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慕淵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石床上,身上,居然還披著一件白色的衣服。動了動身子,發現體內真氣四處亂竄,胸口窒痛,血氣又要上湧。他狠狠地逼下那股血氣,朝床邊看去。

    床沿,半撲著個小小的人兒。

    他的眼陰狠地半眯著,閃著噬人的寒光。

    就是這個女孩的突然闖入,使自己在修練冰冥內功時走火入魔,更使自己多年來的努力化為烏有。

    更可恨的是,剛才居然沒掐死她。

    她,決不能活著!

    手,就要伸過去,卻驚駭地發現渾身提不起半分力氣。

    這次走火入魔,居然如此嚴重!?再想爬起身來,卻發現全身無法施力。體內的真氣在叫囂著,衝擊著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穴道,象一群無法控製的蛇,在他體內四處遊走。

    “唔……”他低吟出聲,額上沁出豆大的冷汗。丹田內,一股陰寒之氣升起,漫延到四肢百骸,他咬著牙關,苦苦地抵抗著這如冰刃割剜一般的疼痛和寒冷。好不容易那陰寒之氣散去,丹田內又湧上一股灼人的炙氣,燒得他整個人如在火中炙烤。頭頂冒起白白的煙霧,他目紅如火。這樣反反複複,幾個來迴,他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巨大吸盤吸收殆盡。

    他心驚膽寒,幾乎魂飛魄散。

    自己煉了十幾年的冰冥內功不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消失,就連自己的生命,轉瞬之間也將要消逝。

    他怎能甘心?

    痛苦了這麽多年,隱忍了這麽多年,眼看他將冰冥神掌練至第八重,眼看他即將向整個天下發出挑戰的時侯,他,居然倒下了。

    心,憤怒而不甘,對那個害他的罪魁禍首恨到了骨子裏……

    “唔……”

    他壓抑的呻吟聲雖然小,但還是吵醒了半趴在床沿打盹的田小果。

    田小果嚶嚀一聲,揉著腥鬆的睡眼,看向床上的男子。

    幾個時辰前——

    她正想上前綁住他的雙手。

    忽然——

    “好冷……”男子哆嗦著,健美而修長的身軀蜷縮成一團,邪魅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一層青紫,使他整個人看起來那般脆弱。

    此時的男子,斂去了剛才的殘暴和狠絕,顯露出來的,隻有脆弱。

    這絲脆弱使田小果拿著索雲絲的手抖了一下。

    一股罪惡感襲上心頭。

    什麽時侯,自己也變得殘忍了呢?

    “好……好冷……”男子的眉宇間已凝結了淡淡的白霜,他渾身顫抖著,手無意識地在周圍摸索著,終於他抓住了田小果的手。

    溫熱的體溫讓他片刻安靜了下來,本能地,他移向溫暖的熱源。

    田小果不忍掙脫,男子的顫抖、痛苦的神色和脆弱的表情似乎撥動了她心底那根本就柔軟而善良的心弦。

    一絲迷離和暖意在她清亮的眸中浮起,她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將顫抖著的男子擁在懷中。

    男子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著,昏迷中,他並不知道,他冷凝的臉柔和了起來,他也不知道,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他的身心第一次如此放鬆。他更不知道,有個嬌小而善良的女孩,一動不動,抱了他幾個時辰,直到他停止了顫抖,不再喊冷,女孩才忍著腰痛,半拖半拽將他移至床上,脫下了自己那件唯一的外衫,披蓋在他的身上。

    此刻,田小果醒來的第一眼,就看向床上,發現了他的痛苦。

    她的心不可遏止地慌亂起來。

    “啊,你怎麽了?”

    床太大,她急忙爬上去,想一探究竟。

    卻不料,迎上了一雙充滿憤恨而狠厲的眼眸,那目光,如野獸的利牙一般,恨不得在她身上撕咬下肉來。

    男子,對她充滿了怨恨。

    一愣神,疲勞而又疼痛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手臂一軟,她倒在男子身上。

    她的手臂,正巧碰到了男子的嘴唇。

    龍慕淵狠厲的眸光一閃,張口咬住了她裸露在袖子外麵的肌膚。

    田小果疼得叫了起來,但她沒有甩開手臂,因為她知道,此刻的男子一定也是充滿了痛苦吧。

    如果,咬著她,能讓他減少一點痛苦,那麽就咬吧。

    可是,嗚嗚,為什麽這麽疼呢?

    龍慕淵的這一咬,幾乎傾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的牙嵌進了臂中的肉裏,鮮血順著他的牙齒,淌進他的嘴裏。

    他現在唯一遺憾的是,為什麽她的頸脖不正好在自己的嘴邊呢?

    鮮血灌進他肚裏,奇異地,身上那要命的忽冷忽熱的兩股真氣漸漸地在全身遊走,最後聚斂迴丹田,那刻骨的疼痛居然漸漸地減弱了。

    困倦,很快席卷了他。

    沉睡前,他

    掃了田小果一眼。

    女孩眼淚漣漣,小嘴可憐兮的微張著,微微抽泣,似乎還怕驚擾了他,忍住了聲音。她的眼裏有痛楚,有一絲恐懼,卻沒有絲毫的怨恨。

    她,為什麽不怨恨?

    他眼底閃過一絲迷惘,心中冰封的一個角落好象被什麽劃開了。

    是因為她的鮮血的緣故麽?

    眼皮很重,他抵不過那陣陣翻湧的睡意,沉沉地昏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他驚喜地發現體內亂竄的真氣已迴集於丹田,四肢已能行動如常。他試著想將真氣在全身運轉一周,卻發現無法成功。看來,這次走火入魔使他的經脈有所損傷,但是卻比他預料的後果要好得多。大凡走火入魔的人都會傷筋斷脈,武功全失,嚴重的會危及生命。他的冰冥神掌練至第八重,走火入魔時內力的反噬作用更大,而且冰冥神掌屬於寒功,反噬時真氣忽冷忽熱衝擊著身體,他本以為命將休矣,卻不料挺過了最危險的一關。

    他知道這覺不是僥幸,想起昨天那丫頭的血被他吞入腹中,有一股暖流從丹田之處升起,心中便頓時明白了,想必那丫頭的血對他療傷大有裨益。

    抬眼望去,那個害了他又救了他的小人兒此刻正蜷縮在床腳,睡得正酣。小嘴俏皮地張著,小小的臉蛋顯得柔弱而美好。長長的睫毛象兩隻棲在臉上的蝶。

    黑眸裏寒光一閃,他冰涼的手襲上了她細嫩的頸脖。

    指下,她的頸動脈在微弱地跳動著。

    田小果感到脖中有些冰涼,用頭蹭了蹭床,調整了一個姿勢,仍是沉沉地睡著。

    黑眸中閃過複雜的光。

    難道她不知道現在她命懸一線?難道她不知身邊有個隨時會要她性命的魔鬼?還是……她太笨太傻太容易相信別人,遲鈍得不明白自己危險的處境?

    他不知道她有沒有武功。現在他武功暫失,與常人無異。他不能留任何一個危險的因子在身邊。

    手下微微用力。

    “壞哥哥……你……你好些沒?”女孩發出斷斷續續的囈語。

    他手一凝。

    壞哥哥?是說他嗎?

    “你……吐了好多血……好多血……”夢中的女孩似乎陷入了一種悲傷的境地,眉頭深深地鎖著,她嗚嗚地哭泣著,“小哥哥……嗚嗚……你不要死……美人哥哥……小雪球……血……血……”

    她到底有

    幾個哥哥?

    龍慕淵眼中閃過一絲惱怒。手卻再也無法用力掐下去。

    “冷……”田小果開始輕顫起來,石室中的溫度本就比外麵的要低,她現在又全身疼痛,剛又失血,便比平常怕冷。

    活該,誰要你隻著中衣?連件外套都沒有。

    龍慕淵惡毒地想。

    外套?

    他目光一閃,掃視了一眼,看見床上的那件外衫。

    他記得,昨天,那件外衫披在了他的身上。

    迷糊中,他又恍惚憶起,昏迷時,他似乎並不感到非常冷。但按常理,他應該會被冰冥神掌的陰寒內力反噬才對。在昏迷中,他經脈已阻,真氣糾結,是不可能自動運氣保暖的。那麽……

    他望向那個蜷縮的小小人影,幽深的眼眸複雜難測……

    仿佛從一個遙遠的夢中醒來,田小果怔怔地睜著一雙迷蒙的眼睛,看著石室頂部那幾顆巨大的夜明珠。

    她本是個很愛睡覺的人,尤其喜歡賴床。師父就曾說過,想必她前世每晚都睡不夠,這世便要拚命地補迴來。

    她很少做噩夢,很少有象此刻這樣心情沮喪和難過的時侯。她幾乎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小哥哥、美人哥哥,都知道她這一點,從來不會很早就來叫醒她。

    小哥哥……美人哥哥……

    好想他們啊。

    想到目前的處境,她歎了口氣。

    田小果,你到底是怎麽了?你不是還活著嗎?活著就有希望。田小果,你不能沮喪,不能難過,你要開心。你忘了師父說過的嗎?你要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簡簡單單地活到八十歲。

    加油!田小果,你可是天下無敵的美少女呀。

    她暗暗地為自己打氣,明亮的光芒重新點燃了她黯淡的雙眼。

    暗暗凝了口氣,她一骨碌就想翻身下床。

    咦?自己的雙手怎麽被人綁著了?這才發現,整個人呈大字被人綁在了床上。

    頭頂突然出現了一張邪魅的臉。

    “你……要殺我麽?”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第一句話是這句。

    但是,救他,她仍不後悔。

    是他吧,是他綁著她的吧?諷刺的是,居然用的是她腰間的索雲絲。

    “沒想到你這個長相平凡的小丫頭居然有這樣的寶貝。”薄削的唇

    譏諷地上揚,一隻冰冷的手摩挲著她的臉,細長的眼睛中閃著令人難懂的複雜光芒,“索雲絲,天下武林人夢寐以求的寶物,居然被你隨隨便便當成腰帶來束衣服。你這個小丫頭還真不簡單呢。”

    “放心吧……”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臉上,她卻感到心中難以名狀的窒悶和難過。“我怎麽舍得殺你呢?你害我走火入魔,害我功虧一簣,僅僅一個死字,就能讓我釋然嗎?我要你活著,這樣,我才能好好的折磨你,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男子邪魅的臉狂肆地笑著,深栗色的長發在腦後飛揚,那顆殷紅的朱砂象滴鮮血,詭異地閃著紅光。田小果怔怔地看著他,竟不感到恐懼,心底卻湧上莫名的哀傷。在她的眼裏,男子就象條受傷的毒蛇,狠毒的表麵下是顆傷痕累累的心。

    “你,很痛吧?”

    男子愣住了。

    “你一定很痛。”田小果幽幽地說,“我的小雪球也象你這樣。有一次,它受傷了,流了很多血,那是它第一次受傷。我很傷心,很焦急,幫它上藥的時侯,它狠狠地就咬了我一口。嗬嗬,現在我的手上還留著這道疤痕……受傷的時侯,會感到害怕,會防備著所有的人……”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龍慕淵狠狠地打斷了她,“你以為你是誰?哼,自以為是!”

    他快速地扭過頭,沒有讓田小果看見他眸中的那一絲狼狽。

    田小果不再說話。

    許久,石室一片靜謐,隻聞兩人粗淺不一的唿吸聲。

    忽然,接近地麵的石壁上傳來嘎嘎的聲響,在田小果驚訝的目光中,一塊石磚向後移動,露出一個黑幽幽的洞口。然後一個托盤伸進來,上麵擺著兩隻碗,一雙筷。兩隻碗裏,一碗飯,一碗菜。

    龍慕淵拿著桌上的碗筷走過去,換下了托盤。

    又是嘎嘎一聲響,石磚迴移,填補了那個石洞,居然不見一絲縫隙。

    田小果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下,涎著臉笑道:“難怪你一個人在這裏還有吃的。原來每天有人送啊。”

    龍慕淵冷颼颼的目光掃過來,一聲不吭,開始享受他的大餐……呃……小餐。有誰見過隻有一碗飯一碗菜的大餐?

    看到別人用餐,田小果饑腸漉漉。

    “那個……”她想叫他壞哥哥,但又不敢虎口捋須,指不定他真會把她給殺了,“那個,我很餓。”

    她眨巴著霧蒙蒙的大眼睛,可

    憐兮兮的望著他。

    龍慕淵充耳不聞,仍是不緊不慢,慢條斯理地吃著。

    “喂!”田小果的聲音大起來,“你真想要我死嗎?不如掐死我幹脆,我不想餓死!”

    陰鷙的目光掃過來,她心中一窒。

    “餓幾天,不會死的。”

    “餓……餓幾天?”田小果快要哭了,“我,我好象已好幾天沒吃飯了。”

    自被抓進那個冥煞教,她好象沒吃過一碗飯,隻吃了一個毒龍果。

    想到這,她不禁氣憤:“都是那個冥煞教,沒人性,沒天理,抓了人卻不給飯吃。哼哼,好在我田小果福大命大,幾次死裏逃生,以後見到那冥煞教的人,要見一個打一個,見一雙打一雙!”

    她也不想想,她隻有逃命的功夫,怎會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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