺。”

    兩人彎著身子在灌木叢中潛伏而行,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靜靜行了一段路,聽到側麵有細微的響動,我們交換了個眼神,悄悄掩了上去,所見卻讓我和於單一動不敢動。

    於單的娘親和我的阿爹並肩而坐,兩人都是麵色蒼白,於單的母親眼淚紛紛而落,忽地她靠在阿爹肩頭,壓著聲音哭起來。

    我正納悶誰欺負了她,為什麽不去找單於哭訴?於單握著我的手一抖,拖著我就要離開,阿爹聞聲跳起,喝問道:“誰?”我害怕地想趕緊跑,於單此時卻奇怪地不肯走,拽著我走出樹叢,臉色鐵青地靜靜立在阿爹和閼氏麵前。

    阿爹眼中幾分痛苦地看著於單和我,閼氏卻是神色平靜,冷淡地看了一會兒兒子,居然從我們身旁揚長而過,再未迴頭。

    我看看阿爹,再看看於單,起初莫名的害怕早已不見,此時隻剩不耐煩,跺著腳道:“你們看什麽看?又不是鬥蛐蛐,你盯著我,我盯著你,於單,你想知道什麽就問,阿爹,你想解釋什麽就說。”

    阿爹張了張嘴,剛想說話,於單忽然甩開我的手,一溜煙地人已經跑沒影。阿爹深吸口氣,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牽起我向外行去:“讓你好好背書,怎麽又跑出來?”

    我挽著他的胳膊,身子半吊在他的身上,隻用一隻腳一跳一跳地走著:“背書背得不耐煩,太子正好找我來玩,我就來了。剛才為什麽閼氏要靠在你身上哭?太子為什麽那麽生氣?”

    阿爹苦笑起來:“這些男女之事,現在講了你也聽不懂。”

    “你不講,我更不可能懂,你不是老說我不通人情嗎?現在正是你現身教我的機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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