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番改裝,事先經過了精密的計算,所以,並不引人注意,也很適合當地的民情風俗。


    兩人走在一條小路上,不大會工夫,已經避開了大道,目光所及,但見塵煙滾滾,似乎是有無數的車馬,奔向那間荒涼店舍。


    阮山望著那彌起的塵煙,心中大感奇怪,想道:哪裏來的這麽多人馬,都向那荒舍的方向奔去?難道說這些人,都是去吊念我不成……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瑩兒,咱們得設法去那裏瞧瞧。”


    袁瑩瑩道:“不錯,咱們先到長沙,再改扮成江湖中人,和他們一樣穿上白衣,那裏的人數眾多,想來絕不會被他們發覺大哥。”


    阮山道:“好!”


    放了手中的毛驢,放步向長沙走去。


    兩人繞道兼程,在落日時分,趕到了長沙。


    這時,阮山和袁瑩瑩又改裝成江湖中人,阮山塗黑了麵孔。一身黑色的勁裝,腰間掛著一柄腰刀。


    袁瑩瑩的改扮更絕,因她瘦小,幹脆裝扮成一位枯瘦的老人,稀疏黃須,加上一張蠟黃的臉,一身布衣服裝,褲腿下又紮了兩條黃帶子,手中又提了一根二尺八寸長的旱煙袋,誰也想不到,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糟老頭子,竟然是一個如花似玉的絕代美人。


    兩人先在幾條熱鬧的街上繞了一圈,隻見個家大布莊的白績、白緞以及白土布,全都被人買光。


    兩人裝作互不相識,保持著一丈左右的距離。


    阮山心中早有計劃,看過了市間情勢,轉入了一座酒樓中。


    夜幕降臨,酒樓中點燃著四盞吊燈,照得大廳中一片通明。


    阮山和袁瑩瑩各占據一桌,袁瑩瑩深入內廳,坐在靠壁間的一張小木桌上,阮山卻選在靠廳門的一處座位上。


    這時候,應該是晚餐將過,但店中的夥計,仍然是白裙圍腰,衣服整齊的站在店中,似乎是他們心中有把握還會有大批的客人到來,可作幾票好買賣。


    阮山目光轉動,隻見廳中除了自己和袁瑩瑩之外,還有一桌客人,看上去都似乎是武林中人,隻見他們狼吞虎咽地吃完飯,匆匆會帳而去。


    一個年紀最大的走在最後麵,走出店時,忽然對阮山打了個問訊,道:“朋友,可也是來此趕那阮大俠的喪事的嗎”


    阮山含含糊糊的迴,道:“不錯啊,諸位也是吧?”


    那老人停了下來,道:“阮大俠明日正式開奠,靈堂距離此地還有幾十裏路,朋友如果想趕上早祭,今夜要摸黑趕路才成。”


    阮山道:“多謝兄台,不過,在下現在還在想是否該去。”


    那老人奇怪道:“阮大俠為造福武林,不幸中了那沈天奎火攻之計,生生被大火燒死,我武林道中,誰不感動,自然是應該去了!”


    阮山搖了搖頭,道:“那阮山出道江湖,時間很短,如果說他在江湖上有很多建樹,卻也未必,在下又和他從沒見過麵,趕熱鬧,倒還有一份雅興,如果要摸黑路,趕個早祭,在下實在是難提這份情趣了。”


    那老人冷冷說道:“情趣?你若是找情趣,最好趁早迴去。阮大俠出道雖然不久,但他的豪壯氣誌,俠義肝膽,卻是前無古人。以不及弱冠之年,一劍獨拒歸雲山莊,有如陽光普照整個江湖,由於他的俠氣感召,使我武林同道,如夢初醒振奮而起,拚命保命,抗拒那沈天奎,如果不是阮大俠的豪壯氣概,一柱擎天,隻怕整個武林,都要淪入那沈天奎的魔掌中,聽憑宰割了,有誌不在年高,武林中不少少年英雄,但誰有阮大俠這等豪氣?老夫年紀大了,火氣已消,才這般好言好語地教訓你幾句,如果換了別人,你這等輕侮阮大俠,早已被打歪了嘴巴!禍從口出,以後說話小心些。”


    這老人家說完了一席話,也不等阮山接口,轉身出店而去。


    阮山望著那老人的背影,呆呆出神,心中暗自想道:我被武林同道如此推崇,自己竟然不知。


    一個店小二,緩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這位客官!”


    阮山迴過頭去,道:“什麽事?”


    店小二道:“這兩日咱們酒店來的盡都是你們武林人物,提起那阮大俠,人人欽敬,剛才那位老大爺說的不錯,你要……”


    但聽一陣急速的馬蹄聲,傳了過來,緊接著是一陣迅快、雜亂的步履聲,一群佩帶著兵刃的大漢,走入店中。


    那店小二不在多說,忙著招唿客人去了。


    阮山目光一轉,隻見入店的人,正好八個,分在兩桌點了菜,立時催飯,似乎是全無喝酒的興趣。


    武林中人,大都喜歡飲上幾杯,這幾人中竟然無一人叫酒,顯然,每人的心中,都有很沉重的心事。


    但聽其中一個大漢說道:“夥計,這裏有裁縫嗎?”


    一個店夥計急忙走了過來,道:“您老要什麽?”


    那大漢道:“替咱們做八件孝衣來,越快越好,我們多給銀子。”


    店小二望了八人一眼,道:“孝衣小店備有成貨,至於價錢,諸位大爺隨便賞賜!”


    那大漢不再多話,匆匆吃過飯,八人一齊穿上了店小二取來的白衣,隨手摸出一錠銀子,丟下就走了。


    阮山心中暗想:這店家倒會發財,連孝衣也準備好了。正想招唿店小二會帳,隻見一老一少,走入店中。


    那老人大約有六十以上,小的隻有十六七歲,兩人身上,都帶著兵刃。


    阮山心中一動,暗道:這兩人的年齡相差很大,怎麽會走在一起,倒要瞧瞧他們是什麽來路。


    隻聽年輕人叫道:“爺爺,這次去奠祭那阮大俠的人,好像很多,是嗎?”


    那老人道:“你沿途看到的,隻不過是聞訊趕到的人,至於那些路途遙遠,來不及明日趕來的,何隻多此十倍。”


    年輕人道:“爺爺啊!為什麽這麽多人去奠祭阮山呢?”


    那老人道,“因為那阮山是一位胸懷救世大誌的大俠,不被歸雲山莊的威武所嚇,厚利所動,為江湖正義,挺身拔劍力鬥惡人,武林道上,原本無人敢和歸雲山莊作對,都抱著自掃門前雪的態度,但那阮大俠的豪勇,卻振奮了人心,武林中人都自覺醒悟,與其日後受那歸雲山莊的宰割,還不如奮起一戰的好……”


    長長歎息一聲,接道:“如今那阮大俠中了沈天奎的火攻慘遭燒死,此後,再也無人替咱們抗拒沈天奎了,這番各方英雄趕來此地,除了奠祭阮大俠之外,還要替他報仇,也算是合力自救。”


    那少年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老少祖孫兩人吃完飯,會帳起身。


    店小二自動地送上兩件白衣,道:“兩位去奔阮大俠的喪,想必要換上素服了。”


    那老人點了點頭,接過白衣,放下一錠銀子而去。


    阮山眼看兩人出門,舉手一揮,一個店夥計過了過來道:“大爺有什麽吩咐?”


    阮山道:“我也要買件白衣。”


    店小二捧過一件白衣道:“大爺穿穿看,合不合身。”


    阮山道:“喪衣大約很少合身的,想不到,你們這酒店,連孝衣素服都賣。”


    店小二賠笑道:“大爺不知道,前夜開始,就絡繹不絕。有人叫裁縫到本店縫製孝衣……”


    語聲微微一頓,道:“大爺你別生氣,我們開店的,最怕你們這種武師,三句話說不好,出手就要傷人,小店中不得已,隻好先製成一些素服擺在這裏了。”


    袁瑩瑩眼看阮山買了衣服,也喚過店家買了一套。


    兩人穿上素衣,離開了酒店,又向城外過去。


    阮山低聲對袁瑩瑩道:“瑩兒,如果那張信還沒在那裏,其他的人,隻怕難以防備到那沈天奎的陰謀,因此,咱們必需替他們防止暗算。”


    袁瑩瑩道:“怎麽防止呢?”


    阮山道:“咱們裝作互不相識,各自選擇一處視野廣闊的地方,暗中監視全場,如果發覺有可疑的人,就以手勢聯絡,記住小心一些,那靈堂中的人雜亂,不要弄錯了人,鬧出笑話。”


    當下和袁瑩瑩詳細地研究了手勢聯絡的方法。


    袁瑩瑩一一默記在心,說道:“如果咱們發覺哪個人可疑,要怎麽對付他呢?”


    阮山道:“最好是暗中傷了他,使他無法從中搗亂,不到不得已,不要露出痕跡。”


    袁瑩瑩道:“好吧!一切都遵從大哥吩咐就是。”


    兩人一路急走,等再迴到那荒店時,景物已經大變。


    隻見篷帳連綿,不下十餘座,四周都用繩索攔成圍牆,每隔兩丈,就吊著一盞風燈。


    正東方麵,開著一個大門,一個布篷下,坐著兩個人,放著一張單桌。


    在那單桌上,放著一本很厚的書冊和筆墨紙硯。


    不遠處林木中有馬叫聲傳來,想是拴滿了百匹以上的健馬。


    阮山緩步走到門口,隻見桌後麵坐著兩個當值的人,正是上官洪和林玉。


    原來,幾人追趕阮山,沿途處處遭遇埋伏攔擊,被阻難進,後見大火燒山,阮山的死訊傳出後,一行人隻好退了迴來。


    阮山還沒走近桌前,那林玉已經站了起來,遙遙的抱拳作禮,道:“兄弟林玉,閣下可是為吊阮大俠的喪而來?”


    阮山怕他聽出口音,不敢答話,隻好微微點頭。


    林玉看阮山滿身的塵土,知道他沒有騎馬,當下說道:“朋友是走路趕來,更是盛情可貴,請留下姓名,早入篷帳休息去吧!”


    阮山心中暗想道:似乎這等簡單的訊問,那沈天奎如若派來人做奸細,當真是易如反掌。


    為了防止別人懷疑,阮山一直不敢迴頭張望,直等進入帳篷時,才緩緩的迴過頭望去。


    隻見那上官洪也瞪著一雙眼睛,正向自己看了過來,當下加快了腳步、走入篷帳中。


    隻見一雙白燭,還在燃燒,篷帳中已經有許多人,約掠一眼,大約有十四五個,地上鋪著幾張蘆席,大部分人都在盤坐調息,也有人和衣睡去。


    阮山生怕有人問話,不敢多看,急忙盤膝而坐,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他雖然跑了不少的路,但以他此時的內功精深,並不覺得累。


    隱隱間,他感覺到篷帳被人掀開,為免引啟人懷疑,也不睜眼,心中卻在暗暗想道:希望那瑩兒的聰明,也能應付得了,混入此地。


    隻覺得掀開的垂簾又放下,緊接著響起一陣輕微的步履聲,似乎是有人向篷帳中瞧了一眼之後,又轉身而去。


    突然覺得臉上一熱,似乎是有人故意把一口氣吹在他的臉上,而且這口氣餘溫猶存。


    阮山睜眼看去,隻見一個矮胖的大漢,端坐在自己對麵,兩人相距,也就不過兩尺左右,那人睜著一雙眼睛,盯注在自己的臉上瞧著。


    這舉動讓阮山有些生氣,但仔細一看,那人竟然是邪僧大師。


    這和尚仍然是那一件油汙袈裟,滿臉酒光,一眼之下,就可識得出來。


    阮山看清楚來人之後,忍耐下了心中的一腔怒火,重又閉上雙眼。


    突然間,臉上一熱,夾帶著濃重的酒氣撲來,顯然,邪僧故意的把一口大氣,吹在那了阮山的臉上。


    阮山站起身子,走到篷帳一角,又坐了下去。


    他心中雖然覺得邪僧,這等胡鬧,使人難以忍耐,但卻無法了解他用心何在。此番到此,既然想保密身份,那也不用和他計較了。


    邪僧站起了身子,追在阮山的身後,緊靠著阮山身旁而坐,低聲說道:“朋友,你很沉得住氣啊!”


    阮山抬起頭,道:“怎麽了?”


    邪僧大師道:“和尚想和閣下談幾句話,成不成?”


    阮山道:“談什麽話,在下一向不願和人交談。”


    邪僧大師道:“閣下貴姓啊?”


    阮山道:“在下姓李名順,夠了吧!”


    邪僧大師道:“原來是李兄,在哪裏發財啊?”


    阮山道:“兄弟一向在湖北一代走動。”


    邪僧大師道:“好地方,我和尚一向也在那裏,怎麽沒見過藤兄呢?”


    阮山道:“照你們佛家的說法,那一定是在下和大師無緣了。”


    邪僧大師“哦”了一聲,道:“藤兄,認得我和尚嗎?”


    阮山道:“很多人都在休息,咱們不要驚擾了別人,大師和在下攀交,明日再談不遲。”


    說完話閉上雙眼,不再理會邪僧。


    邪僧大師一連問了數聲,阮山一直是默不作答,但邪僧大師卻也有一股傻勁,心平氣和的,低聲相問,一句話重複了數十遍、一直不停,看樣子,隻要阮山不肯迴答,他是永遠不會注口。


    阮山無可奈何的睜開了眼睛道:“好!隻問一句。”


    邪僧點了點頭,道:“閣下認識我和尚嗎?”


    阮山睜開雙眼,道:“認識,閣下是邪僧大師。”


    邪僧微微一怔,還想接口,阮山又閉上了雙眼,不再理會他了,邪僧仔細地打量了阮山一陣,站起身子離開了。


    阮山微微睜開雙眼,望了邪僧一眼,心中暗自笑道:這酒和尚,實在是難纏,如果不用這等方法對付他,非得被他盤問出根底不可。


    心念轉動間,隻見垂簾一啟,一個黑瘦的老人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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