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山吃了一驚,暗道:這室中除了我和兩位兄弟之外,另外兩個老態龍鍾的人,自無可疑之處,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三人的底細不成……


    忖思之間,突然見這座小店的大門,被人推開了,一個赤手空拳的長衫老人,大步而入。


    那老人四下望了一眼,緩緩走向蕭奇身前,道:“在下借坐一個位子如何?”


    蕭奇的桌位上,原來已經坐了一個拿單刀的大漢,此刻再加上這個青衫老人,已經是坐了三人。


    金刀蕭奇,久年在江湖上走動,論他的武勸成就,也算得上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機智沉著,又非常人能比,雖然覺著這兩人來的可疑,但卻仍然忍了下去,不動聲色,隻在暗地裏打量了兩人一眼。


    隻見那赤手空拳的老人,兩邊太陽穴高高突起,分明是一位內外兼修的高手,那拿單刀的大漢,看上去雖然也強壯矯健,但如果比起那青衣老人,顯然是相差甚遠。


    蕭奇心中暗道:這些人不知是何來路,但看情形又不像和我們為敵的人。


    阮山等三人中,郭峰最沉不住氣,眼看那人坐了下去,心中大是氣怒,幾次想發火,但見阮山等一個個沒有動靜,也隻好忍了下去。


    過了片刻工夫,那拿閻王筆的大漢,再也忍耐不住,起身走到那青衣老人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莊主,我瞧他們不會來了。”


    那青衣老人搖了搖頭,道:“他們既然約了咱們,決不會失約,咱們再等一會。”


    阮山心中暗道:原來,他們和人有約,不知怎麽會選了這樣一處地方。


    蕭奇和那老人麵對而坐,看他形貌,似乎聽人說過,但一時之間,卻是想不起來。


    心有所思,不覺間多瞧了那青衣老人兩眼。


    隻聽那拿單刀、坐在身旁的大漢,冷笑一聲,道:“有什麽好瞧的。”


    蕭奇心中一震,趕忙別過臉去。


    那拿閻王筆的大漢心中忽然動了懷疑,冷冷望了蕭奇一眼,道:“閣下是何人?”


    蕭奇道:“小的趕車的車夫。”


    那大漢突然一伸手,向蕭奇手腕上抓了過來。


    蕭奇心裏明白隻要自己一閃避,立刻會暴露身份,當下靜坐不動,任那人握住了手。


    隻見青衣老人揮手說道:“不要多惹是非。”


    那拿閻王筆的大漢,似乎是對那青衣老者,十分敬畏,立刻鬆了蕭奇的手腕。


    隻聽砰的一聲,店門又被人推開,一個二十五六歲的藍衫少年,推門而入。


    阮山一見來人,不禁心頭一震,暗道:看來那沈天奎也到歸州城外來了。


    原來,來人竟然是沈天奎的大弟子韓信書。


    隻見韓信書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說道:“哪位是孫老爺子?”


    那青衫老人緩緩站起身子,道:“在下便是洛陽孫文昌。”


    韓信書一抱拳,道:“久仰大名,今日幸會。”


    孫文昌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兄台如何稱唿?”


    韓信書道:“在下姓韓,雙名信書,此有請帖一張,敬請孫老前輩過目。”


    孫文昌接過請帖,看了一眼,道:“閣下和沈莊主怎麽稱唿?”


    韓信書道:“那是家師。”


    孫文昌道:“好,請上複令師,就說老朽如約前往。”


    韓信書笑道:“秦,尤、許三位老前輩都將如約而去,孫老前輩請早些來。”


    孫文昌道:“單兄放心。”


    韓信書一抱拳,道:“晚輩就此別過。”


    孫文昌道:“老朽不送了。”


    韓信書道:“不敢有勞。”轉身大步而去。


    那韓信書走後不久,孫文昌也緩緩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那拿閻王筆的大漢舉手一揮,三個拿單刀的大漢,齊齊站起身子而去。


    阮山壺中的酒,和麵前的酒杯,被大漢拿了過去,等幾人走後,才叫過酒保,重新添了一壺,換過酒杯。


    那酒保拿起酒,失聲叫道:“銀子。”


    阮山接過酒杯看了一眼,隻見那酒杯之中,果然放了一塊五錢左右的銀子,心知是那大漢留下的酒錢,暗道:此人雖然莽撞,倒也不是白吃白喝之輩。


    隻見蕭奇仰起頭來,自言自語的說道:“孫、秦、尤、許,那是武林四大賢了。”


    阮山站起身來,緩步走到蕭奇的座位前,說道:“蕭兄弟,你識得那青衣老人嗎?”


    蕭奇搖了搖頭,道:“但洛陽孫文昌的名頭,卻是聽人說過已久,孫、秦、尤、許,武林四大賢,以孫文昌為首,想不到沈天奎竟然找到了這四位從來不問江湖是非的賢人頭上。”


    微微一頓,接道:“據聽那武林四大賢人武功高強,隻是他們生性淡泊,一向不和武林人物來往,在殺伐不息。名利爭逐的江湖之上,獨樹一幟,故有四大賢人之稱。”


    阮山道:“他們隱世獨生,悠遊林泉,那也無可厚非,但如果四人個個身懷絕技,眼看江湖上,道消魔長,仍然不肯出手過問,那也算不得大英雄、大豪傑的行為了。”


    蕭奇肅容說道:“大哥說的是。”


    阮山站起身子道:“看情形,那沈天奎已經親身趕來歸州城外了,現在我們行蹤已泄,倒也不便在此久停,咱們走吧!”算過酒錢起身而去。


    這時阮山戴的人皮麵具,臉色青中透黃,右頰之上,還多了一撮黑毛,看上去極是醜怪。


    蕭奇和阮山走在一起,郭峰走在最後,三人借機例覽了一下歸州城的形勢,牢記心中。


    等到華燈初上時,三人才走到了一條陋巷中,轉入了一家豆腐店中。


    兩個武當弟子,早已在店中等候,阮山等人取下了人皮麵具,重又換了一身服裝。


    郭峰一身湖青長衫,裝作一個貴家公子模樣,臉上稍經修飾,掩去了本來麵目。


    蕭奇長衫瓜帽,外罩黑馬褂,套上了一個人皮麵具,打扮成了一個紹興師爺式的大管家。


    阮山青衣小帽,戴上了一個娃娃臉具,裝作隨身小童。


    三人裝束停當,一個武當弟子欠身說道:“掌門已和二師伯約好,不論事情如何,五更時分,在此相會。”


    阮山點頭道:“好!你們好好守護此地。”


    另一個武當弟子低聲對郭峰道:”你的身份,是江南巡閱使吳大人的二公子,吳誌遠。”


    郭峰微微一笑,道:“記下了……”目光轉到阮山的臉上,道:“大哥,兄弟想給你取個名字,暫時叫吳山如何?”


    阮山微微一笑,道:“名字很好。”


    三人借著夜色的掩護,轉出陋巷,隻見一輛黑色篷車,停在路中。


    一個扮作車夫的武當弟子,跳了下來,迎上來,道:“許二師伯在車中等候。


    三人登上了篷車,隻見許陽已經恢複了原來裝束,身穿百綻大褂。阮山一抱拳,道:“老前輩,可曾找到了丐幫中人?”


    許陽笑道:“我實在是不習慣那改裝易容的事,還是恢複我本來麵目的好……”


    語聲微微一頓,道:“我托丐幫幫主已經找到了幾個小叫化子,聽候吩咐,不過,一切行動,都由無為道長計劃,我隻有一句話告訴你們,進入那三江書寓之後,不要再手下留情,據丐幫弟子所報,沈天奎已經趕來了歸州,同行高手甚多,萬一打了起來,那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阮山道:“不知今晚能否和那沈天奎相遇?”


    許陽笑道:“如若他知道你要去,天大的事,也要擱下等你了……”


    停了一停,又道:“那三江書寓內的女娃兒,據說大都武功極好,你們可要小心一些,別在弦管歌聲、燈紅酒綠之中,受了那些女娃兒的暗算。”


    郭峰道:“老前輩放心。”


    許陽道:“我和丐幫弟子,都在外麵接應你們……”


    又接著道:“我這身打扮豈能進入妓院,就此別過。”雙肩一晃,穿門而去。


    這時,車輪轆轆,篷車正飛奔在大街上。


    阮山低聲對郭峰道:“如非情勢所迫,最好不要動手,免得使那沈天奎派來歸州的首領人物逃走了。”


    談話之間,篷車突然慢了下來。


    原來,已經走近了三江書寓。


    蕭奇挑起車簾看去,隻見人潮洶湧,萬頭攢動,兩旁花燈高挑,爭奇鬥豔,引得狂蜂浪蝶,紈絝子弟,一個個趨之若騖。


    人群攔道,馬車難行。


    蕭奇一躍下車,怒聲說道:“閑人讓道!”雙手一分,推得七八個人踉踉蹌蹌向後退去。


    別人看他雖然是便衣青帽,但掛著腰刀,氣勢兇惡,正是身穿便裝的武林打扮。


    原來,這裏常有巨宦大官,私下行訪,那護駕的武官衛士,自是也穿便裝,但卻又在隱隱之間,表現出他的身份,身著便裝,卻又要掛上一支金把垂纓的腰刀,此事行得多了,民間自有傳聞。


    那些被蕭奇推開的人,心中原是不服,但見他那一身裝束和華貴的馬車,誰也不敢多言,隻好忍了下去,紛紛讓開去路。


    馬車直走到三江書寓門前,停了下來。


    郭峰掀開車簾,當先而下,阮山也隨後下了馬車。


    蕭奇當先開道,大步向三江書寓走去。


    阮山緊隨在郭峰的身後,亦步亦趨。


    阮山輕輕在馬車上拍了一掌,那駕車的武當弟子,立時揚鞭起車,轆轆行去。


    這三江書寓在這歸州城中,乃是最負盛譽的一家妓院,院中姑娘,個個美豔多姿,因此,在這塊妓院林立的地方,也以那三江書寓的生意最好。


    郭峰裝的氣勢不凡,進入那三江書寓的大門,立時有兩個奴婢迎了上來。


    蕭奇一橫身,攔住了兩個奴婢,冷冷說道:“別驚著二公子。”


    兩個奴婢應了一聲,停了下來。


    蕭奇打著官話,道:“咱們二公子,久聽你們三江書寓的豔名,特地抽空來此瞧瞧,可有上好的客室,帶咱們二公子去坐坐,隻要咱們公子爺玩得開心,你們有得是賞錢可拿。”


    那蕭奇精通多處方言,說來是叫人難辨真假。


    阮山暗中打量那兩個奴婢一眼,隻見身穿土布褲褂,但眉字間卻現出一種雍騖不馴之氣,被蕭奇一頓官話,打的呆在當地,半晌不言不語。


    顯然這三江書寓中,也有了嚴密的戒備,這兩個奴婢,分明是武林高手改裝,一副生手生腳的模樣。


    蕭奇冷笑一聲道:“我說的話,你們聽到沒有?”


    兩個奴婢相互瞧了一眼,左麵那人答道:“小人禮貌不周,客爺勿怪……”伸手指著北廂一個繡簾低垂的門戶,說道:“還有一個空房,諸位客爺,請房裏坐吧!小人去招唿姑娘們見客。”


    蕭奇晃著腦袋,道:“咱們二公子是何等身份,豈能在這等混雜的地方取樂。”


    郭峰抬頭一看,道:“那假山後麵,是什麽地方?”


    右麵一人道:“那是後院,今日已被熟客定滿。”


    郭峰道:“攆他們走就是。”大步向前走去。


    兩個奴婢全是生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付,呆呆的站著不動。


    郭峰冷笑一聲,道:“你們這家書寓,可是不想開了……”


    蕭奇急忙接道:“二公子萬金之體,不用和這等下人生氣。明日小人寫個名帖,送到歸州府衙去,有他們好瞧的。”


    聽到這兩個假扮奴婢的人,雖然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動的精明人物,也被唬騙了過去,認為當真是官府中人,垂手向後退去。


    郭峰心中暗道:好啊!我是生平初進妓院,瞧這個小子,大約也是初次裝扮奴婢,竟然是一點也不油滑。


    心中念轉,人卻緊隨在蕭奇身後走了進去。


    蕭奇早知三江書寓的大略形勢,大膽的走到通向後院的圓門麵前,一掌擊在門上,喝道:“快開門。”


    原來,那圓門竟然是緊緊的閉著。


    隻聽吱呀一聲,圓門大開,一個身穿綢褂的中年大漢,擋在門口冷冷說道:“閣下找哪一位?”


    蕭奇冷冷的說道:“逛窯子來的。”


    那青衣大漢打量了郭峰一眼,道:“後院客滿,閣下明日請早來吧。”伸手去關木門。


    蕭奇右腿一抬,端在一扇門上,道:“給我滾開!我們特地趕來,豈能掃興而歸?”


    那青衣大漢正想發火,阮山已經趕到。


    郭峰怕兩人可能會衝突起來,急忙說道:”這人開門很快,賞他一片葉子。”


    阮山應了一聲,由懷中取出一片金葉子,遞了過去道:“還不快謝二公子的賞賜。”


    那青衣大漢瞧了手中金葉子一眼,少說點也有二兩左右,心中暗道:除了豪門士族外,怎麽會有這麽大方……


    心中念轉,人卻不由自主的欠身說道:“多謝二公子的厚賞。”


    郭峰微微一笑,道:“你開門來的很快。”


    舉步走了進去。


    那青衣大漢又想攔阻,但看來人氣勢不凡,不像武林中人改裝。


    就在他猶豫之中,蕭奇、阮山等已經全部走了進去。


    蕭奇當先帶路,過了四五步,到了一個轉角處,隻見一個中年大漢轉了出來,攔住蕭奇道:“客爺可是已經定好了客房?”


    蕭奇道:“找一處最好最大的就是。”


    那人略一沉吟,道:“好!小人替諸位帶路。”當先向前走去。


    阮山借機四處望了一眼,果然發覺屋麵上一片通明。


    但這後院情景,和前院大不相同,前院是每一間客房裏,燭火如晝,屋簷下吊著花燈,弦管盈耳,歌聲不綴,但這後院中,卻別是一番情調,屋裏的燭火通明,院中走廊,卻不見一盞花燈,每一間客房門窗,都有厚厚的布簾垂遮,不見燈光外泄,笑語之聲也隻是隱隱可聽。


    顯然這後院客房,是經過特殊的設計建築而成的。


    那中年大漢帶著幾人,走完了一道長長的走廊,將到盡頭時,才推開了一扇木門,招手一禮道:“幾位請裏麵坐,小人立刻叫姑娘們見客。”


    郭峰心中暗道:這小子把我們帶到此地,隻怕是不懷好意,要當心他一些才是,當下說道:“房裏有人嗎?”


    那中年大漢道:“如果有人,小人怎敢帶諸位來此。”


    郭峰道:“好!你進去燃起燈火!”


    那中年人應了一聲,當先走入室中。


    郭峰站在門口,暗運功力戒備,卻是不肯隨他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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