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無人能進的山穀。

    山穀幾乎是封閉的,四麵環山,隻有一條狹長的夾縫從地麵直伸上天。穀外的人說,那叫一線天,因為透過這條縫,隻能看見一線的天空。這樣狹窄的縫隙,別說是人,就連一隻山貓都鑽不過去。穀裏終年雲霧繚繞,樹木蔥籠,各種稀有的花草在裏麵一年年生長,又一年年衰敗。穀底,積著厚厚的腐爛的落葉和草木。

    在山穀裏的石崖上,半山腰的地方,斜長著一棵蒼老的青鬆,在半空中探著身子,象個默默守護的山神,幾百年來守望著山穀。

    這個山穀是安靜的,平日裏連動物都很少發出聲響。直到現在——

    “嘣——”

    “嘩——”

    前麵的聲音是因為有個人影從半空中落下,恰好落在了青鬆上。

    後麵的聲音……

    是那人從鬆樹上滾落,墜到地上的聲音嗎?

    再牢固的鬆樹也隻是將重物落下的速度減緩了些,但樹枝間有太多空隙,怎能阻止住重物下墜的趨勢?

    隻是,磁巧的是,這人沒有滾向穀底這一麵,卻掉向了山壁那一麵。而,更碰巧的是,鬆樹茂盛的枝葉掩蔽下的山壁上,有個洞穴。那人從半空中掉下來,經鬆枝一阻,摔落下來,就恰巧滾進了洞穴。

    洞穴狹窄幽長,向下直通山腹,四壁潮濕,長滿了青苔。那人一掉進來,就滑進去了。

    掉下的人正是田小果。

    也是田小果命不該絕。

    向下滑動的過程中,田小果醒了過來。一看自己的處境,她嚇得魂飛魄散,連聲尖叫。

    “啊——啊——”

    尖叫聲在空空的山腹間迴響。

    她以流星一樣的速度滑向一個未知的世界。

    前麵,出現了一點亮光。那亮光越來越近,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她便重重地騰空摔了進去。

    “唉喲,我的天啊!”她哀哀叫了起來,趴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什麽叫七暈八素,什麽叫支離破碎,什麽叫疼痛欲裂,什麽叫生不如死,她算是明白了。

    四肢是不是已經斷了?

    想她田小果,墜崖沒有死,卻要被這一摔給摔去小命了。

    想想,實在太不值了。

    就是沒死,想必也要落個殘疾。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田小果簡直欲哭無淚。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侯,耳邊傳來粗重的唿吸聲。

    心一驚,她急忙收斂散亂的心神。

    是的,她沒聽錯,真的是唿吸聲。

    她是麵朝下趴在地上的,看不見周圍,但她的耳朵卻很敏銳。這樣沉重的唿吸聲中似乎飽含著巨大的痛苦。

    哎呀,她摔進什麽鬼地方來了?

    難道,這地方除了她,還有別人?

    除了她痛苦,還有別人也在痛苦?

    她喘著氣,一點一點地移動著自己的四肢,努力將自己慢慢地撐了起來。還好,她的手還能動,還好,她的腳也沒事。

    哎呀,她的腰……

    劇痛啊……

    豆大的冷汗冒了出來,她咬著牙苦撐著,剛翻轉一個身,就啪地一聲又跌迴地麵。

    這一跌,幾乎把她痛昏過去。

    但她的眼睛卻能掃視四周了。

    剛一睜眼,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撲的一聲,就被人迎麵噴了一口鮮血。

    她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什麽狀況?這人,也不該興奮到吐血歡迎她吧?

    溫熱的血灑在她臉上,帶著股淡淡的腥香味。

    原來,血不完全是腥臭的,卻原來還有帶香的。

    她怔怔地想。

    迷糊中,一隻如鐵鉗般冰冷有力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募地睜開眼睛,滿臉驚懼,在看清那人長相時,又化為癡迷。

    那是一張男人的臉。

    可,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

    俊美,邪魅,眉心一點腥紅的朱砂,使他的整張臉散出邪侫而妖豔的氣息。細長的眉眼,寶石般的幽黑的眼眸裏醞釀著陰鷙和狠厲。唇邊掛著一抹血絲,蒼白著的毫無瑕疵的臉上籠了層寒霜,卻更使他這個人帶著種邪美的氣質。

    “你……”對美男的震驚使田小果忘了眼前的危險處境,本能地伸出手,想去觸摸那毫無血色的邪美容顏。

    那細長的眼睛閃過一絲厭惡,掐住田小果脖子的手驀地一緊。

    “唔……”田小果痛苦的呻吟著,伸向男子的手轉向抓住那掐著自己脖子的鐵鉗。可是,她太無力了,根本撼動不了那鐵鉗一絲一毫。

    手越收越緊,她無力掙紮,隻覺肺內的空氣越來越少

    ,痛苦的窒息使她的雙眼張得老大,臉孔泛著青紫,耳膜鼓脹得厲害,她感覺自己脖子上的青筋都要暴裂了。

    這人,真的想殺了自己。

    她心底一寒。

    最終,自己還是逃不開死亡麽?

    可是,她才十五歲,人生才剛剛開始啊。

    突然間,她很是不甘。

    忽然想起師父曾說過的話——

    “小果,師父我老人家沒別的願望,你學不學武功,能不能成名,師父都不在意。師父隻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象個普通的女孩一樣,開開心心簡簡單單地生活。師父老了,對這個世界,早就看夠了,看膩了。可是,小果,你不同。你一定要快樂地活到八十歲,知道嗎?”

    這是師父唯一一次主動地飽含感情地對她說的一番話。當時,她似乎隻有十歲,有一天發現自己不能習武,很是傷心,又哭又鬧,這時,師父對她說了這番話。

    師父,怎麽辦?

    活到八十歲,好象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呢。

    你的徒兒,可愛的小果,在她十五歲的一天,要香消玉殞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山腹中了。

    眼角有一顆淚滑下,心底,卻並不覺得太過悲傷。

    也許,她自小的樂天知命讓她開始對死亡處之泰然了。

    迷糊中,她好象感覺那溫熱的血又一次噴到了臉上。可她太累了,她的意識一點點抽離自己的身體。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悠悠地醒來。

    我沒有死麽?

    還是,已經到了地獄?

    她躺著,張大嘴,慢慢地無力地唿吸。喉頭傳來劇烈的疼痛,象火燒一般的疼痛。

    緩緩地,她轉動著眼睛,慢慢地積蓄力量。

    臉上的血,有些已經凝結了。有些,順著臉頰流下來,淌入她的嘴中。她沒有力氣吐出來,不知不覺中,吞了下去。

    不久,從腹中升起一股暖意,那暖意慢慢地向四肢百骸中擴散。

    又躺了半個時辰,她發現自己的唿吸不但順暢了許多,而且,身上的力量似乎也聚集了一些。

    身上,似乎壓著什麽。

    她吃力地爬起來,撐起了上半身,驚訝地看向她的腰腹部。

    那個邪美的男子癱倒在她身上,頭枕在她的腹部,邪魅細長的眼睛緊閉著。烏黑濃密的

    睫毛蓋住了他曾經陰狠的目光,此刻,他撲在她身上,身體僵硬著,但身上的攻擊力已消失無形。

    他,是昏過去了嗎?

    當然,他絕對不會是因為困了,所以睡著了。

    田小果好笑地想。

    她發現現在的心情居然還有些許輕鬆。

    可是,他為什麽會昏過去呢?

    她記得,他吐了不少鮮血。他長相邪美,體格健美修長,不象是身有宿疾的人呀。接著,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這是間石室。

    室內裝飾很簡單,隻有一張石桌,一張石凳,一張石床。桌上隻擺了兩隻碗,一雙筷子。天哪,居然有人生活得如此簡單的,和師父有得一拚了。不過,師父似乎比他還好。起碼,在床上會放個枕頭,鋪床被子什麽的。

    看他衣著,料子好象是絲綢的,決對是高檔貨。還有束發的帶子上嵌著的那顆綠寶石,估計也是極品。和美人哥哥在一起待了些日子,看物品的眼光也變得犀利起來。這叫不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甩甩頭,她將目光又投向眼前昏迷的男子身上。

    好在他昏迷了,否則她怎麽能逃過剛剛那一劫呢?

    雖然她很喜歡看美男,對美男,她總是沒有絲毫抵抗力。但是如果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幹的。

    想到這,她掙紮著爬起來,想要逃出石室。

    石室裏就空空蕩蕩的四麵牆,頂部嵌著幾顆夜明珠,將石室照得如同白晝。除此之外,居然連個門窗都沒有。唯一的通氣口,就是她滑進來的那條長長的通道。可是,從距地麵才四尺的通道底望上看,不知有多長,曲曲折折的,黑幽幽的,連光線都看不到。這掉下來容易,爬上去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了。

    田小果圍著石室轉了幾圈,居然什麽也發現不了。這個邪魅男子,是怎麽進來的?難道,他也是如她一樣,一不小心從通氣通道那掉進來,就再也沒出去?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她的心底就湧上一股巨大的不安,還夾雜著無法忽略的憐憫,將剛才對他的那一點點怨恨和害怕衝散到無形。

    一個人,在這裏生活,每天隻麵對著一張床,一張桌,一張凳,天,想想,她就快瘋了。

    田小果幾乎要哭出來了。心慌意亂之下,她哪能冷靜地思考呢?

    無計可施之下,她迴到男子身邊。探向他鼻息,發現他還有唿吸,想

    必沒有什麽大礙。想到他醒後,自己又將麵臨死亡,心中又慌亂起來。

    “壞哥哥,你別生氣啊。我也沒辦法。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可是我不這樣做,我又怕你傷害我。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殺我。”

    歎口氣,她將束在腰間的索雲絲解下來,向男子彎下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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